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的交錯,耿朝忠心裡雖有波瀾,卻仍是毫無表情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沒過多久,一陣幽香傳來,一道倩影出現在了耿朝忠面前。
“你又在欺負後輩了。”北原香子嫣然笑着,坐在了耿朝忠的對面。
“是偶然,還是?”耿朝忠看着北原香子的眼睛。
“你猜?”北原香子歪着頭。
“顯然你等了我很久,”耿朝忠苦笑着攤手,“說罷,有什麼任務。”
“真無趣,”香子嘟了嘟紅脣,略帶慵懶的舒展了一下手臂,“土肥原先生讓我告訴你,配合他們,加入他們,這對我們特高課也有好處。”
“特務養成所?”耿朝忠反問。
“對,”北原香子身子前傾,仔細的端詳着耿朝忠,似乎在端詳着一件古董,片刻後纔開口道:“我們特高課現在有點樹大招風,我們要讓天皇陛下放心。”
“哦。”耿朝忠點點頭。
特高課成立以後,整合了原有的黑龍會、樂善堂等情報勢力,已經成了尾大不掉的存在。所以天皇授意警視町加強情報力量,這是對特高課的一個制衡,而特高課也樂得如此——他們並不想讓天皇疑忌。
“你是什麼時候回的國?”耿朝忠岔開了話題。
“和你前腳趕後腳,接到你的電報不久,土肥原先生就問我願不願意回國,反正我現在也無聊的很,所以就回來嘍!”香子笑嘻嘻的回答。
“其實呆在奉天也不錯的,至少很安全,特務科在那裡不敢隨便動手,你得知道,代老闆不會輕易放過你。”耿朝忠語帶關切。
“我一直都在長春,哦,現在叫新京,”香子臉上帶着掩飾不住的笑意,似乎對耿朝忠的關心很是受落,“我在給婉容皇后做女官,成天和一幫太監宮女打交道,都快悶死了!”
“你,做女官?”耿朝忠睜大眼睛看着香子,“宮裡的禮儀你學會了多少?”
“還行吧,”香子把手放在腰間,做了個矮身做了個標準的宮禮,笑道:“萬歲爺萬福金安。”
“免禮平身。”耿朝忠肅容道。
兩人都笑了起來,空氣中充滿着久別重逢的快樂。
“聽說你結婚了?”笑了幾聲,北原香子的臉突然沉了下來,變化之快讓耿朝忠有點猝不及防。
“是,”耿朝忠觀察着香子的神色,“代老闆指定的,我無法拒絕。”
“和我有什麼關係?”香子的神情突然鬆弛了下來,“你不會以爲我會在意吧?”
“哦,”耿朝忠的臉色有點尷尬,“我以爲你多少會有點在意。”
“你想多了,”香子的笑容重新綻放,“我只是試試你。”
“有什麼好試的。”耿朝忠無語。
“因爲這很好玩,”香子的神情有點無法捉摸,“她漂亮不漂亮?”
“還行吧,一般般。”耿朝忠小心翼翼的回答。
“那應該是很好看了,”香子鄭重的點了點頭,似乎得到了確定的答案,“要是不漂亮,你肯定會直接告訴我不漂亮。”
“漂亮不漂亮只是一個主觀看法,每個人對漂亮的定義都不一樣。”耿朝忠認真的“解釋”道。
“你繞開話題的手段實在不太高明,”香子略帶不屑的撇了撇嘴,“不過話說回來,你現在蓄了一點鬍鬚,倒有點成熟的味道了。”香子突然伸出手,撫摸着耿朝忠脣上的鬍鬚。
“忘帶刮鬍刀了,”耿朝忠尷尬的笑着,任由香子的指尖摩挲着自己的胡茬子,“你是怎麼知道我來北海道的?”
“警視町有個叫渡邊的,原來是特高課北平站的退役特情。”香子回答道。
原來是雲蔚,看來特高課並沒有完全放棄他。
耿朝忠心裡默默思量着,那邊北原香子卻又開口了:“伊達,你這回是想回家鄉看看吧?”
“嗯,好久沒回去了。”耿朝忠心中突然涌起一陣不詳的預感。
“正好我陪你去,碰到熟悉的人就可以說是你的夫人,這樣也比較有面子。你看,我裝扮的還可以吧?像不像一個貴婦人?”香子說完,還俏皮的撐了一下裙襬。
“不用了,”耿朝忠連忙擺手拒絕,“我這回打算一個人回去,不好太招搖,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你在擔心什麼?”香子似乎發現了什麼,“你家鄉的人又不知道你的身份,用不着那麼小心翼翼。”
“還是小心爲妙,誰知道特務處會不會在日本安插一些奸細。”耿朝忠的表情很嚴肅。
“算了吧,就特務處那幫人?倒是蘇聯人需要小心點。”香子撇了撇嘴。
“你這回回來還和蘇聯人有關?”耿朝忠問道。
“算是吧,我的身份暴露,南京和上海是不能待了,不過跟蘇聯人打交道還是可以的,”香子漫無目的的聊着,“你呢,特務處交給你的具體任務是什麼?電報裡有點語焉不詳。”
“對外的身份是金陵女子大學的訪問學者,暗地裡的任務是蒐集情報,同時調查一個人。”耿朝忠開口道。
“什麼人這麼重要,非要把你派到日本?”香子的表情好奇起來。
“這個人,”耿朝忠從旁邊的手提箱裡拿出一個筆記本,從頁縫裡取出一張黑白照片,“在中國的名字叫施瓦茨,是南京國際通訊社的記者,代江山查出他和南京的一些情報失竊有關,懷疑他是共產國際的人。不過正要動手抓他的時候,他跑了,據信是跑到了日本。”
“所以代江山派你來日本?”香子接過照片,打量着照片裡的人——一個圓臉外國人,留着絡腮鬍子,掛着笑,看上去很普通。
“對,任務給的很突然,拿到照片就立即打發我出海了,所以來不及跟上線交待,倉促之間只能發了個電報。”耿朝忠的表情很淡然。
“有沒有時間限制?”香子看了幾眼照片後,又還給了耿朝忠。
“找到人就回去,倒沒說什麼時間限制。”耿朝忠搖頭。
“那就好,我現在的身份是鑲黃旗滿人,婉容皇后的女官和閨中密友,你以後可以叫我納蘭若。”香子俏皮的笑了笑。
“名字不錯,”耿朝忠隨口道,“你在哪裡下車?”
“你在哪裡下車,我就在哪裡下車咯!”香子伸了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