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徐家主事人

“我沒有你想的那般嬌弱。”徐菀搖頭,走到桌邊,端起茶盞來輕輕喝了一口。

鄭永康又湊過來道:“最近家裡總無事,所以我想,我想帶你出去走走。”

“去哪裡呢?”

“你想去哪裡?”

徐菀搖頭:“這個我倒沒有想過,是夫君覺得煩悶了?”

“哪裡,我是怕你——”鄭永康湊到她跟前,柔聲言道,“最近看夫人,總有些不愉,怕夫人心裡有事,累出個什麼好歹來。”

“夫君說笑了。”徐菀淡然一笑,“我真沒什麼,倘若有什麼,一定會告訴夫君。”

“那是我多想了?”

“也沒有。”徐菀轉身偎入鄭永康懷中,“夫君體貼菀兒,是菀兒的福氣,夫君若是想去哪裡,便告訴菀兒。”

“嗯。”鄭永康點頭,拿過她的手,輕輕地摩娑着,因而她手背上不知何時有了一塊青淤,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徐菀斜瞥一眼,倒也沒當一回事,淡淡道:“可能是在哪裡碰着的吧。”

“娘子怎麼如此不小心,碰着了,爲夫心痛。”鄭永康趕緊找來一隻匣子,從裡面取出藥瓶,挑出些藥膏,替徐菀輕輕地塗上,然後放到脣邊吹了又吹,看着這樣的他,徐菀一時不由有些癡了,鄭永康擡起頭來,兩人一時望住彼此,只覺心頭均是一陣突突亂跳。

“你這丫頭。”鄭永康伸手點點她的鼻子,“都多大的人了,還是這般不小心。”

徐菀調皮地吐吐舌頭,夫妻倆正柔情蜜意,外頭傳來丫頭的喊聲:“姑爺,少夫人,前廂擺飯了。”

“咱們去吧。”兩人攜着手兒走出房間,至前廳坐下,徐氏夫妻瞅見他們倆,臉上俱是笑:“康兒菀兒,快過來坐下,吃飯。”

兩人走到桌邊坐定,各自拿起碗筷來,徐氏挾起一塊魚肉放進菀兒碗裡:“快吃吧,這是你平時最愛的西湖醋魚。”

“娘,你也多吃點。”

一家子人其樂融融,父慈母愛女敬婿孝。

待吃過飯,僕人上來撤去碗盤,奉上香茶,一家子人圍坐閒話,徐掌櫃因道:“我這年紀也一天天大了,打算把外頭的生意都交給一個可信的人,可身邊一時卻找不到,永康呢,有自己的醫館,菀兒又是個女孩子,總不好在外頭拋頭露面。”

“爹爹,”徐菀略一思忖,“我瞧着孃親那幾個內侄子倒不錯,爹爹何妨叫一個來,打理外頭的事?”

“你孃親的內侄子?”徐掌櫃略愣了愣。

“是啊,其實外頭酒樓鋪面的事,倒也不復雜,只要人勤敬些,總能做得過來。”

“倒也是。”徐掌櫃點頭,“我只怕你們夫妻二人心裡存忌,道偌大一份產業,不與你們,卻與外頭的人。”

徐菀聽了這話,微微一愣,她倒確從未想過,一則她自小在後院長大,託着父親母親萌庇,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快活日子,於這內院裡的事,也不過只跟着徐氏偶爾搭一把手而已,徐氏因着是自己的親閨女,當然不會數落她,故此徐菀書雖讀得多,但要說打理事情,確乎不如徐氏。

“爹爹打算何時,不理外頭的事呢?”

徐掌櫃捶捶自己的腿:“我這腿腳,如今是愈發不靈便了,頂多支撐過上半年吧,下半年也該歇手了。”

“爹爹,這件事,且容女兒計議。”

“正是這話,我勞碌一輩子,掙下這產業,將來都是你們兩個的,再怎麼說,你們倆也該當出一分力。”

“爹爹說得很是。”徐菀點頭。

待回到房中,徐菀便坐在桌邊,開始籌算此事。

“夫人,”聞永康過來,將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夫人可是想自己接下酒樓?”

“有此打算,”徐菀點頭,“爹爹的話着實沒錯,外頭好大一攤子生意,總不好交與外人,縱然咱們倆個是不在乎財貨之事,

但是樂兒呢?”

“你想得太過長遠了,”鄭永康在她身邊坐下,“樂兒有自己的人生,說不定他不喜歡酒樓之類凡俗之事,就喜歡讀書呢?”

“話說如此說,”徐菀沉吟,最後一咬嘴脣,“夫君,倘若我拿定主意,要出去攬這一挑子事,你看如何?”

鄭永康一愣,他確實沒有想過,自己的妻子有這番宏願。

“夫君,可是不願我拋頭露面?”

“哪有的事,”鄭永康擺手,“夫人想做,爲夫高興還來不及,只是怕累着夫人。”

“不會。”徐菀臉上滿是笑容,“我也正想借此機會,歷練一下自己呢,實話說,爹爹當年也是從一家小飯館經營起來的,如今掌管着數座酒樓和幾家店號,纔有咱們家這般殷實的光景,我,我其實很佩服爹爹,既然爹爹年紀大了,我自然該接過這擔子。”

“我的好菀兒。”鄭永康心裡陣陣發緊,他其實也很想接過這攤子,奈何他於此道全然不通。

“夫君放心啦。”菀兒掰過他的臉,在他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菀兒一定會把諸事做得妥妥當當。”

“好,好,好。”見她如此,鄭永康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於是第二日,徐菀便告訴徐掌櫃,她願意出來主事,徐氏聽了,當即表示反對:“你怎麼說,如今已嫁爲人婦,哪有天天跑出去,跟一堆男人打交道的理?呆在家中相夫教子纔是正經。”

“可是,”徐菀卻看着父親,“爹爹,你在乎這個嗎?”

徐掌櫃搖頭:“我倒是不理論,只願你越能幹越精明越好,自來女孩兒在外做事的,卻也多得很,無妨,無妨。”

“那就這樣說定了,”徐菀挽起衣袖,眸中亮光閃閃,大有要開創出一番天地來的氣概,“明天我便去酒樓,爹爹有什麼要交代的,只管說與我知道。”

是夜,徐菀一夜安枕,第二日起來,便同徐掌櫃去了酒樓,果然,徐掌櫃將樓中大小事宜統統教給她,而徐菀心領神會,竟是觸類旁通,精明得不得了。

這下,輪到徐掌櫃自己也吃驚了,在旁說道:“女兒,早知你有這等本事,爲父早該把一切交給你。”

徐菀嫣然一笑,目光飛速地掃過帳本,很快歸出一個總數,因爲有了徐菀坐陣,酒樓裡也有了不少的新氣象,夥計們來往招呼客人也更加地麻利。

晚上回到家裡,徐掌櫃將自家女兒好一通誇獎,徐氏也十分地開懷,一家人便像又有了主心骨一般。

自第二日起,徐菀便正正經經走馬上任,從父親手裡接過酒樓經營的權柄,將樓中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夥計們暗暗稱奇,都說不曉得大小姐原來有這番能耐。

眼見着徐掌櫃五十大壽將至,徐菀便和永康商議,給父親好好地做一場,徐掌櫃壽誕前兩日,樓裡便張燈掛彩起來,上上下下佈置一新,及至壽誕這日,又在樓裡擺下數十桌宴席,城裡凡相熟的鄉親均坐了一堂,席間,鄭永康陪着徐掌櫃,至各桌輪番敬酒,鄉親們單撿那奉承話兒,說與徐掌櫃聽。

要說這徐掌櫃呢,倒也福氣極好,雖只生得一個女兒,但鄭永康也算是千里挑一,人品材貌醫術心性,無一不佳,城中上下人等交口稱讚。

徐掌櫃自己也挺樂呵,心想活到這把年紀,凡生老病死一切,均已看得淡了,眼下女兒女婿孝順,生活安樂幸福,便是他心頭最大的事。

及晚間,賓客們散去,徐氏早已累得渾身痠軟,回到房裡檢點禮,光禮金便有好幾千兩銀子,徐氏倒不是見錢眼開之人,將銀錢細細錄帳,一一收拾妥當。

因着連日喜事,徐掌櫃身體康健,紅光滿面,每日裡都樂樂呵呵地,徐菀和鄭永康一個忙着醫館,一個忙着藥鋪,把鄭百樂擱在家裡,由徐氏精心照料。

每日晚間,夫妻倆方回院中,徐菀收拾房屋,而鄭永康教百樂讀書認字,真個是夫妻和睦,舉眉齊案。

卻說這一日,鄭永康因治癒一個疑難雜症的病人,便在外頭小酒館裡多喝了兩杯,回到家裡時,卻見徐菀坐在妝鏡前對着鏡子細細擦着面容,便湊過去細瞧,卻見那映在鏡裡的人兒眉目楚楚如畫,真可謂是人比花嬌,他一時看得入了神,遂將兩保手放在徐菀的肩上,俯身輕輕蹭着她的臉頰:“好菀兒,你怎地愈發動人了。”

菀兒掩脣,撲嗤一聲笑:“夫君的嘴可真是甜。”

“夫君我不是嘴甜,說的都是事實嘛。”鄭永康言罷,且端過一碟荔枝來,摘下一個,剝掉外殼,露出那雪白晶瑩的肉來,送到徐菀脣邊,徐菀張嘴嚥下,但覺津液滿口,不由讚道:“好吃,真是好吃,夫君,你也吃一個吧。”

鄭永康依言,也摘了一個來吃。

等吃罷荔枝,兩人便去院中,坐在石桌邊,慢慢地飲着茶,是時空中一輪明月,邊上一些熒熒星子,萬籟俱寂,令人身心舒爽。

夫妻倆相對看着彼此,覺得人生再圓滿不過。

在徐菀兒精心的打理下,徐氏酒樓愈發地興隆,未料此舉卻引來旁人暗妒,卻說這日徐菀正在酒館二樓理帳,下頭忽然傳來一陣喧譁,徐菀出來看時,卻見一個人橫在當地,正發着酒瘋,旁邊幾個夥計扎煞着手,不知怎生是好。

徐菀兒本打算去瞧個仔細,誰料剛走到樓梯口,便被一個夥計攔住:“少夫人,我們已經通知了衙門,這人是市井中有名的潑皮無賴,倘或見了你,少不得更加地發起酒瘋來,您還是樓上請吧。”

徐菀娥眉輕輕蹙起,她長在內院,確實並無應對這等人事的經歷,因此也頗覺棘手,但人家既鬧上門來,她也不能坐視不理,沒一會兒,衙門裡與徐掌櫃相熟的陳捕頭便來了,先向那醉漢詢問何故鬧事,醉漢大敞着衣襟,指着櫃檯上的大酒缸子:“假的,那都是假的,徐家賣的都是假酒,裡面摻了水……”

此言一出,衆皆譁然,要知道,徐家酒遠近馳名,人人飲後均讚不絕口,居然還有人說是假的。

“假酒?”陳捕頭的眉梢也微微皺起,“本捕頭也時常在徐家喝酒,他家的酒是真是假,難道本捕頭會不知道?”

醉漢擡頭,斜了他一眼:“我說這酒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你——”陳捕頭算是瞧明白了,原來這人純粹找岔,他將手裡的鎖鏈一抖,沉聲喝道,“再胡說八道,就把你給綁了,送去衙門!”

醉漢卻半點不懼,反瞅着陳捕頭“嘿嘿”地笑:“你唬誰呢?拿我去縣衙,有用嗎?”

陳捕頭兩眼一橫:“有沒有用,先把你提到縣衙去,痛年幾十板子,就知道了。”

醉漢卻索性站起身來,趔趔趄趄往外走,完全把陳捕頭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徐掌櫃,告辭。”陳捕頭衝徐菀一抱拳,又撫慰她道,“徐掌櫃只管寬心,這件事我一定會處理好。”

徐菀略一點頭,稍稍鬆了口氣。

因爲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徐菀始終心裡頭不太痛快,於是不等酒館關門,便迴轉家中。

“怎麼了??娘子?”快傍晚時,鄭永康也回來,瞅見她坐在窗下發呆,便湊上前問道。

徐菀便把今日在酒樓發生的事細細與他說了,鄭永康寬慰她道:“娘子,無須着惱,這件事並非你理虧,我和岳父會出面料理的。”

“我……”徐菀垂着眉兒,也不知該怎麼說,“從前爹爹料理酒樓時,從未出過這等事,孰料在我手中卻——”

“娘子你多心了。”鄭永康實在見不得她難受,索性將她抱起來,放在膝上溫聲撫慰,“自來世間人上百種,也有那起專愛無事生非,挑三窩四的,你如何應付得過來?”

晚間,鄭永康便把這事與徐掌櫃說了,徐掌櫃老於世故,曉得大概是怎麼回事,但這等事卻不便明說與徐菀,便告訴鄭永康,自己會把這事平撫下去,要他好好寬慰徐菀,讓她千萬別多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