六回(三)新

許多人想到千詩館學藝,就因這裡出現三大美女,沈蓉經常笑,得個‘甜甜兒’美號。沈蓮講話時喜歡以妙極了迴應,故得個‘妙妙兒’之譽。潘庭鶯年紀尚幼,見到師父兼父親的館主,常依偎他身旁,所以人們叫她‘依依兒’。

館主稱沈蓮‘妙蓮子’是有原因的,蓮子外皮美觀像極可口,一旦使勁嚼食在口,方知苦不堪言,這就是‘妙蓮子’妙喻了。人家說‘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就是這道理,明知道咬下去是苦,卻是有苦無處訴。

大喬小喬是一對三國姐妹花,沈蓮沈蓉亦屬姐妹,但兩人的性格差距蠻大。沈蓉是柔弱的美,沈蓮乃剛毅的嬌,不知多少宦家貴族,欲來向沈家求親。沈源不捨得把女兒年紀輕輕就遣嫁出去,便一律回絕了。

只聽沈蓮清脆甜美又似銀玲般的聲音:“妹頭想與師尊的公子較量一場。”

全場登時鬨然,潘成風乃是館主長子,自幼受‘弓字雙飛’嚴厲監督。在先天與後天皆算是極優秀的人品,從外表瞧,他人中龍鳳,在人品上,也屬中規中矩。而且武功方面,恐怕還優勝‘金姑’,館中除了潘千重,該數他最佳的。

然而衆人驚訝的不是沈蓮不知輕重,挑戰武藝第二的大師兄。而是她和大師兄本來就屬於一對情侶,千詩館上下人等幾乎是無人不曉得,更非隱密之事。

沈蓮吃錯什麼藥!衆目睽睽之下,爲大師兄出道大難題。潘成風裝扮得似個書生,起身越衆而出,他身子碩壯,玉樹臨風。

如今他手攜一書,舉首昂然沉吟着:“腹中貯書一萬卷,不肯低頭在草莽。”此詩何其高尚,比喻‘龍’始終非池中物,只待飛騰九天之日。

沈蓮終於見到當事人現身,免不了臉上一紅,嬌嗔:“盡信書,不如無書,臨陣翻書,比武必輸。”她自知論文並非這位大師兄的敵手,故而亂道一通。

“書是可以信的,但要信上一萬卷,會不會太多了些呢!”黃非紅望了望潘成風扁扁的肚皮:“‘酒’腹又沒有人家脹,說你藏書一萬卷,打死老書本都不會信。”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潘成風邊念短詞邊凝望住身前嬌豔的人兒,內心不爲所動。他只想憑歌寄意,不由得搖頭幌腦地吟詩:“朝爲越溪女,暮作吳宮妃。”

“‘草莽天書’潘大他確實蠻有志氣的,他立志想當個保家衛國的大將軍,而且還日日夜夜不停地勤練弓箭。”講到這裡,包奮的聲音突然壓得很低:“問題是如今乃是滿清朝廷在主政,大師兄你還要去替滿洲人拼命嗎?”

“這詩還有着兩層意思的,一是范蠡對西施講道;你好漂亮,去吳國當臥底吧!”老實額對詩詞也蠻有研究,他那演技更是不賴:“另一個是對住自家情人說;哥哥要去打戰了,妹妹快點嫁人吧!早上替人家洗洗衣服,晚上充當別人的妃子。”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沈蓮聽得黃非紅的兩名弟子在唱和,心中感覺到一陣陣的酸楚,隨後吟詩的口氣顯得焦急得像什麼似的。

聽到這裡,潘千重終於摸出一些端倪來,數日前蘇州衙門接到皇帝的聖旨。說道將第六次遊巡江南,順道見一見這‘三朵金花’,弄得蘇州城街頭巷尾皆議論不休。

潘千重從兒子的詩中聞出了一點兒味道,他好像贊成妙蓮子沈蓮被欽點爲後宮妃嬪。至少能享受榮華富貴,而沈蓮由始至終都不想攀龍附鳳,只願意嫁入尋常百姓家。

沈蓮見潘成風完全不懂自己的心,又十分的固執,氣紅的粉臉都可以煎雞蛋了,她指住潘成風的臉說道:“草莽英雄,你聽好了,比武定論,敗者不得異言。”

沈蓮稱其‘草莽英雄’,是笑他只配當個落草爲寇的賊漢子。然而話一說完,也不待對方有所迴應或者做好準備,手中的一對峨嵋刺早已經分作上下之式襲擊而出。展露出她苦練多時的拿手絕技;摘花不插發,採柏動盈掬。

潘成風圈書成卷,顯得雲淡風輕,面上還展露出微笑:“小生就以‘輸’來會一會姑娘厲害的兵器吧!姑娘可要當心點。”衆人極欣賞潘成風的君子風度,雖然在兵器上他是吃虧的,仍會提醒女性對手多多當心。

‘天書’這一記是有個名堂叫作;身當恩遇常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他手中的書卷一舉長軀直入,切向沈蓮頸項和手臂交接處的‘肩井穴’,欲迫使她知難而退。

“說你書呆子就是書呆子,準沒錯,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家。”黃非紅好像發生何事都關係到他的家事,人家小兒女情愛糾葛他也要插上一腳:“許多人想搶都搶不到這麼個天仙人品,你這混蛋卻千方百計往外面推。”

“有些人確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實額又來合唱:“等到真正失去後,才暗自落淚,每晚捶心肝,唉聲嘆氣。聲聲後悔莫及,那時候才叫活該。”

沈蓮聽得黃非紅師徒間交談,內心難免有些感觸。不禁沉思;唉!冤家啊冤家,嬸孃曾講道,即便妹頭有喜歡的人,也不好透露出心事。就算男人前來表態,女兒家也得再三推卻。

這都是古代思維了,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專哄那些沒讀書的纏足姑娘。妹頭就不服,喜歡兄就喜歡兄嘛!有什麼說不得,多少女性爲此渾渾霍霍度其一生。

想找幾百甚至幾千個喜歡妹頭的人有何難,但要妹頭喜歡的,一個都沒有。整座蘇州城,男人排隊來向妹頭獻殷勤,妹頭卻恰恰看中那個不獻殷勤的‘天書師兄’。

以前我們還好好地,郎有情妹有意,但自從皇帝欽點妹頭當三朵金花之後,‘天書師兄’好像變成‘木頭’了。

木頭師兄可能誤會妹頭想當個後宮佳麗,妹頭可以當天發誓,就算皇帝送來皇后寶座,十六大轎子的排場,妹頭全不稀罕,妹頭只想當個平民百姓的妻房。

這位‘木頭師兄’看似十分精明,也讀過許多詩書,但腦袋裡卻硬梆梆,像塞滿石塊。他完全不懂妹頭的心,鄭丫鬟對蘇州城的消息還蠻靈通的,她道出一些隱憂。

她說許多蘇州富翁皆聯合起來,出錢出力,專門栽培文武全才的年輕小夥。他們希望將這些小夥調練成孫策周瑜那般模樣,調練這些來幹嘛的呢?

並非叫他們去借東風或前往赤壁打仗,而是要他們想盡法子把江南的大喬小喬娶回家,那個大喬和小喬當然是指妹頭跟妹子,咱們沈家的這一對姐妹花。

爲何花錢幹此等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兒,蘇州富翁又非白癡,他們當然有目的。原來他們連字據都簽約好,那是什麼字據呢?那是一張叫‘典妻’的字據。

大清律例中列明,‘典妻’是合法的,就是將妻子出租給別個男人,出租的期限短過兩年叫‘租妻’,期限超過兩年稱作‘典妻’。

妹頭和妹子如果看中這些小夥,嫁過去沒幾天,就忙着當‘典妻’。相信富翁的數量也不少,這般兩年又兩年的租出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幹完‘典妻’。

妹頭還聽說很多人在打妹頭喜歡的這‘木頭師兄’主意,幾個富翁慫恿大師兄說即便他不願意,也可以跟妹頭假意成親。然後把妹頭用來當‘典妻’,如果嫁給這塊‘木頭’呢!妹頭還算蠻願意的。

妹頭的這一副身子,此生只他一人能夠擁有,別個男人管他是王侯將相,士農工商的,就連皇帝也是休想。若逼迫妹頭作成那什麼‘典妻’的,一出家門口,妹頭必一頭撞死在他面前,就算把命給丟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 * * * * *

雖說‘天書’潘成風只使個軟紙薄書當兵器,但注以內力,書卷不亞於鋒刀利刃。豈知沈蓮峨嵋刺苗頭一轉,來個不退反進,她不理會身上要穴遭到襲擊,反刺向潘成風的‘膻中’‘關元’兩要穴,對武術界而言,此乃同歸於盡的打法。

這妙蓮子沈蓮不但人長得美,頭腦更是不笨,別人所不曉得的,她正在耍賴。因她曉得潘成風絕不會出手傷害她,所以毫無顧忌,門戶大開,招式方面完全只攻不守。

潘成風的功夫已達到摘花飛葉即可傷人的地步,如果是真打,他自信在三招內就將沈蓮擊退或制伏。但這一戰關係好生複雜,裡邊有太多連鎖效應,並非純粹以武力就能化解的。

首先他很喜愛這師妹,沈蓮呢!也欣賞大師兄,壞就壞在潘成風外表風流倜儻,骨子裡卻心高氣傲。認爲沈蓮乃首富之女,沈府家財鉅富,自己只屬武師之後,不屬於門當戶對的那一類。

兩人雖真心相愛,但‘天書’卻有另一般心思,認爲自己才華武藝皆出衆,往後必可出人頭地。若娶得沈蓮,別人多認定是靠岳父的關係,並非用自己雙手打拼事業,非靠自家本領打下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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