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奶奶離開我二十多年了,可是,慈祥的奶奶仍然常常出現在我的夢裡。
自我記事起,奶奶就非常非常愛我。
在寒冷的冬夜,奶奶總是把自己那厚厚的長大衣悄悄地蓋在她身旁的我身上,生怕我凍壞了;人家給她一瓣桔子或一粒炒花生,她都捨不得吃,非要留給我;家裡偶爾做了香煎鹹魚幹,她第一個就夾一塊放到我碗裡,卻把剩菜放到自己的面前;奶奶總是變着花樣地給我們弄好吃的,從來不怕麻煩,不惜辛勞,比如煎韭菜盒子、做艾米粿等,看着我們狼吞虎嚥的樣子,奶奶似乎格外的心滿意足。
那年,遠赴縣城就讀高中的我,第一次回來歡度寒假。一回到家,奶奶就高興得不得了。三個月沒有見我奶奶,我也很想奶奶的。
只見,奶奶拉着我的手,從上到下細細的端詳着我,然後,十分嚴肅的說:“唉,阿毛,你瘦了!臉色太白了,沒有血色,不是紅嘴白鼻(即白裡透紅)。”
接着,笑眯眯的拉着我去她房間,看着奶奶神秘兮兮的樣子,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問她,卻笑而不答。
來到房間,奶奶用柺杖指着地上其中一個小罈子,叫我打開它。
於是,我蹲下來,先解下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的繩子,再把覆蓋在壇口的芭蕉葉拿掉,我把手伸進去摸到一個小小的包裹。取出包裹後,我從外到裡,一層一層的解開薄膜、報紙後,只見,一個長了黑黴的月餅呈現在我們面前。
見狀,剛剛還眉開眼笑的奶奶突然十分驚詫和懊悔:“唉,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唉,聽說是最貴最好吃的豆沙餅。”見奶奶如此沮喪,我連忙安慰奶奶,“奶奶,沒關係,我雖然沒吃着,可你的心意我領了。”
原來,這塊月餅,是中秋節時,人家給她的。可奶奶捨不得吃,悄悄地留給我。然而,萬萬沒想到奶奶把它小心翼翼的放在密閉的罈子裡也會壞。
於是,那一個月餅,壞了奶奶一個下午的心情,奶奶一下午都唉聲嘆氣、愁眉苦臉。
爲了避免奶奶把這個變質的餅吃壞了身子,我偷偷地把它扔到橋下,並看着它被水沖走。
那年,奶奶病危,也許感覺自己的時日不多了。她特意叫我去請同村的一位老太太來。
奶奶握着老太太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斷斷續續地叮囑那位老太太,要好好關照我們一家人。見老太太肯定的點點頭,並大聲的答應她:“好的,嫂子,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幫你好好照看着他們!“一聽完這話,奶奶輕輕的點點頭,片刻,便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這就是我奶奶,自己都快不行了,仍然牽掛着她的兒女子孫的偉大的長輩。
於是,我以爲所有的長輩都無私地愛着自己的晚輩,後來才發現,其實,不然。
那年,因爲老家做房子。雖然我們已經寄了很多錢回家了,可是,老公還是想幫家裡買開關插座、電燈等,於是,原本不回家的那個暑假。爲了送開關等,我們特意千里迢迢駕車回去。
因爲幫忙搬運鋼筋,年幼的女兒的大腿受傷了,他們父子倆竟然置之不理,不做任何清潔或消炎措施。而我在外面,當老公輕描淡寫的和我說起時,我還以爲是米粒般大小不值一提的淺淺的傷口。
然而,三天後,女兒的傷口疼痛難忍,當我幫她揭開那塊不知猴年馬月的創可貼時,發現已經發炎流膿了。
所以,最後,留下了一道很明顯的三四釐米的疤痕,難看死了。害得女兒至今不敢穿短褲或短裙。
每每看到那條長長的刺眼的疤痕,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我就不明白了,我公公是農民,沒有文化,沒有見識,可老公呢,他可是個大學生,難道也不懂嗎?
後來才知,女兒的傷口當時流了很多血。
當然,如果我在家,女兒是不可能受傷的;即使受傷,有我適時而恰當的處理,也絕不可能留下如此難看的疤痕。
一回來,我就看見我婆婆房間有兩箱花生蛋白奶飲料,其中一箱是開了的。當然,我沒做聲,因爲,我倒要看看我婆婆會不會主動拿一盒給半年沒見的孫女喝。雖然,這種飲料,超市才賣一塊三一盒。
十分遺憾的是,一直到第六天,都沒有給我女兒喝一口。
真的讓人匪夷所思!
如果是我們,就是素不相識的路人,到了我們家屋檐下避雨或納涼,我們也會毫不猶豫的送一盒給可愛的孩子。
可是,小孩子看見並饞涎欲滴幾天了,實在沒忍住,第六天下午,女兒便向我婆婆請示:“奶奶,我能不能喝一盒你的飲料?”
誰料我婆婆裝作沒聽見,一聲不吭。最後,也許,我公公爲了避免尷尬,才允許我女兒去拿。
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知道我婆婆不高興,更不情願。於是,第二天,特意叫老公開車去鎮上買回一箱四十八塊五的核桃奶送還給她。相信一盒換一箱後,婆婆心裡將平衡一些。
真沒想到,我一家三口又不是特意回來吃飯的,我們是來送錢送燈來搬運材料。況且,這次建房,三個兒子中,哪個出錢最多?只有天知道。
爲了那個家,爲了繳弟弟上大學,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捨不得用的“長兄如父”的大兒子,回家的待遇居然是蘿蔔青菜,居然是自己女兒一盒飲料都無權享用?
爲了那個家,就差把那條命奉獻出來的大兒子,到頭來竟然就這樣的“殊榮”?
唉,可悲可嘆啊!
人與人之間,還真不同,有的人樂於奉獻,而有的人不屑奉獻。不僅對別人小氣,對自己的後輩也刻薄不已。
真不敢想象奶奶對自己的親孫女會是這樣的態度!
況且,我們買那麼多高檔衣服給她穿,拿那麼多錢給她用,對她和聲細語的那麼好,我“阿孃,阿孃”叫得那麼親那麼甜(另外兩個媳婦正眼都不會瞧一下她,更不會叫她一句了)。
唉,心裡涼颼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