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長白詭跡
這猝然一聲，着實嚇了雨辰一跳，這一怔之間，那鋃芒已經橫掃而來。千鈞一髮，形勢已由不得雨辰繼續遲疑，情急之下，雙腿陡然屈伸，身形後起，雙掌狂拍而出。
“嗯？”那人遲疑了一下，腳下急轉，長劍已然收回，避開雨辰雙掌，口中喝問道：“是雨辰兄弟嗎？”問題一出口，雨辰也覺這聲音熟悉，撤掌進了兩步，看清來人，驚訝道：“原來是王大俠，剛纔不好意思了。”
王俜之笑了笑，其中多有幾分無奈。“不用和我道歉，也是我太謹慎，把你做了敵人。要道歉也是我道歉。雨兄弟，你是從哪來的？”
雨辰聽他這麼問，自然是一五一十的回答，從他下山見到王易堂，大戰無相神教，遇乾坤國手，又和玉宇堂共同來到山上，過生死路，被藥王相救，只隱去了蘇沉煙的那一段。
王俜之如墜雲裡霧中，等聽到雨辰說剛纔經歷的一切都是幻境時，也不由得讚道：“藥王真是一代奇人，僅用藥理就有如此威力，不愧那‘十五’之名。”
“目前無相神教四處劫殺正道人士，王大俠與我，早已在他們的名單之內了。王大俠又怎麼會來這裡？”雨辰不解道。
“我也和你一樣，遇見乾坤國手，被他告知有人於長白山等我，當下我沒敢怠慢。卻不想遇見這個山洞，我經過一番周折，纔到了這，只是不想這道路直通山頂。事不宜遲，你我便去看看什麼高手敢邀齊這麼多高手。”王俜之言畢，和雨辰同時向遂道內部而去，不一時，雪花撲面，兩人知道，該是到山頂了。
王俜之眉頭一皺，看着洞口凌亂的腳印，奇怪道：“人都去哪了？怎麼這麼安靜？我先去看看，你幫我防着身後。”話音未畢，甫地身形如隼般飛起，雨辰趕緊跟上，警惕地查看四周，什麼也沒有發現。
白雪皚皚，長白山終年爲大雪所封。此刻，風格外大，雪劃在兩人的臉上，似是無數細小的鋼刃，以兩人功力，在護體氣罡保護之下，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膚依舊覺得冰冷和疼痛。這樣的風力，別說有人留下腳印，就是王俜之和雨辰有意留下的腳印，也在幾秒之間便被埋覆。
“無相神教歐陽舵主在此，敢擋路者，格殺勿論。”遠遠的，響起男子的喝斥之音。“無相神教真是霸道，殺潛逸閣內堂高手，還想將我們一網打盡。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何能耐！”竟然是納五郎的聲音，這倒令雨辰吃了一驚，而王俜之聽聞潛逸閣高手遇言，面色也是一凜，兩人各懷心思，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各自加快了些腳步，循聲而去。
打鬥之音陣陣，顯然是武林人士已與無相神教動了手。“一會兒到了地方，會有一個書生模樣的高手，把他交給我，其它人隨意。”王俜之喝了一聲，腰間銀光綻放，飛濺的雪花猶如純白的血液，在劍身迸飛，身若流星，王俜之已身入戰場。
雨辰被王俜之態度的變化一驚，面前的白雪之中人影竄動，但見雨辰身形驟然化爲八，直朝場中一位黑衣劍手振掌衝去，赫然是一招“殘雲斷雨”，甫然間悶響聲起，一具無頭的屍體倒下，鮮血混雜着白雪，振得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招式，望着這出手狠辣的年輕人。
“雨辰兄，無爲劍大會不告而別，這次無論如何也要與我們同行。”納五郎大笑三聲，身後五位忠實的部下寸步不離，兵刃上有點點風乾的血跡。
“原來你就是鐵劍盟主，傷我教白蓮堂高手的便是你？貧僧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對面站着的，想必也是無相神教中人。雨辰仔細瞧那說話之人，便見此人穿着半個僧袍，另一半卻是一身俗衣，中間不知用什麼方法縫合在一起，看起來不倫不類。在他旁邊的，是一位白衣白袍書生，雨辰又看此人，眉心大亮，太陽穴時收時凸，紫氣不時的於面門之上涌動，定是王俜之所說的書生。
在這書生身邊，還有一位背劍的中年男子，身長八尺，細長的又眉並上如虎般的雙目，時人精光射出，雙手骨骼橫豎交縱，與常人不同，一見便是用劍的好手。至於在他身後的七位黑衣劍手，雨辰並未放在眼裡。
還有三具屍體。除了被雨辰殺死的那位黑衣劍手，那兩位雨辰也認識，正是潛逸閣的樑謙與楚彥回。雨辰下意識的看了看王俜之，見他面色冷竣，胸口起伏，顯然是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在下便是鐵劍盟主雨辰，你這個半僧半俗的怪物，本盟主卻沒見過。”雨辰存心諷刺，只爲了迫無相神教之人先出手。現在他功力恢復，正要報孟化平的一掌之仇。
那半僧半俗之人不答話，可那背劍的中年男子卻已接捺不住，冷冷地道：“雨盟主年紀不大，口氣倒是刻毒的很。你連番挑釁我教高手，今日老夫鬼劍堂主祁青便取你頭顱。”
鏗鏘一聲，正在祁青話音落下時發出，雨辰看見青影一閃，身形一矮，當先搶出三掌，竟是八荒獨尊掌第四式“天下三分”，只聽獵獵風聲，一抓一掃一劈，轉眼間便將即將用出的劍招逼回。
祁青不語，面對三掌臉色驟變，但見他腳下一跳，身形頓時如鬼魅般拔地而起。雨辰變招爲上攻，然而劍卻詭異的出現在他的右方，一朵劍花綻開，竟是剌向雨辰的“章門”穴。
雨辰暗驚，首先是這中年人劍法高妙自不必說，其次是
這人的身法也是神不知鬼不覺，這剎那間的虛招引開的的雨辰掌勢，然後迅速閃動至他側面刺出一劍，看着令他心驚。其實，雨辰並未想到無相神教高手又有哪一個會是庸手呢？祁青之所以稱爲“鬼劍堂主”，除了說明他劍法超絕外，也是指他身法如鬼，不可捉摸。
當然，雨辰的驚訝也僅僅在電光火石之間，他的反應可比祁青快不知多少。右邊攻來一劍，他卻刻意的將身形向右一側，將身體正迎着那長劍而來。
這樣看似“送死”的一招大出祁青之預料，也大出觀看之人的意料。匆忙之間祁青的劍勢竟然停止了，可他畢竟是久經殺場的老劍手，手腕陡轉，變招換式，一招最狠辣的“泣鬼驚神”使出，連續八劍剌向向雨辰前心八處大穴，並緊接着一式後着。
可雨辰又怎麼會輕易放棄機會？借剛纔祁青劍招停止的一剎那，他已飛快的劈出兩掌，青氣於掌間升騰，竟也用上了“混元真氣”的高明內功，掌勢後發先至，劍剛剌出，氣勁已如怒海狂濤般印在祁青胸口上，鬼劍堂主猛地噴出一道血箭，身體如斷線的風箏般飛出。
“拿命來！”雨辰大喝一聲，身形一擺，成捉刀之勢疾衝向重傷的鬼劍堂主祁青，那穿半件僧袍的和尚輕輕一笑，波地一聲怪響直起，半面僧袍捲起，當頭向頂門籠罩而下。
一片蒼茫被黑暗取代，雨辰心下震驚不小，隨之而來的是強大的吸力，好像在向不同的方向吸引雨辰身體的各個部分，這無異於將他撕裂。驚怒交加，雨辰不可能坐以待斃，雙掌運足真氣，平推而出。
“呯！”鐘聲轟鳴，周圍的布袍如同石壁，雨辰全力一掌未建功，卻又是運足一中真氣，連續兩掌，內含雨辰近一甲子的內力，好像石牆破塌，又是一聲短促裂帛之音，雨辰身形連環兩縱，轉身落於地面。
那半面和尚雙手合十，涌了一聲佛號，悠悠地道：“佛渡衆生，施主趕盡殺絕，實在是不合天意。”
“哼，你個假和尚，投靠無相神教，還好意思講仁義道德，今日我便取你狗頭。”納五郎冷冷一哼，身後的白猿入道和海野五郎立刻身形動起，原地雪花弄舞，憑空兩人已消失在曠野之中。
“斬！”兩隻手化爲爪形，力貫半面和尚的天靈蓋和泥丸宮，辦見其中，未見其人，那七位劍手驚哦，長劍齊出，向那憑空之處點剌而去，七人七劍，真將那片空氣圍在覈心。
“哧……”兩道血箭沖天而起，沒人看清發生了什麼，可是兩位黑衣劍手的頭顱已然消失。破空之音響起，兩顆頭顱竟已飛向站在一旁的歐陽文略。
“呯呯！“歐陽文略飛起兩腿，頭顱狠狠地向旁邊墜入雪中，而他的全身上下，連半個血滴也沒有，可見其內力驚人，及其對力道掌握之精準。
歐陽文略的眼睛，一直沒有王俜之的身上離開，戰鬥並沒有在這一邊開始。可五位劍手戰鬥還在繼續。白猿入道與海野五郎均是扶桑名噪一時的高手，身形在空中移動，根本無人可以捕捉到他拉的身影，又是一眨眼，三位黑衣劍手死於非命，這次是咽喉被切開，股股鮮血染紅了雪地。
“退下！”兩位劍手早等着這一句命令，虛甩幾道劍花，後退，得意於自己逃得性命。
“你們敢！”歐陽文略和半面和尚終於一齊動了，然而他們的速度終究不比兩位忍者。兩位劍手在歐陽文略和半面和尚趕來之前已經被開膛破肚——忍者從不手下留情。
“歐陽文略接招！”王俜之趕在衆人之前，銀色的長劍出鞘，手臂狂振，“長虹貫日”與“削金碎玉”連動，盡是剛勁的招式，與以往王俜之的出手風格完全不同。歐陽文略並沒有任何預料，手中的雙筆力點而出，想搶在王俜之的劍招之前先點他的“天突”、“神庭”兩大要穴。
“誰也別動手！”大喝一聲喝目了想要幫忙的衆人，王俜之手腕急轉變招，改剌、砍爲削、切，一式“地涌天泉”，劍招真似水流般自然暢快，以劍刃長，先奪聲勢削向歐陽文略雙腕。
歐陽文略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他絕不可能想到“白馬銀劍”已經恢復了全盛時期的實力，而且較以往更勝一籌，究竟是什麼原因？他不知道，也來不及去想。手腕縮回，止住了攻勢，歐陽文略算是保住了手腕，可銀色的長劍如同追命曲，兩聲剌耳的刮動之音響起，劍招竟已向歐陽文略的側頸削去。
“總覺得這不是我們能參與的了。”納五郎苦笑一聲，看着王俜之那神乎其神的劍技，目光有些呆滯。
“我曾聽人說過，白馬銀劍、血劍仙、鐵劍狂徒功力相當，卻也只能在金劍王候手下走上百招，那金劍王候豈不是神了？我看與其感嘆，不如先解決了那兩個傢伙。”雨辰輕笑，手一指與兩位忍者纏鬥的半面和尚以及獨自療傷的“鬼劍堂主”祁青。納五郎聞言一震，會心的回以一個點頭，立刻道：“雨辰兄，你去鬥那使劍的，我們幾個收拾那假和尚！”
“好！”雨辰雖只說了一個字，卻聽得納五郎等人如鐘鼓齊鳴。便見雨辰一個空轉，左手化掌劈向面門，右手則殺向祁青肋下。而納五郎身形一縱，腳下憑空騰起，身形在遊走的過程掌已連掃向半面和尚後心各處，御子吉神明與小野一刀齋更是劍術精奧齊出，源博雅於一旁暗施咒法，直弄得半面和尚頭暈目眩，疲於應付
。
最狼狽莫過於祁青，先是彼雨辰擊傷，又在傷勢未愈之下和雨辰拼鬥，原本厲害的十成真力和劍技只能用上不到五成，只有依靠輕功與雨辰周旋，而雨辰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借自己內力雄渾，連環快掌快腿搶攻，逼得祁青上竄下跳，卻也毫無辦法，不一時，體力劇耗，身法也遲滯了許多。
雨辰等的便是這一刻，便見他賣了個破綻，拳勢驟起，有意擺向祁青腰側，這樣直來直往的攻擊自然被一閃而過，且雨辰的後背各要穴直接暴露在他面前，頓時心中大喜，長劍一樣，一式“鬼嘯絕嶺”，挺刺向雨辰後頸“風府”穴。
“找死！”雨辰不屑的一哼，早已作好準備的身體在原地轉了半圈，一青一紫兩道罡風隨指勁直點在祁青的“膻中”穴上。
“啊！”祁青慘叫，面若死灰，直挺挺的倒下，死穴受到重擊，又怎能不死？雨辰至此又除了無相神教一位堂主級人物，當屬無相神教的頭號大敵了。
“嗖！”王俜之長劍一挑，劍刃掃過歐陽文略手背，一支判官筆落地，歐陽文略面如土色，餘下一筆慌忙點出，勢若銀月寒星，一招“落雨珠簾”鋪陣而下，封住王俜之再攻的劍勢，不顧筆勢短之劣勢，斜點向王俜之的“氣海”。
微不可見的毫光，於雨辰面前切過，可雨辰卻未防在心上，只看王俜之如何應付歐陽文略之筆。
“大家小心，有暗……”王俜之一銀劍尖芒輕顫，又是聽金鐵交擊之音一聲，一支黑色的忍者手裡劍落於地面。歐陽文略慘叫着後退，他的手背之上，正深插入一支手裡劍。
“是服……啊！”白猿入道似乎想要說什麼，可驟然之間一道黑影從他面前掃過，老忍者怪叫一聲，身前已多了一條駭人的傷口，長有尺餘，且切割手法有爲怪，原本綻開的皮膚竟緩緩的內向合上。
“追！”納五郎放下白猿入道漸漸冰冷的屍身，與御子吉神明等人急急追出。雨辰本是糾結於對付無相神教之人還是追趕擊那殺人兇手，可當他再環顧四周，那半面和尚與歐陽文略已毫無蹤影，一片狼藉的雪地，除了遍地的無頭屍體和未謙、楚彥回、白猿入道三人的身體，活人也只剩下王俜之和雨辰了。
雨辰望了望王俜之，像是徵求他的意見。而王俜之並沒有說什麼，反而問道：“我們是追歐陽文略，還是去察個究竟？”
這一來雨辰倒沒有什麼準備，稍稍怔了片刻，道：“我們還沒有見到約我們到山上的人，走了難免不好。而且，於我個人來講，納五郎等人是我的舊識，我不能看着他們去送死。王大俠，告辭。”
“說的什麼話，歐陽文略大可以留着以後收拾，我也想見識見識剛纔那人的暗器手法。”王俜之輕輕一哼，目光四尋，好像在搜索什麼蛛絲馬跡。
“王大俠，不知道宋謙，楚彥回兩位大俠的遺骨……”雨辰看着三人漸漸被雪覆蓋的屍身，問道：“他們倆……唉！按潛逸閣的規矩，屍骨就地埋葬，日後我大師兄會派人取回的。”王俜之苦笑，俯下身體，捧起兩堆雪，灑在兩人胸口之上。
雨辰沒有打擾，但他的心裡也有點酸酸的。江湖也是修羅場，勝者生，敗者亡，可憐無數英雄半世逍遙，最後也落得個埋骨荒山，不爲人知的下場。他們是爲了什麼？雨辰只是很模糊的明白，那是一種追求，至死不渝的追求。
“王大俠……”雨辰小聲提醒，他也想安慰，卻又說不出口。王俜之口中難以聽清的嘆息一聲，從雪地中站起，道：“走吧！我耽誤的有些久了。”
雨辰點點頭，茫然的望了一眼，蒼茫大地，周圍靜地可怕，無盡的林海彷彿隨時都會吞噬撣進入的人。該從何找起？雨辰也是不知，看了看王俜之，可這位“白馬銀劍客”也不擅長找人。
“雨辰兄弟，你我分頭行動，納五部他們從中路追，你我從左、右兩路包抄，山頂匯合。小心那人的暗器，我有種不好的感覺。”王俜之言罷，當先幾個起落，從左往山頂林海深入。
雨辰自然也不怠慢，按慣例掃視周圍幾眼，確定沒有異樣，快速向林海右路閃身而入。
空曠的雪地，終於安靜了，終年不停的雪，只需一時三刻便可以將這一切埋沒，無論是英雄還是惡，只要埋骨於此，陪葬的俱是無盡的銀裝。
倏忽間，一道身影甫地落地，卻是消失已經的宮本武藏，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亦或是他就是那神秘的殺死白猿入道之人？
看了一眼白猿入道那道傷口，他的表情變了三變，不自覺的握緊了自己的那把“天叢雲劍”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氣血循環明顯加快，這片曠野，都可以聽見他的心跳之聲。
“兩位，不必藏了，一路追蹤我到這裡，你們也很有毅力。”武藏邪異的一笑，原本藏藏在暗中的兩人一驚，他們確實跟蹤了武藏很久，然而他們也可以確定自己沒有露出破綻。
“不愧是扶桑的‘劍豪‘，本術師的’隱盅‘竟也被你識破了！”一個黑衣人自林海中走出，駭人的灼傷傷痕，已經面目全非，但他是天下聞名的巫盅教“術師”，這一點不可改變。而且這一次，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卻是無人見過。
武藏笑了，他看見了這人手中的銀簫，道：“這次是你們自己找上門，可怪不得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