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中,離灝凌身披龍袍,雙手揹負於身後,靜靜的站在窗口,眸華擡起,神情柔和的遙望空中月色,他整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久久不曾回神!
“惜兒,五年了,你心中的仇恨可曾放下了?”悠悠然,一聲長嘆,他薄削好看的脣形微微一抿,隨即揚起一抹苦澀而又無奈的笑痕。
她一切都好!
暗影從南陵帶回的雖只有這區區五個字,卻足以讓他心滿意足!
今生今世,他不求她能原諒自己,只求她能過的好。
如此,便已足矣!
“皇上,不好了!”
伴隨着急切的喊聲,姬恆進到房內,他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將思緒收起,離灝凌眉宇輕皺,轉身看向姬恆。
見姬恆臉色不對,他不由沉聲問道:“這大半夜何事把你急成這樣?”
“皇后娘娘她……”
“皇后怎麼了?”眸色一斂,離灝凌輕扯脣角:“她不是在寢殿裡煮茶嗎?”
擡眼看了離灝凌一眼,知自己的主子聽到自己帶來消息又該動氣了,姬恆低下頭來,戰戰兢兢的顫聲回道:“皇后娘娘她把太醫院給砸了……”
“什麼?”
心神一凜,離灝凌第一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皇后娘娘早前確實是在寢殿裡煮茶的,可不久前照顧汀蘭的荷兒丫頭找了來,說汀蘭丫頭燒糊塗了,又請不動太醫,皇后娘娘這才親自去了太醫院……”
話說到最後,幾乎聲若蚊蠅,姬恆不敢去看離灝凌的臉,只尋思着該如何將事情訴說的委婉一些。
“砸了太醫院?皇后今兒還真是讓朕刮目相看啊!”氣極一笑後,緊接着便是眸色一寒,離灝凌冷聲問道:“她現在人在哪兒?”
姬恆回道:“已回了冷宮。”
“更衣,擺駕冷宮!”
冷冷的,撂下了話,離灝凌擡步向外走去。
——
冷宮裡,一身傷痛的汀蘭雖是睡着,卻不停的囈語着。
跟荷兒一起將從太醫院得來的上品退熱丹藥讓她服下,袁修月站在牀前,想要掀起棉被查探汀蘭的傷勢,但手指觸碰棉被的那一刻,她卻退縮了。
那觸目驚心的傷,雖在汀蘭身上,但她的心裡,卻痛如刀絞!
從入宮的那一刻起,她便抱着有朝一日住進冷宮的打算,是以,在過去的兩年時間裡,她爲人謙和溫婉,處事公平大度,儘量讓六宮和睦,從不曾過分的去得罪過誰,也不曾苛責過誰!
但,在在趕往太醫院的路上,想到汀蘭今日所遭受的厄難,她終是覺得自己過去的想法太傻太天真了。
這裡是皇宮,處處都充滿着勾心鬥角和相互傾軋!
在這裡,趨炎附勢,拜高踩低者筆筆皆是,在這裡,人與人之間,除了利用,便還是利用,在利益的驅使下,即便你不曾得罪過誰,卻也不能保證不會有人來對付你!
所以,並非無理取鬧之人的她,無理取鬧的把太醫院砸了!
如此一來,皇上若能廢了她,便是最好,若是不能,她也可藉此讓宮裡所有的人都明白,即便她這個皇后失寵住進了冷宮,別人也不能輕視她分毫!
一分一毫,都不行!
時候不長,離灝凌駕臨冷宮。
袁修月知道,自己砸了太醫院,並非小事,他一定會找她算賬!是以,此刻看着盛怒的龍顏,她神情淡然的欠身福禮,臉上並未一絲慌張之色。
“臣妾參見皇上!”
凝着袁修月一臉的清冷淡定,離灝凌欺身上前,銳利的雙眸,居高臨下的緊緊的盯着她:“你砸了太醫院?”
“是!”
微微頷首,袁修月的回話,沒有一絲猶豫。
“呵——”
冷笑一聲,離灝凌眸光大炙:“你承認的倒挺乾脆!”
“臣妾這是敢作敢當!”
淡淡擡眸,與他四目相對,袁修月眸色堅韌道:“王太醫嫌汀蘭是丫頭,不肯拿最好的丹藥出來,沒有法子,臣妾只能自己找了!”
因爲身上的傷,汀蘭的燒勢來的又快又急,取藥熬藥,要花費不少工夫,她等不得,便只能命王院判把最好的丹藥拿出來,可王院判以爲她不通醫理,只給了她普通的退熱丹藥。
“你找藥的動靜還挺大!”
輕皺了下眉宇,離灝凌微眯了眸子,上前勾起她的下頷,“明明骨子裡雷厲風行,卻要在過去兩年裡僞裝的柔弱莊和,真是委屈你了!”
“皇上知道就好!”
無所謂的笑了笑,袁修月側頭躲開他的手。
“你可想過今日所爲的後果嗎?”臉色瞬間又沉了幾分,狹長好看的瞳眸危險的眯起,離灝凌沉聲道:“明日宮裡所有人都會知道,你們今日砸了太醫院,說不定母后也會過問此事。”
“這些臣妾當然想過!”淡定擡眸,袁修月平靜無波的視線再次與他微冷的視線相遇,微微一笑,她聳眉問出心中所想:“臣妾此舉,有失體統,乃是悍婦所爲,皇上可要廢了臣妾?”
離灝凌聞言,眉宇微微一蹙。
感情她在這等着呢!
心下冷哼,迎着她略顯希冀的眸子,他哂然笑道:“你休想!”
似是早已猜到他會如此回答,袁修月眉梢下滑,失望的癟了癟嘴,而後淡淡開口道:“那就請皇上來給臣妾收拾爛攤子吧!”
“袁修月!”
聲音冷凝的喚着他的名字,離灝凌心中怒火驟起。
“皇上若廢了臣妾,則一了百了,此事也就過去了,若不廢臣妾,太后一定會過問此事,若皇上不站在臣妾這邊,臣妾死活都是錯的……”微擡眸華,看着他黑着的一張臉,袁修月十分無奈的做攤手狀:“除非皇上廢了臣妾,要不然這事兒只能由皇上出面擺平!”
聞言,離灝凌微滯了滯!
此刻他才恍然,自己根本讓眼前這個女人給繞進去了!
他若廢了她,她便可以稱心如意,如願出宮。他若不廢她,今日之事,便一定要替她說話!
到頭來,合着砸了太醫院的是她,到最後裡外便宜的還是她!
“皇后啊!皇后!”
迎着袁修月狡黠的明眸,離灝凌黝黑的眸中隱隱閃過一絲讚賞,心下輕輕一嘆,他好看的脣形微微彎起,“朕以前當真小瞧你了!”
“承蒙皇上誇獎!”
眸中精華閃爍,袁修月不怕死的對離灝凌福了福身,接着說道:“汀蘭傷的很重,臣妾要留下來照顧,在她痊癒之前,還請皇上容臣妾不能前往夜溪宮煮茶!”
“準!”
臉色越發難看幾分,離灝凌擰眉看着她,神情明暗不定,微微傾身,溫熱的氣息拂在她的耳際,他警告意味甚濃的哂然一笑:“你別得意的太早,咱們來日方長!”
面對離灝凌的警告,袁修月能做的,便只有無所謂的淡然一笑。
人言有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在砸太醫院之前,她便早已想到,離灝凌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如今他能容她留下來照顧汀蘭,已是格外開恩,至於來日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翌日,離灝凌氣悶,卻仍然出面與太后說明原委,並罷了王院判的官職,以實際行動站在了袁修月這一邊。
此舉一出,六宮譁然!
先是廢了韓妃,後又罷免了王院判,這兩件事都與皇后有關,而皇上如此處置,無非是在告訴所有人,皇后雖然住在冷宮,但鳳權猶在,容不得任何人挑釁!
是以,宮中衆人誰都不敢再對袁修月露出一絲輕視!
當日,得了消息以後,賢王妃即派人往冷宮送了上好的丹藥,就連時下正當寵的顏妃和劉美人,也都挑了上好的補品差人送到冷宮裡!
一時之間,原本門可羅雀的冷宮,又開始熱鬧了起來。
也就是從這一日起,離灝凌便不曾再去過冷宮,也不曾再命袁修月前往夜溪宮煮茶,袁修月心裡自然明白,他之所以讓她安然度日,只是暫時給她時間照顧汀蘭!
這種平靜的日子,不會持續太久。
一晃眼,十數日轉瞬即過,汀蘭身上的傷,也漸漸好了起來。
這一日,冷風驟起,冬雪飄落。
一大清早,袁修月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藥膳,要給汀蘭補身子,也不知是聞着味兒來的,還是怎麼地,藥膳纔剛擺上桌,赫連棠便進了屋:“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淡淡擡眸,看了眼赫連棠,袁修月吩咐荷兒先把汀蘭那份送過去,這才坐下身來對她輕輕笑道:“王嫂來的正好,你也補補?”
“我用過膳了,不過既是看到了,還是饞的慌!”含笑上前,在桌前站定,赫連棠舀了勺八珍粥送進嘴邊淺嘗一口:“好喝!”
“好喝就多喝一些!”
取了小碗,袁修月舀了半碗便與赫連棠遞了過去。
“皇后親自煮的藥膳,臣妾怎麼好意思……”嘴上雖這麼說着,卻終是巧笑倩兮的伸手接了碗,赫連棠坐下身來,細細的品嚐起來。
笑看着赫連棠,袁修月捧着粥碗喝了一口,蹙眉問道:“這個時辰,你該去宮裡請安的,怎地來了我這裡?”
自汀蘭出事之後,赫連棠時不時的會過來,只不過她來時總是午後,從沒有像今日這般,來的這麼早!
又喝了口粥,赫連棠嬌俏擡頭:“我昨日奉了太后懿旨,今日要先到了你這裡,再去福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