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語吃飽了飯,並沒有急着離開,把寧兒帶進屋子細細的囑咐了一番回去的路線,叫他在牀上睡一會兒,打算晚上再走。
寧兒很聽話,沒過一會兒就已經睡熟了。
中間鳳昭暄來過一次,墨語躺在牀上裝睡,不知爲何,她此刻並不願意見他,她不怨他,也不怪他,但是,有些事總得一個人靜一靜。
鳳昭暄走後,墨語起身,倒了一杯茶,坐在雕花的窗前看着外頭的日頭一點一點西移。背後掛着珠簾,沒有屏風的阻擋,有風從後窗吹來,長長的流蘇墜子被吹得叮鈴作響,聲音十分清脆悅耳,外頭的暑氣一絲絲的散去,墨語就這樣在窗前坐了一個下午。
傍晚的時候,鳳昭暄處理完事情之後,輕輕地推門進來,恰好看見墨語在窗前吹風,秀直的剪影在黃昏暮色中顯得有些落寞,明明是那樣青春飛揚的姿態和年紀,卻平添幾分蕭瑟。
不知爲何,鳳昭暄覺得,這次見面之後,墨語變了很多,變得他有些認不出來,即使如常與他說說笑笑,但他知道,有些感情卻已經慢慢變質了。
他不明白,只是半年沒見面而已,爲何會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墨語聽見聲響,轉過頭來,怔了一下,然後笑道,“事情處理完了?怎麼沒休息一會兒,明日還要趕路呢。”
鳳昭暄擡步上前,伸手把她拉過風口,不答反問,皺眉道,“就這麼坐了一個下午?”
“沒,剛睡醒,看見暮色很好看,一時竟然看呆了。”
兩人正說着,鳳昭暄一個親衛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開口叫道,“主子!雲……”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鳳昭暄一個凌厲的眼神殺回去,他眉頭緊皺,眼看就要發怒,那親衛連忙跪下,額頭上冷汗直冒,請罪道,“屬下,知錯!”
墨語思索着那親衛沒有吐出口的幾個字,眼神一眯,隨即恢復正常,什麼事竟能讓鳳昭暄瞞着自己?除了……
鳳昭暄轉頭神色如常對墨語道,“京中有急事,阿語,我先去處理一下,待會兒叫侍女把晚飯送來,等着我一塊。”轉身又和墨語低語了幾句,才轉身和那親衛一同出去了。
眼看鳳昭暄的身影消失在花叢伸出,墨語神色凝重起來,轉身便把趙寧給叫醒,“寧兒,快些醒來!”
寧兒大約這幾天真是累了,一下子放鬆過去,又有墨語在身邊,一直睡得昏天黑地的,迷迷糊糊中坐起來,“姑姑,什麼事?我們要走了嗎?”
墨語連忙捂住他的嘴巴,低聲道,“從現在開始,說話小心一點兒。”說罷,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屋頂上有人。
本來沒有感覺的到,但是剛纔鳳昭暄那個親衛進來稟報的時候,屋頂之上明顯有些氣息不穩,大約是發怒了吧,那個親衛忒沒眼色,鳳昭暄估計警告過他們不許在她面前說起什麼事。
但是,是什麼事呢?墨語的心有些沉,無非就是他的事吧。
“寧兒,你會騎馬嗎?”
“當然會!”
“聽着,姑姑不方便出門,爲了我們晚上走的順利,現在叫你去做一件危險的事,你害怕嗎?”墨語心中有些發澀,什麼時候,她竟然被變相的軟禁起來了。
寧兒知道事情輕重,鄭重道,“不怕,寧兒功夫很好。”
“好孩子。”墨語摸摸他的小腦袋,在他耳邊輕語一番,拍拍道,“能不能做到?”
寧兒揚起臉保證,“當然,這事兒簡單!”
“好,我去把屋頂那個引開,你從前門大大方方的出去,後門有人守着。阿暄大約在書房,若是真的碰到他,你就說我要吃外頭的糯米糰子叫你去買,不要慌張,曉得嗎?”
“嗯!”寧兒點點頭,七歲的孩子一臉稚氣,卻十分鄭重,接着扁起小嘴抱怨道,“姑姑,寧兒不喜歡你叫那個大壞人阿暄,他是個大壞蛋,他不叫你回去,還灌你迷藥,都比不上我父皇的一根手指頭!”
呃……墨語噎了一下,摸摸他的腦袋,輕聲道,“很多事情並不像表面上那樣簡單,他是姑姑的朋友,寧兒你說,朋友之間是不是該相互幫助互相理解?”
“……嗯。”寧兒回憶了一下朋友這個詞兒,有些迷茫,他作爲夷海唯一一位皇子,還真沒有什麼朋友,不過,他大約是懂得的。墨語繼續道,“他這也是以他的方式在幫我,雖然這種方法我也不喜歡,但是,寧兒,我們不要恨他好不好?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
寧兒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經的點點頭,但他還是堅持說,“不要那麼叫,寧兒不喜歡。”
“好,不那麼叫,咱們就叫他昭暄太子好不好?”
墨語低聲下氣地解釋了一番,終於把小蘿蔔給哄得高興了,“記住,寧願辦不成事,也千萬保護好自己好嗎?”
墨語整理一番,推開屋門出去。外頭的暮色十分漂亮,深紫淺黃的色彩在天邊燃燒,這個小院不是很大,但也分前後院,鳳昭暄爲了隱秘,前院基本廢置,幾人都住在後院,書房辦事處也設在後院,這個時候鳳昭暄正在書房處理事情,親衛也在,前院並沒有什麼人,是以她能放心大膽地叫寧兒出門。
墨語出了房門叫來一個小丫鬟,故意揚高聲音道,“寧兒還在睡覺,你們說話離得遠一些,不要吵着他,我要出門一趟,你們主子正忙着處理事情,不要去打擾。”
那小丫鬟只是鳳昭暄暫時的僕人,這兩日自然看見鳳昭暄對這姑娘如何,不敢怠慢,趕緊走遠了些,墨語轉身便朝着後門走去,後院當然離後門比較近,而且,後院之外便是小街道,街道上各色商品琳琅滿目,即使在院中尚且能聽得到外頭的叫賣聲。
果然,沒走幾步,墨語身後風聲一緊,平白的跟上一個人,那人語氣恭敬,沉聲道,“姑娘,我等奉命保護姑娘安全,在這等小鎮,姑娘要買什麼,告訴屬下們一聲就成,犯不着親自出門。”
墨語回頭,眼光斜斜地瞟了屋頂一眼,果真是頂上那個,她沒說話,徑自朝前走去,一邊道,“我悶了好些天了,明日才上路,今晚正好趁閒逛逛這小鎮夜市,你要麼跟來?”
說話間,人已經轉過了假山,這座假山正好把屋子擋住,誰也沒有注意到,從墨語剛剛出來的那間屋子閃出來一個小人,轉眼之間便消失在前門。
那侍衛責任在身,看見墨語毫不鬆口,人都快要出門了,不由得加重了語氣,“姑娘請留步!”
墨語不理他,繼續走。
“姑娘留步!”
還是不理。
“姑娘請留步!”
墨語終於怒了,回過頭裡眼中噴火地看着那親衛,深呼吸了好幾次,終於平息了怒火,似笑非笑道,“我今天非要吃糯米糰子,那不成你真能攔着我!”
“請姑娘不要叫屬下難做!”
好一個忠心耿耿的侍衛啊,墨語反而笑了,但那種由內而外表現出來的怒氣十分到位,笑道,“好,不叫你難做!”
那侍衛低着頭,跪在地上。墨語一直沒說走,也沒說回,兩人就這樣僵持着,那侍衛心道,主子還說這姑娘好伺候,這模樣,像是好伺候的主兒嗎?
終於,墨語邁開步子,一個轉身,頭也不回的返回去了,那侍衛立刻起來跟上,如同一貼狗屁膏藥似的。
墨語進了屋,寧兒還沒回來,外頭的天色漸漸有些暗了,樹影搖動,鳳昭暄處理事情還沒回來,那侍衛回來立刻上了屋頂,沒過一會兒墨語就憑着感覺注意到,那侍衛悄悄地從屋頂遛下來,朝着書房去稟報鳳昭暄去了。
墨語冷笑一聲,她給寧兒說的好,說是不要去恨他怨他,但是她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這是要做什麼?命人把她看得一步都不離?
果真,沒過一會兒,鳳昭暄就處理完事情了,來的時候,侍女在他身後捧着飯菜,他命人把飯菜布好,對墨語笑道,“聽柳源你今日下午要出門?怎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我陪你去得了,這個小鎮上有些亂子,怕你出什麼事,好在咱們明日就要離開了,阿語,回到京城你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在此之前,不要叫我擔心好嗎?”
鳳昭暄看着她的眼神真誠無比,墨語看在眼裡,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只得點了點頭。
忽然,房門被推開,寧兒小小的身子閃了進來,手裡舉着一個包裹,進門就喊,“姑姑、姑姑,我買到了!”
墨語連忙叫他過來。鳳昭暄眼神一閃,這才注意到屋裡牀上根本就少了一個人!這些護衛是怎麼當的!
墨語似乎有感應似的,轉頭看他,眼睛忽閃忽閃的,“下午沒能出的了門,可是我真的想要吃這個,就叫寧兒出門買了,我不能出去,他可以吧?”
聽着墨語帶着調侃的話語,意有所指,鳳昭暄心中有些尷尬。
“你要不要吃?”墨語伸手把糯米糰子遞過來。鳳昭暄奪過來放到桌上,笑道,“這個若是喜歡,包起來路上吃吧,先吃飯,小鬼,辛苦你爲阿語跑腿,先坐下吃飯吧。”
寧兒一個歡喜抱住墨語就往她身邊坐,鳳昭暄皺皺眉,竟沒有說什麼。一頓飯吃得有些悶,收拾好之後,鳳昭暄叫她好好睡覺,嘆了口氣離開了。
書房中,鳳昭暄叫來柳源,仔仔細細地把下午的那事問了一遍,思前想後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這麼說來,阿語要出門沒出的去,便叫那小子去買,這也說得過去,你當時去書房找本宮沒見他出去,看着時辰,他確實是從後門回來的嗎?”
“是,屬下親眼看見。”
“好了,沒事,下去吧。”鳳昭暄疲憊的往後一靠,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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