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收到站內短信的時候雖然有些驚訝, 卻也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我是林微，明晚有空的話，出來見個面吧。”
微小的愛, 果然就是林微。
次日按照約好的時間去了餐廳, 林微早早地等在那裡, 見到黑森林之後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來, 看上去有點落寞。
黑森林坐在林微的對面, 跟店員要了杯冰水。
“你喜歡喝冰水？”林微笑着問。
“嗯，被某人影響，便養成了習慣。”
“你喜歡的人嗎？”
黑森林有些羞澀地笑了：“是的, 他很喜歡喝這個。”
“有些習慣，確實會不由自主的改變呢……”林微若有所思地說。
“學長吃火鍋的時候, 鴛鴦鍋兩邊都涮一涮, 這個……是因爲他嗎？”
“是的。分開之後一個人去吃火鍋, 突然想起以前他皺着眉頭吃辣椒的樣子。”林微輕輕笑了起來，“於是就學着他的動作嚐了嚐, 後來，每次吃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學着他的習慣。”
“學長……你愛他嗎？”
“嗯。”林微低下頭，搖晃着手中的杯子。
“我覺得，當你真的很愛對方的時候，你會願意爲他犧牲的, 而且不會覺得不公平或者怎樣, 那種付出應該是無怨無悔的吧。”黑森林的目光很真誠。
“我並沒有計較得失, 實話說, 他對我……一直都挺好的。”林微的笑容帶着一點幸福的味道, 聲音卻有些哽咽起來，“是我自己, 不懂怎麼跟他相處。”
見黑森林認真聽着，林微輕嘆口氣，繼續說下去。
“我從小獨立慣了，以前還是不相信愛情的單身主義者，甚至打算這輩子都不結婚了。跟他在一起之後，我一直在不斷調整心態去適應，後來才慢慢習慣生活中多了一個人，或許是我適應他的過程太長、太慢，讓他失去了耐心和信心。”
“很多事情我沒有告訴他，比如說大三被老師逼着出國做交換生的那段日子，我心裡很煩，不想讓他跟着我一起煩惱。那時候我們纔剛剛在一起，我怕他會擔心我，以他的性子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於是就騙他說我學習很忙……”
“很多時候，我都這樣自以爲是，後來才知道，他那麼聰明，知道我瞞着他、欺騙他之後，他會很難過，而且，也不再相信我了。”林微輕輕晃了晃透明的杯子，無奈一笑，“我猜他應該看到論壇上的帖子了，可是到現在都沒有聯繫我，或許……或許他早就放棄了我，對我失望了。在我處理好一切事情，想要挽回的時候，卻來不及了。”
“到底是什麼事情？你不能跟他講的……”黑森林有些好奇，忐忑地問了出來。
“比如，跟你從小一起長大的一個朋友，你答應過他一件事，並且承諾過不告訴任何人。可是你愛的人卻很想很想知道那件事，你會選擇信守承諾尊重你的朋友，還是爲了讓愛人安心而違背約定，全盤托出？”
黑森林愣了愣：“這個……這還真有點爲難……”
“雖然只告訴他一個人並沒有多大關係，而且他也不是多嘴的人，可是，我答應過不告訴任何人，我就要做到。我不是個不守信用的人。”林微輕輕笑了笑，“是不是很固執？”
“或許你可以想一個折中的方法，跟他解釋你的原因，我相信他會理解……”
“在我想解釋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林微嘆了口氣，“他突然生病住院，然後在病牀上說要跟我分手，態度很堅決，沒有絲毫挽回的餘地。”
想起當初在病牀前，葉敬文剛做完手術，一副虛弱的樣子，說出的“分手”兩個字卻格外堅決，林微就覺得心臟又是一陣陣揪痛。
黑森林張了張口，看着林微笑得落寞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你是不是想說，我可以厚着臉皮再去跟他解釋？”林微笑着搖了搖頭，“可惜……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以那種卑微的姿態站在他面前乞求他的原諒，我做不到在他冷冷地看着我的時候，低着頭去認錯，去解釋……”林微的情緒有些激動，說話的時候肩膀輕微抖動着，只是臉上的笑意卻一直都沒有變，“我……也有我的自尊。”
“所以……你們分手了嗎？”黑森林小心翼翼地問着。
林微點了點頭：“他做得很決絕，QQ拉黑名單，手機換號，把我的行李從他那裡打包送回學校，關於我的一切，斷得徹徹底底。連我用過的牙刷，毛巾，喝過的杯子，蓋過的被子，全都扔了出去。”
林微輕輕用手扶住了額頭，“你說……我該怎麼厚着臉皮回去解釋？”
黑森林咋舌，林微學長的那位愛人做事倒是毫不留情面，不過這也證明他是真的愛他，所以受傷纔會這麼嚴重吧？
“或許是因爲你讓他太傷心了，他才那樣做的……”黑森林忍不住說。
“我知道，所以，我也沒臉再去找他。”
“那麼現在，怎麼又突然想要跟他和好了呢？”
“其實一直想挽回，心裡還是放不下他。”林微淡淡地笑了笑，拿起杯子輕輕啐了一口，吐舌的動作看上去竟有些頑皮可愛。
林微學長確實是個很隨和的人，跟他聊天讓人覺得很舒服，一點也沒有學長的架子，只是他的笑容讓人心疼，也不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黑森林忍不住胡亂想着。
“你知道寶丁嗎？”林微突然問。
“聽說過，很出名的作家。”
林微笑得很開心：“手伸過來。”
黑森林莫名其妙把手伸到林微面前，卻被他拉住，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在黑森林手心寫了兩個字：寶丁
很漂亮的簽名，讓黑森林有些震驚。
“或許是最後一次親筆簽名，森林，這手今晚別洗了，皮膚割下來可以賣很多錢呢。”林微似乎心情不錯，還有心思開玩笑。
黑森林卻被嚇得不輕：“寶寶寶寶……寶丁？你是那個寫文專騙人眼淚的大作家寶丁？”
“曾經是。”林微長長吐了口氣，然後起身，拉着森林往外走。
黑森林大腦還處於當機階段。
不是吧，傳說中的寶丁，不是個子很小，頭髮黃黃，營養不良，整天愁眉苦臉的小豆丁嗎？爲什麼會是林微這樣的大帥哥？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林微硬拉着黑森林去超市買菜，黑森林乖乖跟在後面幫忙提菜。林微現在讀研究生，所以宿舍是條件很好的單人間，他說他平時都是自己做飯吃的。黑森林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林微，現在會做飯的男人真是太少了，他自己就連餃子都不會煮。
兩人一路談笑着，在過馬路的時候，卻突然看到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
一男一女，很親密地挽着胳膊。
那個女孩子頭髮長及腰部，髮質很好，走路的時候頭髮輕輕飄揚，偶然側過頭，可以看見她可愛的酒窩。旁邊的那個男人，一臉笑意，怎麼這麼眼熟？
“學長，那人是誰……”黑森林有些疑惑地問道。
林微冷着臉說：“別理他。”
說罷，就轉身朝馬路對面走去。
吱——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後，一大堆新鮮的蔬菜被撞飛出去，灑了滿地。
黑森林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學長……”
林微拄着柺杖，扶着黑森林走路的樣子看上去特別滑稽，黑森林一臉嚴肅地讓他靠着自己，一邊還在抱怨：“怎麼這麼不小心，人行道是紅燈你居然闖了過去。”
林微笑得很溫和：“眼睛突然色盲了。”
“還好不嚴重，不過要拖着石膏過半個月。”黑森林調整姿勢讓林微靠得舒服一些。
“沒事，反正資料我可以拿回宿舍整理，跟何老師說一聲就行。就是這石膏太重了，拖着有點吃力，改天弄個輪椅玩玩。”林微說得倒是輕鬆。
黑森林送林微到宿舍樓下，林微說有電梯不用送，硬把黑森林趕了回去。
剛進電梯，卻看見兩個此時最不想看見的人。
蕭凡和林微住的都是研究生樓，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葉敬文好像是來找蕭凡的，兩人正在說話，在林微進來的那一刻，對話戛然而止。
狹小的電梯裡，氣氛很是尷尬。林微低着頭往裡走，電梯門卻關上了。於是，拖着石膏的那條腿突然被門給夾住。
林微尷尬地立在原地，電梯門碰到腿之後自動開了。他的手拄着柺杖，沉重的腿卻拖不進來，於是門關上的時候，又被夾住。反反覆覆，就像上演一場滑稽可笑的鬧劇。
蕭凡倚着牆看熱鬧，嘴角帶着一絲冷笑。
葉敬文皺着眉，看着林微。
“你在扮殭屍啊？”蕭凡出言諷刺。
自從那次葉敬文住院之後，蕭凡對林微的態度一直很不好，平時遇到的時候，他也是冷哼一聲當作沒看見。
兩道目光射在頭頂，林微覺得心裡很是難受。
早知道他們在電梯裡，自己去爬樓梯好了。可是現在，對着囂張的蕭凡，又怎麼能懦弱地退出？
林微衝蕭凡露出個溫和的笑容，說：“看到傷殘病患不幫忙反而出言譏笑，蕭凡同學，你是不是太沒禮貌了？”
蕭凡冷笑。
林微低下頭，被石膏固定的腿很不方便，被電梯夾着，因爲辛苦而出了一身的冷汗。
突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那種淡淡的香味，曾經一直圍繞在自己的身邊——是專屬於那個人的味道。
葉敬文傾身過來，用手臂擋住了門，林微的身體，以被包圍在懷裡的姿勢被他保護起來
“你換隻手拄柺杖，那樣會舒服些。”輕柔的聲音響在耳畔。
林微把柺杖換到另一隻手中，輕輕把腿挪進來，然後擡頭衝葉敬文笑了笑：“謝謝。”
兩人的臉近在咫尺，只是葉敬文的臉色很平靜，似乎在幫助一個陌生人。
“不謝。”葉敬文說完，面無表情地按了關門鍵，然後身體移回去，若無其事地環抱雙臂，站在蕭凡旁邊。
電梯上行，林微低頭不語。
蕭凡旁若無人地繼續討論起剛纔的話題：“敬文，你要我幫忙趕走你那個青梅竹馬，也得給我點好處不是嗎？”蕭凡說話的時候眼角瞄了瞄林微。
葉敬文沉默片刻：“你想要什麼好處？”
“如果不是假扮，我倒可以考慮。”蕭凡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可以讓林微聽到。
葉敬文輕輕笑了笑：“作爲一個男人，被同樣是男人的我壓在身下，你不覺得很犧牲原則，很傷害自尊嗎？”這明顯就是林微在論壇上寫下的那段話。
蕭凡愣了愣，然後輕輕笑道：“這個問題不用擔心。”
電梯停了，葉敬文繞開林微走了出去，帶動一陣冷冷的氣流。
蕭凡走了一步，然後又回頭湊到林微耳邊：“林微，太遲了。”
林微拖着打了石膏的腿走回宿舍，每走一步都是鑽心的痛。或許不是腿在疼，是心裡難受。葉敬文那樣說明顯是故意的，他看了那個帖子，不但沒有聯繫自己，還出言諷刺。
林微掏出鑰匙開了門，進門之後靠着牆深深呼吸着。
原本早就對愛情絕望了，因爲他，自己才心動，纔有了那種燃燒一般的激情。現在卻被他親手澆滅了。
很想好好跟他談一場戀愛，可是，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他。有時候他的要求有些任性無理，超出自己能接受的尺度。可是，忍着，讓着，包容着，學會改變自己，收斂銳氣去適應他。
適應了承受他的歡愛，適應了被他抱着睡覺，適應了早起十分鐘給他做飯，晚上調整自己的學習時間，不再上晚自習，回家跟他一起吃飯聊天。
甚至害怕學習、工作、愛情忙不過來，連主席的職位都辭了。
可惜做的還不夠。
不管怎樣努力，都跟不上他的腳步。
他還是不相信我是愛他的嗎？
林微怔怔地看着自己打了石膏的腿。
自尊，我作爲一個男人的自尊在你眼裡是可笑的嗎？葉敬文，是不是隻有讓生活的重心圍着愛情轉，你才能感覺到我愛你？
次日中午，林微的短信來得有些突然。
“敬文，今晚有空嗎？到我這裡吃頓飯。”
葉敬文笑了笑，沒有回覆。傍晚的時候去超市買了一大袋蘋果，正好遇到在超市買泡麪的黑森林：“小森林，買這麼多泡麪做什麼？”
“哦，學長，我飯卡丟了，今晚吃泡麪。”
“這麼可憐，不如我們去林微學長那裡蹭飯吃？”
“嗯？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他做的菜很好吃，你不想嚐嚐？”
黑森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跟在葉敬文身後去了研究生樓。
林微做了很多菜，坐在沙發上等。
門鈴響的時候，趕忙一瘸一拐去開門，卻意料之外看到了黑森林。林微的眼神黯了黯，然後讓出位置讓兩人進了門。
“學長做的菜真香。”黑森林湊了過去，小狗一般聞了聞桌上的菜。
“我們三劍客好久沒有聚一聚了吧。”葉敬文也笑得很燦爛。
“是啊，菜都快涼了，快吃吧。”林微衝黑森林笑了笑，轉身去廚房拿筷子。
“學長這裡收拾得很乾淨整潔呢。”黑森林一邊吃一邊笑，“研究生的待遇果然好啊，我們宿舍就臭得要死。”
林微的笑容依舊溫和，只是看向葉敬文的時候，眼底有一抹受傷的神色。
好不容易放下驕傲主動約他，卻是這樣的結果。那麼討厭見我，所以拉着森林過來？就像我當初故意拉森林參加競賽，以免彼此尷尬一樣？林微吃着菜，一時心亂如麻，只覺得那些驕傲全被這個人踩在了腳底下。
一頓飯在詭異的氣氛中吃完，林微拿起他們放在桌上的蘋果。
“我不吃這個的……不如森林帶回去吃吧。”
黑森林覺得莫名其妙：“這蘋果挺好的啊，又甜又脆……”
“我吃了胃不舒服……”林微看了葉敬文一眼，輕嘆口氣，“森林你帶走吧。”
“既然學長這麼說，那小森林你就別客氣了。”葉敬文笑着接過蘋果，遞到森林手上，“學長，打擾了，我們先走了。”
“嗯……”
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林微跌坐在沙發上，桌上吃剩的菜都懶得收拾了。
拿起手機，翻看着以前發過的那些信息，那段過去還是割捨不下。
畢竟是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用心去愛的一個人。
以前，很難愛上，現在是愛上了，卻更難解脫。就如同吐絲的蠶，用一層層的屏障包圍着自己，卻作繭自縛，出不去了。
或許，很多機會錯過了就再也不會來了。以前不懂珍惜，現在卻想方設法挽回的自己，在他眼裡，是不是傻得很可笑呢？
葉敬文和黑森林從研究生樓出來之後，黑森林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只見他聽着電話，臉色越來越難看。
“怎麼了，森林？”
“我朋友被拘留了。”黑森林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抖，“他那麼驕傲的人，肯定受不了警察局的待遇，我馬上去看他……”
葉敬文收斂了笑容，嚴肅地問道：“拘留？是什麼原因？”
“據說在網絡上放病毒，現在T大內部校園網都被黑了，病毒已經流傳出去。”
“是你朋友放的？”
“我相信不是他，警察查到學校來，他們幾個嫌疑人都被拘留問話。”
“哦，只是這樣，你不用緊張。”葉敬文哧地一聲笑了出來，“我還以爲殺人了還是放火了呢，既然只是有嫌疑，拘留審問而已，放心，過幾個小時就放出來了。”
“我想去看看他……”
“好吧，看在你那麼擔心他的份上，我就幫你一次。”葉敬文輕輕笑了笑，給他哥打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