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語憑着記憶去找下午回來的時候那間屋子,當時她受了傷中了毒,進了城門就昏了過去,鳳昭暄把她安排在一個小閣樓裡頭,雲行殊不顧衆人的目光替她逼了毒,拔了箭,她睡了一下午,在這個空檔,鳳昭暄、雲行殊和那位吊兒郎當的夷海少帝,三國高層安排了戰略部署,雲霄有個顧將軍也及時趕到,在城外部署督戰,暫時控制住了形勢。由於心繫這那蠱毒,傍晚的時候墨語就醒了,然後被人叫去商量解決蠱毒之法,於是就有了前面的那一幕。
墨語直着身體穿過雕花長廊,轉過一座人造假山,路過一泊湖水,秋風乍起,吹皺了那池碧水,泛起一波一波的漣漪,墨語有心去湖邊坐一坐,吹吹風,想了想最終沒去。
到了房間門口,墨語一腳踹開房門,“砰!”地把裡頭正在給她鋪牀的丫鬟嚇了一大跳!墨語粗聲粗氣地道,“告訴你家殿下!別這麼殷勤地伺候我,當不起!”
那小丫鬟本是鳳昭暄派來伺候她的,她自小啥事都自己動手,實在是不習慣有人伺候,故意粗着嗓子發怒,這小丫鬟頓時委地磕頭,“奴婢……奴婢……”奴婢了半天,就是吐不出完整的話來。墨語皺皺眉頭,上前把她拉起,“好了好了,出去吧,我要睡覺了,你也去睡吧!”
那小丫鬟吭也沒吭地被她一把推了出去,人一出去,墨語立刻垮下了肩膀,苦下了臉,賊兮兮地又回頭扒在門縫裡瞧了一會兒,確定沒人跟來,這才長舒一口氣。照這個樣子看來,鳳昭暄估計會以爲她生氣了,恐怕正想着晾她幾天不理她,這樣剛好,正好有機會做事!
夜深人靜,正是幹壞事的時候!
墨語擡手插上了門,才拖着發軟的步子,到了牀邊,身子直挺挺地倒在了上面,青紗帳子質地柔軟輕滑,隨着她的動作飄在了臉上,墨語呸了一口,吐出進了嘴巴的紗帳,枕着手臂,看着燭光搖曳下的房樑,默默思考着一會兒怎麼行事,想了一會兒,“唰”地坐起來,直奔桌子旁,迫不及待打開盒子。
這個盒子自從當時離開滄扶丹妃給了她之後,一直沒有被打開過,甚至剛纔大家一起討論召喚之法的時候也沒有打開,大家都是無條件的信任着她,對於這東西是“蠱毒之王”也絲毫不懷疑。
燭光下,刻着繁複上古花紋的盒子顯出一種奇異的青色,彷彿有流雲浮動,一隻精緻的小鎖子掛在上頭,墨語從懷裡掏出一件事物對準鎖眼兒,鼓搗了幾下,啪地一聲,鎖子應聲而落,墨語瞪大了眼,這玩意這麼容易就被打開了?奇怪,這種東西不是應該裡三層外三層再加上毒氣箭矢什麼的以防被偷麼?
怎的這般容易?
不管了,先打開看看再說,手剛一搭上去,手下的盒子震動,裡頭像是裝了振動儀似的,震個不停,眼看就要震下桌子沿,墨語猛地把它摁住,只聽外頭“啪啪啪”三聲,靈兒的聲音響起,“小公主,你睡了嗎?”
墨語的第一反應便是“呼”地吹出一口氣,吹滅了房間的燭火,光影暗下來,墨語隨即反應過來,汗,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只好迅速把盒子藏好,重新點上燈,搭拉着腦袋不情願地去開了門,墨語斜着身子靠在門框上,並不讓他進去,只說,“靈兒你幹嘛?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毀姑娘我的清譽?”
靈兒少有的沒有嬉笑之色,俊秀的臉上那條傷疤已經淡得快要看不見,他朝着裡頭瞅了一眼,正色道,“小公主,你可別自己單獨行動。”
“誰說我要單獨行動了?”墨語滿不在乎。
“你就是想要單獨召喚,別以爲我看不出來。”
“呀,連你也看出來了!那其他人呢?”說着就把腦袋伸出去四處看了一看,沒有人才鬆了一口氣。
靈兒少有的黑了臉色,“我平常有那麼白癡麼?”
“好歹來者是客,你就叫我站在這裡毀你清譽?”靈兒咳了一聲,神秘一笑,道,“請哥哥我進去吧,你知道召喚之法麼?你知道那玩意肯定在盒子裡頭麼?你知道完事後怎麼把它逼出體內麼?”
墨語眼睛一亮,扒在門框朝着四處看看,一把把他拉進去,“早說嘛,你小子這麼厲害!”
“要不我跟來幹嘛?”靈兒瞥他一眼,墨語臉上的笑意一頓,當初是滄扶帝讓他跟來的,她當時還奇怪,靈兒一沒功夫,二沒靈力,只不過領了個祭司的閒職,怎麼會讓他一起來?有陰謀?這麼一想,墨語臉色變了幾變,巷子裡逃生的時候還堅信,滄扶帝的一切做法他都不知道,但是現在……這麼及時的趕來阻止她是爲了什麼不言而喻……
墨語倒抽一口涼氣兒,她就是個豬腦子,要是照這樣看來,這盒子是皇帝的妃子給她的,指不定裡頭擱着什麼害人玩意兒呢!丹妃說是“蠱毒之王”,她問也沒問就信了,靈兒說來這裡在最關鍵的時候幫她一把,她也信了……
墨語唰的白了臉色,慢慢回過頭來看着靈兒。本來嬉笑的靈兒似乎猜得到她在想什麼,複雜的眸光一閃,臉上的笑意慢慢斂去,娃娃臉上的酒窩也消失了。
“你不相信我?”
墨語的眼光有些躲閃,靈兒看了她半晌,嘆了口氣在桌旁坐下。半晌後,墨語突然低聲說道,“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靈兒我不防明確的告訴你,你算是我的好朋友,我被滄扶帝設計欺騙,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才發現原來這些日子以來的溫暖都是假的,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蠢,到了現在我雖然努力地去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能夠辦到,但是——”墨語正視着靈兒的眼睛,“我覺得溝通是必須要的,你不試着跟我解釋一下麼?”
靈兒眼眸內的複雜之色一閃而過,“我解釋你就會相信麼?”
墨語肯定地道,“會!”這話說得毫不猶豫,一如往常一般爽快利落,彷彿演練過千遍。
靈兒臉上的笑意漸漸回來,笑道,“好吧,還說要瞞着你呢,你放心啦,我肯定是支持你的。”
“這事兒說來話長了,咱們長話短說吧,沒時間了。我是上雅的人這你知道吧?”
墨語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上雅的心思你也明白,你放心,他沒有要欺騙你,恐怕他現在的處境比我們還要麻煩。哎呀,跑題了,自古以來皇權和神權其實很難做到真正意義上的統一,我們這代祭司也一樣,與陛下貌合神離,但是姜畢竟是老的辣,十幾年前陛下開始算計,開始了這方便的準備,他一直有意無意的透露出自己不喜歡復仇的心理,但是作爲大祭司的上雅一直不予以迴應,直到今年你的出現,上雅彷彿看到了希望,迫不及待的要與你合作。上雅做事一向很小心謹慎,一直以爲陛下不知道,豈料上雅的每一步都在陛下的算計之內,陛下他將計就計才導致了現在這樣的結果。”
墨語眉頭一皺,“怎麼看到了我就看到了希望?我長得像大太陽麼?”
靈兒煞有介事地看她一眼,“像!”
墨語開口就要反駁,靈兒及時打斷她,微微皺眉,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回答道,“這事兒怎麼確定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在幾個月前,上雅爲求百姓五穀出海祈福,遇到幾百年不見的大暴雨,當時情況危險之極,四海翻波,天地顛倒,厚厚的雲層之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像。”
“模糊的影像?”墨語聽得奇怪,這跟咱有甚關係?
“對,這影像很模糊,竟然是能開口說話的,那聲音竟是十分的清晰,說什麼‘滄扶大覆天下,亦可反之,唯有皇女可解,此女地處東堂桂畔,須置之死地而後生。’當時莫名其妙說了這麼幾句,隨後竟然風雨漸歇,上雅奇怪,聽那幾句的口氣似乎意有所指,當年小公主的事上雅也參與過,但也沒有深想下去,只記在心裡。滄扶的百姓一般叫雲霄爲東堂,桂畔是指雲霄落泉谷,直到你的出現,上雅告訴我,他小時候在那裡生活過,知道那裡的口音,後來卜了一卦,纔有了讓你冒充這樣的安排。”
“那丹妃又爲何幫我們?那皇帝可是他的丈夫啊,這盒子也是她交予我的。”
靈兒嘆了口氣,一副老人的滄桑模樣,“恐怕是因爲你確實像她的女兒罷。”
墨語沉默不語,屋內燭火搖曳,輕紗曼舞,兩人沉默一陣。
墨語突然道,“我不管你們怎麼想,要我看着這滿城的百姓就這麼喪命,我不甘心。不管你們同不同意,我都要去做。”語氣堅定而無畏。
靈兒看着她,眸光有些閃動,道,“我知道,所以我來幫你。”
兩人藉着燈光把盒子打開,那盒子很是奇怪,在靈兒手底下竟然平靜安分,一次也沒再震動過,剛剛打開蓋子,一股淡青色的煙霧噴灑而出,兩人趕緊閉氣,靈兒眼疾手快,從懷裡掏出一把粉末就撒了上去,那煙霧遇到粉紅色粉末,“嗞——”地一聲,被粉末吸收,化作白色的齏粉。
墨語瞪大了眼睛,這情景有些熟悉啊,多麼像是化學藥品的反應,不過,也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墨語雖然閉氣及時,頭還是有些暈,扶着桌子的手有些發軟。
靈兒見狀給她嘴裡塞了一顆藥丸,這纔好些。
那股青煙散盡,裡頭什麼也沒有,靈兒不知按了哪裡,一陣響動,上層從中間分開,終於看清楚了裡頭的東西,一個白底青花陶瓷罐子,觸手冰涼,旁邊靜靜地放着一卷發黃的羊皮卷,昏黃的燈光下,泛着腐舊的光芒,看上去年代久遠。
墨語把它拿了起來,書卷展開,一排排小號字體漸漸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