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墨語也算是見識過皇帝的後宮,作爲皇帝唯一的女兒,墨語人還在滄扶那會兒……咳,雖然算不上,但好歹是個皇宮,只是那個後宮裡頭只有那一位娘娘,頂多能算是個民間正常家庭。或許老天見她可憐,非要把這個人生遺憾給彌補回來,此番宮心計輪番上演,漂亮女人你來我往,誰都想來看看這位他們陛下親自去接回來的到底是什麼人。於是墨語整天兒總是暈暈的,眼睛差點燒成兩盤蚊香,她不大擅長應付這些後宮的女人,一聽到有“哪位娘娘駕到”之類的通報,都恨不得翻個白眼直接暈過去,也好過坐在這裡讓自個兒的耳朵和腦仁遭受這輪番的荼毒。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墨語也沒想過死要回去啥的,既然雲行殊千辛萬苦地把她送到這裡來,她就安安心心的呆在這裡,只是叫段陽每日去搜集一些消息,其實也完全不必,趙存作爲夷海的一國之君,消息是隻多不少,可是……墨語想到這裡就來氣兒,他的女人們輪番上來對她進行轟炸,那廝卻一面也不露,自上次醒來就只見過一面,而且還沒說上兩句話,就把她給丟下了。
不過趙存的苦心她完全理解,他是想着熱鬧熱鬧,就能忘記雲霄那檔子破事兒吧。可是這事兒怎麼也忘不了,只有壓在心底。
墨語總算是理解到古代後宮中的女人的心情,日日寂寞的等待真能把如花的美人們都熬成了老太婆,這還不算,最可憐的事到死都不知道能見上皇帝幾面。
這剛送走一位女人,墨語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兒,殿外小太監那尖細的嗓門兒眼看就要荼毒人的耳朵了,墨語額上的青筋直跳,嚷了句,“娘哎,我的祖宗吶,老孃不伺候了。”跳起來就往後殿裡頭鑽,一路上小丫鬟奇怪的看着她,但也沒人打擾,因爲他們陛下說過,這位姑娘不是後宮裡的娘娘,可以不必受那些約束,但趙存可以放縱墨語,墨語卻不能不顧忌着一些,好歹是趙存的後宮,她沒事一般呆在宮殿不出門也不去惹事,豈料那些女人簡直比兇猛的老虎還厲害啊,墨語現在連聽都不想聽到。
如風般從後殿轉出去,她完全不去去理會若是那邊找不到人怎麼辦,自顧自的遛彎兒。寧兒這小子也是,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也不來找她玩兒,那小崽子,別叫我逮住!
其實墨語整天這麼不着調,與那些女人玩着躲貓貓遊戲,只是因爲她內心裡安靜不下來,一旦閒下來總要把雲霄那邊的事兒給琢磨上幾番,越琢磨越急,越着急越難受,可是也只能乾着急白難受而已。
腦袋裡頭天馬行空地想着爲何夷海這皇宮爲何建造的這鐘模樣,整片整片的紅柳遮天蔽日的,紅柳之間掩映着高大的建築,園子裡好多的仙人掌,開着鵝黃色的花朵,有的花朵茶盞一般大小,有的直接可以趕上個大西瓜那麼大了,墨語的目光隨着紅柳的海洋和邊上鵝黃婉轉的花朵起伏着,目光不期然看到另一種顏色,那是一抹明黃色,杵在一大片的紅色中,用狗腦袋想都知道是誰的衣服。
趙存一身朝服,顯然是剛下朝不久就來到了後宮,幾年沒見,上次倒是沒注意,趙存瘦了好多,人也黑了好多,以前那種白皮的書生意氣在他臉上越來越找不到了,眉目因爲瘦顯得有些鋒利,帝王之氣很重,他正笑盈盈地跟身邊一個女子說着什麼,那女子聽完之後咯咯地笑了。那女子一身正紅色宮裝,在一片紅柳海洋中倒不顯得顯眼,與明黃色一塊十分般配,身材婀娜多姿,雖是大漠荒原上長大的女子,卻別有一番江南嫵媚的風韻,她手中飽着一個女娃娃,墨語瞪大眼睛看,正是那日醒來爬到她膝蓋上的那個小傢伙。
那小傢伙嘴裡含含糊糊地叫着父皇,然後伸出胖嘟嘟軟綿綿的小爪子直往趙存身上撲,女子笑得十分開心,不知說了句什麼,趙存沒有思考伸手便接過了肉乎乎的小傢伙,只是那抱孩子的姿勢十分生疏,差點兒把小傢伙給摔了,急的旁邊一個奶孃輕呼,“陛下當心!小公主身子骨還軟得很……”
這句話被趙存身邊的那位娘娘一個眼神兒給瞪了回去,趙存倒不在意,大笑聲傳到好遠。墨語看着這其樂融融的一一家子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羨慕嗎?任何人見到這一幕都是要羨慕的吧,可是她卻不是很羨慕。然後墨語心中就不平衡了,在心中腹誹,好你個趙書生,重色輕友的傢伙,十天半個月過去了,叫我在那一尺三寸的地兒閒的發黴,自個兒在這裡好享受啊!不過腹誹歸腹誹,墨語心中倒沒覺得真有什麼,悄悄地就要轉身回去。
趙存正逗弄着懷裡的小傢伙,那小傢伙,雖然只有三歲多,卻十分靈動聰明,兩隻烏溜溜的眸子似乎瞧見了什麼,眨巴着大眼睛正努力地朝一個地方看去,嘴裡還嘰嘰咕咕的嚷着,伸出的小手在空中抓呀抓的。
趙存順着小傢伙的視線看去,就看到紅柳之間那個素白色的落寞的身影正漸行漸遠。趙存的歡笑頓在臉上,然後收斂笑意猶豫一下,到底沒有開口叫她。倒是她旁邊的女人正要開口,卻被趙存一眼就掃了回去。
趙存把孩子給了奶孃,叫侍衛把那位娘娘送了回去,然後直接去了上書房,夷海的太子趙寧在那裡由先生授課,趙寧的身體漸漸長開,臉上至少七分趙存的影子,小少年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頭,認真的聽老先生講課。那位先生看到趙存過來,連忙把手中的書卷放下,跪倒在地迎接,“恭迎陛下——”
“太傅免禮。寧兒最近學的怎麼樣?”趙存親手把老先生扶起來,隨意坐在椅子上問。
“太子進步簡直是一日千里,對於六國策的理解……老夫自愧不如。”
自家的兒子自己知道,趙存不以爲然地笑了笑,“行了,今日太傅的課先上到這裡,寧兒,回宮去換身衣服來,跟父皇去看看姑姑。”
趙寧歡呼一聲,剛剛還一本正經的神色不見了,恢復了少年該有的活潑,沒過半刻中,趙寧換了一件家居式樣的翠綠色的袍子,樂顛顛兒地跑來,像是一隻快樂的小螞蚱,“父皇,姑姑這次來還走麼?她會不會一直陪着寧兒?”此時趙存也換好衣服,聞言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意味深長地問,“怎麼?你想要姑姑做你的母妃?”
趙寧的小臉都憋紅了,說實話他不希望。他自己的母妃就是父皇的一個妃子,在他出生時就沒了,他一直在賢妃的跟前長大,人雖然小,卻不傻,宮中女人的生活他是瞧得一清二楚。父皇這話的語氣有些奇怪,他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好像父皇很苦惱又很難過的樣子,於是他垂下眼道,“父皇,寧兒錯了。”趙存沒有再說話,拍拍他的腦袋,趙寧有些不自然的縮了縮脖子,有些震驚,以前父皇對他再親,也沒有像對待小孩子似的這樣拍過他的腦袋,倒是太后和姑姑經常這樣。一大一小父子倆個身影朝着清風居的方向而去。
只聽趙存若有若無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低聲道,“以後,除了你皇叔和姑姑,誰的話也不要相信。”
趙寧沒有聽懂,卻沒有表示疑問,他只是暗暗地把話記在心中。
清風居之前沒有人住,地處內宮,位置偏僻,或許是瞧上了它比較安靜,趙存在墨語來之前叫人修了修,院子裡頭又中了些花花草草,還有個不大不小的池塘,水下面嬉戲着幾條大紅色的錦鯉,上面浮着幾朵雪白的蓮花。在這個地方種上這些,又要引進來這麼多的水,也不知道得花多少心思。
墨語無事,只找了個蒲團兒坐在岸邊看着魚兒爭先恐後地往上跳,大約是水土不服,有幾條的行動力明顯弱了,纔剛撲騰沒幾下,就有氣無力地停了下來。墨語把手伸進去,它們又立刻圍上來咕嘟咕嘟地吐着泡泡,十分好玩兒。她垂下腦袋似乎是看着水面,可是那眼神兒也不知道飄到了哪裡。以至於身邊有腳步聲傳來,她都沒有注意到。
然後寧兒像一隻快樂的小鳥忽的就撲了上來,還故意把墨語的眼睛用雙手一唔,撒嬌似的叫喚,“姑姑姑姑,猜猜我是誰!”
墨語噗地笑了,然後故意逗他,“哎呀,嗯,叫我想想是誰啊,莫不是哪隻小螞蚱飛過來了。”寧兒嗷嗚一聲被趙存從墨語身上扒拉下來,墨語回頭,“咦?趙書生,您這個大忙人怎麼光臨寒舍了?”
趙存一身青衫,與墨語初見時十分相似,可是再相似也不是當年那個他了,他挨着她坐下笑道,“怎麼聽着口氣跟深閨怨婦似的。墨墨你這裡要是寒舍,那我這個皇宮可就真是小門小戶,我就是個佔山爲王的土皇帝。”
墨語噗地一聲笑,沒有接他的話,上下打量了一番,“怎麼兩年不見你竟瘦成了這樣?你好歹是個皇帝,難不成還有人虐待你?”
“是啊。”趙存半真不假地道,“墨墨,吾爲你害了相思病,積勞成疾以至於形銷骨立,這次來就打算住下了吧?”
墨語似乎是笑了一聲,擡頭看着遠方,也是半開玩笑地道,“好呀。在你恢復以前胖子體型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趙存笑笑放下一半心來,但立刻就不樂意了,拍了她一下,“吾這麼一個風華絕代的書生模樣的皇帝,墨墨怎麼能說吾是個胖子!太傷吾的心了!”
“雖不至於是個胖子,但至少比現在可愛,我說趙書生,你把身體養回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