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等的人到了。”
沉思間,侍女開始對着竹簾說話,謎底顯然也已經揭穿,耿朝忠的接頭對象果然是一位女子。
“先生,請進來吧。”
竹簾裡傳來一個清脆好聽的日語女聲,聲音頗爲年輕,更有一種熟悉之感,耿朝忠微微頓了頓,掀開了竹簾。
映入耿朝忠視線的是一位身段纖細的和服女郎,此人云鬢高聳,頗具古風,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來客,但她的臉很快就由好奇變成了迷惑,迷惑變成了驚訝,驚訝接着又轉化爲驚恐,她吃驚的掩住嘴巴,指着耿朝忠的臉驚訝道:
“你,你,你.......”
直到耿朝忠苦笑着摘下禮帽,順手將黏在脣邊的鬍鬚也一併抹走,一張讓女郎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再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伊達哥哥!”
最後,在一聲驚叫中,小泉純子的臉再次變成了好奇:“你怎麼在這裡?”
“這也正是我想問你的問題。”耿朝忠搖着頭走到了小泉純子的面前,然後盤膝坐下。
“你,到底是伊達哥哥,還是周館長?”純子歪着腦袋,用極度迷惑的眼神打量着耿朝忠,看耿朝忠暫時沒有回答,純子眼睛一眨,快速說道:
“伊達哥哥,我三年多沒見你了,直到一個月前我在北平上學,發現學校的一位圖書股館長,很像你,他姓周,叫周宣合,我試探了他好幾次,他很厭煩我,最後我覺得一定是我認錯了。我想,中國太大了,又有這麼多人,有兩個長的很相似的人應該不算奇怪吧?”
“不奇怪,中國確實很大,我就見過一些面貌頗爲相似的人,不過,如果你在三個月內連續看見不同身份的相貌相似的人出現在你面前,而你還這樣想的話,那隻能說明,不是你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耿朝忠哀嘆了一聲,專注的看着純子那如一汪清泉般的眼睛,點了點頭:
“不錯,我就是你所認識的周館長,也是你所認識的伊達哥哥,抱歉我以不同的面目出現在了你的面前,也抱歉我這樣闖入了你的生活,但我依然想問你一句話:爲什麼你會在這裡?”
“爲什麼我會在這裡?”純子又眨了眨眼睛,似乎是無意識的複述着耿朝忠的問題,又似乎是在消化耿朝忠告訴他的一切,直到過了好幾秒鐘,纔開口道:“上級派我來的呀!”
耿朝忠很想說一句:Are U Kidding me?不過他張張嘴,還是忍住了,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緒,才又開口道:
“你的意思是,你已經做了一個特務?”
“是,也不全是,”純子重重的點了點頭,接着又搖了搖頭,“自從在島城你跟我玩過特務接頭遊戲的時候,我就對這個職業產生了好奇,正好我爸爸有一些相關的資料,我也問了天野叔叔,後來,我就回國進修了兩年,學的也是外交,其中也有情報分析這門課,然後,我就被派到了這裡。”
耿朝忠的內心深處,彷彿有什麼東西輕輕碎掉了——雖然事實已近在眼前,他還是不敢相信,這麼一個曾經單純的日本小女孩,竟然也加入了這個殘酷的行業。
“伊達哥哥,你怎麼了?”一陣幽香傳來,手臂上傳來輕柔的觸感,純子在搖晃着自己的手臂。
“沒什麼,你爲什麼要加入這一行?難道你父親不會阻止你嗎?”耿朝忠終於反應過來。
“爲什麼要阻止我?外交專業本來就需要學習情報知識啊!哦對了,伊達哥哥你自小就來了中國,不知道這些也不奇怪。”純子說道。
耿朝忠有點小小的挫敗感,他當然知道,任何國家的外交專業和新聞記者專業,同樣也是精英特工的搖籃,並且,任何一個外交官,同時也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情報人員。但這種對純子來說根本習以爲常的事情,卻讓耿朝忠有一點點不舒服。
“嗯,我知道了,”耿朝忠努力的將不良情緒驅除出腦海,然後才用專注的目光看着純子說道:“重新介紹一下,我就是‘紅葉’。”
“我就是‘純子’”。純子用同樣專注的眼神看着耿朝忠。
“你應該說你的代號,我沒有跟你在開玩笑。”耿朝忠哭笑不得的說道。
“我也沒有開玩笑,我的代號就叫‘純子’。”純子的臉上瀰漫着滑稽的嚴肅感。
“好,好名字,好代號。”耿朝忠的表情有點僵硬,他不知道這回特高課到底是發了什麼瘋,給自己派了這樣一個接頭對象。
難道是因爲上回的接頭人“黑木”太老,不吉利,所以這回換了個年輕的?
“紅葉君,”純子的聲音很清脆但也很嚴肅,“上級交待,因爲我的身份特殊,所以不能從事任何與外勤有關的任務,我的職責和上一個接頭人‘黑木’相同,只蒐集情報,不傳遞情報,也不負責任何行動,我將以駐北平外交官的女兒這樣一個公開身份活動,這樣既有利於我的安全,也有利於情報的安全。”
“明白,黑木也是用公開身份活動,但這並不代表你沒有危險。事實上,黑木直到死後,帝國都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南京方面動的手。我希望,你能充分認識到這個工作的危險性和嚴重性。”耿朝忠提示純子。
“不需要您提示我工作的性質,我學的已經夠多了。”純子一本正經的回答,雖然看上去依然很好笑。
“好,我知道,與我們這些隱在暗處幹髒活的人相比,你確實夠安全,所以我也不再提示,還有,你以後要在上海活動嗎?”耿朝忠問道。
“是的,我在北平是以進修生的身份上學,明年七月份,我就會正式畢業,然後視情況安排行程,”純子耐心的回答,然後似乎想起了什麼,輕輕的一拍額頭,歉意道:
“伊達哥哥,不好意思,見到你太吃驚,我差點忘了,上級指示,最新的情報小組一共有四個人,以你爲首,名字就叫‘紅葉小組’,還有兩個人,他們的身份由我口述給你,你可以選擇與他們見面或者遙控指揮。”
“你怎麼不早說?!”耿朝忠怒了。
“對不起!”純子連忙低下頭。
“算了,”耿朝忠擺擺手,“四個人不夠,我會再往裡面加兩個,湊成六個,這樣更好一點。”
“爲什麼要湊成六個?”純子好奇問。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耿朝忠反問。
他能解釋,六個人比四個人吉利嗎?那個黑木不明不白死掉,還不是因爲他的“黑木小組”只有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