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婚姻大事

自從鄧嬌到何家以後,何家後院的飯菜基本是她一個人全包了,鄧嬌這姑娘心靈手巧,凡煎炒煮炸樣樣俱會,何濤夫妻倆也十分喜歡她做的飯菜。

“阿嬌啊,洗洗手,過來吃飯吧。”

“噯。”鄧嬌響脆地答應着,去水缸邊舀水洗了手,方纔移步走到石桌旁坐下,端起碗,拿起竹筷,慢慢吃着。

棗花的視線來回在她和何鈞之間穿梭,忽然心內一動。

吃罷飯,鄧嬌主動收拾了碗筷,何鈞正欲起身回自己的房,卻被棗花叫住:“鈞兒,你到娘房裡來一下。”

何鈞莫明其妙,跟着棗花進了她的房間。

“鈞兒,你可曾想過娶妻?”

“娶妻?”何鈞一怔,“母親好端端地,怎麼卻提起這事來?”

“自古有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成婚乃是一個人一輩子的大事,你就沒有仔細想過嗎?”

何鈞沉默,低下頭去,半晌方擡起:“孩兒尚未遇到可心之人。”

“哦?”棗花略一思忖,“那你覺得,阿嬌那丫頭如何?”

“阿嬌溫柔賢惠,是個好妻子,卻不是我想要的女人。”

“那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

“請母親原諒孩兒,孩兒尚沒有找到可心之人。”

棗花默然,倘若是旁的父母,在孩子年滿二十之後,定然急得不得了,但棗花畢竟幾世爲人,曉得這樁事最是勉強不來,倘若兩個人在一起,又過不下去,豈不平白害了人家孩子?

“倘若你對阿嬌無心,我便要爲她另行擇嫁。”

“一切都隨母親。”何鈞答得十分淡然,他對於阿嬌的事,確實不怎麼上心,一則鄧嬌是那種小家碧玉型,做事絲毫沒有自己的主見,凡種種事情,皆是由着旁人安排,旁人如何,她便如何,並不是何鈞理想的類型。

一提親事,何鈞總是忍不住想起紇珠,意氣風發,鞭法凌厲,巾幗英雄,豪氣過人。

或許,世上千嬌百媚,女子之中,也不乏幹練過人輩。

“母親。”何鈞思及此處,大着膽子道,“孩兒想找一個有見識,懂武藝的女子,不知道母親以爲如何?”

“有見識,還懂武藝?”棗花略怔,“可是這樣的女子,卻哪裡去尋?”

“母親無須憂慮,天下人多了去,自然不乏有才識出衆輩,孩兒來去如風,定然能夠找見。”

“既如此,便依你。”棗花也不勉強。

何鈞從棗花房裡出來,便回自己房中安睡,鄧嬌卻揣着心事,怎麼也睡不着,半夜裡悄悄起來,行至何鈞門前,望着那窗兒屏息而立——她有太多話想對何鈞說,鈞哥哥,你知道嗎?我雖沒有見識,可也願跟着你學啊,你知道嗎?嬌兒也渴望着外面的天空,嬌兒也想學本事,只是嬌兒自小長在貧窮農家,嬌兒自己也無可奈何啊。

鄧嬌想着心事,不禁淚水潸潸,她悵望良久,終覺無趣,本想離去,房門卻在這時吱一聲打開了。

“嬌兒?”何鈞披衣而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麼在這裡?”

鄧嬌的雙頰頓時羞得緋紅,捂着面容轉身匆匆地跑開了,何鈞愣了一瞬,方纔往茅廁的方向而去。

接下來好幾日,鄧嬌都神思不屬,做飯時不是把飯燒焦了,便是往菜裡擱醋,擱辣子,漸漸地,棗花也看出來她的心事,卻只能暗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自來男女之間的事,最不好解釋,也分說不清,只能各得各的緣分。

她見鄧嬌始終悒鬱不樂,便勸慰道:“聽說鎮子東頭那座月老祠的香火甚好,你便去逛逛,也是好的。”

棗花說完,又給了她一兩銀子,讓她自己可以隨意支使,鄧嬌感激不盡,收了銀子,過了兩天便梳洗一

新,自己挎了個藍布包袱,且往月老廟去,一路之上,但見有不少穿紅着綠的姑娘,有戴着帷紗的,有輕施薄粉的,有乘馬車,有坐轎,有騎驢,還有的由哥哥弟弟陪着,唯她自己孤身一人,鄧嬌不由心酸,又感嘆自己命薄,幸而遇見了何氏一家人,否則還不知是怎生結局。

待到了月老廟前,卻見門外一棵粗大的桂樹,上面系滿了紅繩,有很多女孩子正非常虔誠地拋着。

鄧嬌進了月老廟,先至像前,拈了兩根香點燃,跪倒於蒲團上,虔誠叩拜。

“女施主。”她剛拜完,旁邊一個道士,便拿着籤筒走過來,“要求籤嗎?”

鄧嬌點頭,先舍了功德錢,然後掣出一支籤來,仔細看時,但見其上寫着:“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鄧嬌讀書不多,並不解得這話的含意,那道士卻打拱作揖:“恭喜姑娘,賀喜姑娘,看來姑娘的姻緣,不日便會到了。”

“真的?”鄧嬌雙眼頓時一亮。

“姑娘的姻緣不僅到了,而且必主貴婿。”

“貴婿?”鄧嬌再拜,“我倒沒有那樣的心思,只要是個知疼着熱的便成。”

“姑娘放心,姑娘這樁姻緣,乃是十全十美。”

鄧嬌雖不深信,卻仍然是再舍了功德錢,又向着那月老像拜了三拜,方纔起身出了月老廟。

行至集市上,看着小攤上的胭脂水粉,她心內萌動,自來女孩子,沒有不愛這些個的,她自小長在貧寒人家,連吃飯尚不夠,哪裡有閒錢弄這些個?

可是,女孩子真地很想要,很想要很想要,鄧嬌在一個脂粉鋪前停住,拿起一盒脂粉來,打開了盒蓋,挑了一指甲,湊到鼻邊輕輕地嗅聞着,那清馨的花香直入肺腑,讓她覺得舒適極了。

“老闆,這個——”

“五錢銀子。”

鄧嬌又看了那盒胭脂一眼,只得戀戀不捨地放下,正待轉頭要走,卻聽得身後響起一道溫涼如水的聲音:“這胭脂,我買了。”

“好咧。”攤主爽脆地答應着,取了張錫紙將胭脂盒包起來,遞與那公子,那公子接過胭脂拿在手裡,繼而轉頭朝鄧嬌笑道,“姑娘,這盒胭脂轉贈姑娘。”

“啊?”鄧嬌微怔,臉上繼而浮起幾許紅霞,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朵含羞帶俏的芍藥,別是動人。

“這如何使得?”

“無妨。”對方微微一笑,“姑娘只管收下便是。”

鄧嬌正要再推辭,攤主發話了:“自來鮮花贈美人,寶劍配英雄,我觀這位公子面相儒雅,且對姑娘一腔誠意,姑娘不妨領了這情吧。”

鄧嬌這才側身一福,接過胭脂,心裡卻甜得跟浸了蜜似的。

青年公了見她收了胭脂,也略略鬆了口氣:“不知,能否借一步說話?”

“公子請。”

兩人走到一旁站定。

那青年公子上下打量鄧嬌,愈看愈是喜歡,便忍不住道:“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處?”

“奴家姓鄧,單名一個嬌字,現寄居在何家麪館。”

“哦。”青年公子點頭,又從袖中摸出一柄摺扇來,彬彬有禮地遞與鄧嬌,“今日出來得匆忙,身邊別無長物,惟有此扇,有我的親筆題字,且與姑娘,做個留表。”

“哦。”鄧嬌一顆心撲通亂跳,曉得對一個女子而言,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到了。

“謝謝公子。”

“周瀾。”這時,一聲長呼忽然傳來,幾個年輕公子結伴而至,走在最前面的一個對周瀾當胸一拳,“好你個周瀾,說好了出來登山,卻又在這裡攀扯人家小女子。”

“姑娘,你請先行一步。”周瀾看上去,對鄧嬌甚是維護,不想其他人冒犯她,故

此踏前一步,卻把鄧嬌護到身後,其他男人看見,不禁嘻哈笑起來,鄧嬌自己也覺得很是害臊,便拿着扇子快步走開了。

“我說周瀾,你小子真是有豔福啊,這是第幾個了?”

不提防後面隨風吹來的一句話,卻讓鄧嬌那顆火熱的心驀地冰涼,她當即站住腳步,隱身於樹後,側耳傾聽。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周瀾顯然非常惱怒,“我是那樣的人嗎?”

“有什麼關係嘛,你們周家家大業大,多娶幾房妻妾,也沒人說什麼。”

“我說沒有,那就沒有。”周瀾看上去十分生氣,加快步伐走了。

因爲心裡揣了事,鄧嬌看什麼都覺得沉甸甸的,她不想在集市上多呆,便加快腳步離去了。

回到何氏麪館裡,她先進自個兒的房間細細收拾一通,又將那盒胭脂和摺扇都藏好了,方纔從房間裡出來。

棗花正在竈臺煮麪條,騰騰的熱氣模糊了她的面容。

鄧嬌走過去,從她手裡接過勺子:“我來吧。”

棗花正好有些累,便解了腰上的圍裙,走到一旁,看着鄧嬌手腳麻利地煮麪條,擱滷漿,再撒上蔥花,澆了香油,端過去給客人。

“阿嬌,你的手藝可是越來越好了。”客人們吃着麪條,忍不住讚道。

“謝謝。”阿嬌臉上盡是笑意,又回到竈邊忙碌。

“棗花嬸。”這時,一聲響亮的呼聲忽然傳來,引得客人們紛紛轉頭去瞧。

“水安?”看清楚來人,棗花頓時也開心極了,站起身來。

“棗花嬸,”水安一身錦袍,用玉簪子綰了頭髮,看上去和從前大爲不同,他走到桌邊,將兩個紙包放在桌上,“您看看,我給您帶什麼來了。”

棗花依然那般溫文而從容地笑着,看着他打開紙包。

“這一包啊,是老山參,燉湯喝也滋補人了,這一包,是鹿茸,這個是——”水安正在說着,轉頭忽然瞅見正端着麪條打他身邊經過的鄧嬌,雙眼頓時一亮。

棗花瞅見他那傻樣,不由抿脣笑了笑。

水安的視線一直追隨着鄧嬌,看着她把麪碗擱到客人面前,然後又折回竈邊,才收回視線,繼續對棗花道:“還有這個,是天蟲草,聽說吃了之後,可以讓女子保持容顏美麗。”

“哈哈。”棗花忍不住失笑,“水安啊,你出去一趟,果然是長了見識,什麼參啊蟲啊草啊,都被你弄來了。”

水安搔着頭,不好意思地笑。

“好,你的心意我都收下了,剛好你何鈞哥哥的房間還空着,不如,你便住下來吧。”

“好咧。”水安爽快地答應着,又幫棗花收拾桌椅碗筷。

藉着洗碗的功夫,水安又不由多看了鄧嬌幾眼,愈看愈是喜歡,待麪館關了門,他便悄悄地找到棗花。

“棗花嬸,跟你打聽個事兒。”

“什麼?”

“那個,煮麪條的姑娘是誰?”

“你說她?”

“嗯。”

“她叫鄧嬌,是你何鈞哥哥救回來的一個苦命孩子。”

“那,她和何鈞哥哥是不是?”

“我問過你何鈞哥哥了,他眼光高着呢,不太喜歡鄧嬌。”

“既然這樣,那,棗花嬸,你替我說說,如何?”

“這才第一面,就喜歡上了?”

“是啊,”水安摸着自己的胸口,“棗花嬸,你不知道,我這心裡頭實在麻亂得很呢,看見她就情不自禁地興奮,你幫我說說,啊。”

“成。”棗花點頭,應承下來,“不過人家姑娘願不願意,我可不知道。”

“行,”水安興奮得滿臉通紅,“要是成了,我給棗花嬸磕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