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曹太后是個很有些女人心計的女人。
當然,這也得建立在,元寧帝完全繼承了他爹康宗皇帝的審美,卻沒有繼承康宗皇帝理智到冷酷的智慧的前提下。是的,許多人都說康宗皇帝如何如何運道好,小時候就養在嫡母身邊,長大後有嫡母支持,先爲儲君後爲皇帝。做了皇帝,依舊這般運道好,國家太平,風調雨順,比起他父親與他祖父,還有他那披荊斬棘的曾祖父太\祖皇帝,康宗皇帝簡直生來就一個大寫的“順”字啊。
正因爲康宗皇帝順遂的一生,大家可能就忽略了康宗皇帝當政時的太平盛世。是的,東穆開國,能稱爲盛世的恰就是康宗皇帝當政這些了。無他,太\祖時披荊斬棘不必說,那會兒打仗打的天昏地暗,百業凋蔽,太\祖開國後全國統計人口,整個東穆的人口也不過八百萬戶,可想像當時是個什麼情景,多少絕戶鎮絕戶州,都是打仗打的。太\祖皇帝之後是太宗皇帝,太宗皇帝登基時年少,開始是世祖程皇后輔政,程皇后過逝後,國事交由輔聖公主,這對母女執政都是與民生息的大方向,但,彼時西蠻屢屢入侵,也是戰事不斷,想休養生息亦是艱難。直至太宗皇帝親政,太宗皇帝儘管在權位上與輔聖公主爭的你死我活,但,能讓謝莫如一直稱太宗皇帝爲明君的原因之一就是,在輔聖失權後,太宗皇帝儘管與輔聖不睦,但輔聖一直堅持的與民休養的國政,太宗皇帝很堅決的執行了下去,並沒有廢除。直至太宗皇帝三十年以後,國事大有好轉,很不幸的是,遇到江南之亂,此一戰,大傷元氣。整個國家基本上是倒退的,待仁宗皇帝登基,給江南減賦稅免徭役什麼的事兒沒少幹,江南元氣漸漸恢復,仁宗皇帝卻遇到西蠻人大破西寧關,西關人進關擄掠,陝甘受損嚴重。如果給仁宗皇帝二十年的時間,也能迎來東穆朝的盛世,但仁宗皇帝只做了十年皇帝便因病過逝,之後就是康宗皇帝。
康宗皇帝於國政上最大的建樹就是接着他爹當年安排進行下去,尤其,康宗皇帝的心胸不讓於其父仁宗皇帝。自康宗皇帝登基,他雖然也提攜了一此自己親近的臣子,這是人之常情,可有一點,西寧關、北靖關、南安關、禁*衛軍,這四處關要將領,康宗皇帝一個沒換。
別以爲明君是容易當的,有些君王,你沒見他做什麼,便治世平安。有些君王,甫一登臺,便弄的花團錦簇,大有動作,沒幾天,國家完了。
康宗皇帝的智慧,就表現在,他沿着祖輩父輩的腳步,非但坐穩了江山,而且,坐好了江山。
當然,康宗皇帝的審美有些不似其父,但,康宗皇帝一生,與蘇皇后舉案其眉。當初他登基大封后宮,曹氏得康宗皇帝心意,也不過是得了個淑妃,連個德妃都沒爭上。其他妃嬪,位份都不高。
這就在很大程度上保證了蘇皇后的正宮之位。
畢竟,蘇皇后一直無子。
康宗皇帝皇就是喜歡曹氏那一款,也沒有半分因寵亂法。就是臨終,康宗皇帝都不忘給兒子定下柳家的親事,康宗皇帝深知長子年幼,內閣忠心,卻是文臣,這就是給長子安排個武將的岳家,以使長子親政時朝事安穩。
康宗皇帝的用心哪,謝太皇太后與內閣都明白,就不知曹氏母子明不明白了。
曹太后或者明白或者不明白,或者覺着,反正先帝已賜婚,柳家已綁到皇帝身上了,於是,她可以安安心心的安排些自己的小算計了。
曹太后很有女人家的心計,這端午剛過,天氣正熱,謝太皇太后午間都要小憩片刻。曹太后讓自己的小廚房做些冰碗,請柳悅過去吃來消暑。柳悅也是個聰明的小姑娘,她知道自己是要嫁給元寧帝的,曹太后是元寧帝的生母,以後也是她婆婆。柳悅一直覺着曹太后對自己淡淡的,再加上來了個曹萱,柳悅又不傻,也覺出了些曹太后的用意,柳悅就有些不安,覺着是曹太后對自己不大滿意。曹太后讓她去吃冰碗,她其實夏天不大吃冰,但依舊去了。曹太后正側臥在壽康宮的涼榻上聽着宮人念話本子給自己聽,見柳悅來了,很是和顏悅色,笑道,“去吧,他們在阿萱房裡玩兒呢,就差你了。”
柳悅行一禮就過去了,還想着,這個他們是誰。
柳悅跟着宮人過去,才知道,這個他們指的是元寧帝和曹萱,柳悅到底年紀小,她出身顯赫,又是順風順水的長大,哪裡見過這個。明明是先帝給她與元寧帝賜婚,可她過來,元寧帝哪裡是在與曹萱吃冰碗,分明是在給曹萱畫眉,柳悅一氣之下也沒吃冰碗,氣呼呼的回了慈恩宮。
但,柳悅不愧是柳扶風的孫女,骨子裡就有武將血統。柳家祖上就是打仗起家的,柳悅祖父是柳扶風,外祖父是晉王,柳扶風的戰功自不必說,天下皆知,晉王雖無甚戰功,但要知道,晉王年輕時武功是諸兄弟中最出衆的,也是因此,晉王在朝當差時,一直是在兵部。
柳悅先是氣呼呼的走了,可走到半道上,她想了想,不對呀,我走什麼,臭不要臉的都不怕羞,她避什麼!但,這都出了壽康宮了,柳悅也沒回去,她回了慈恩宮,先洗把臉消消暑氣,這會兒也想明白了。今天中午元寧宮沒來慈恩宮吃飯,那定是在壽康宮用的,而曹萱,自打進宮來,一直是住在壽康宮的。倆人中午定是在壽康宮用的午膳,曹太后若真有心叫她吃冰碗,這麼炎天暑日的,打發人給她送來難道不行?蘇太后從不會大中午的叫她過去!就算大暑天的叫她過去,倘是真心,也不該多一曹萱。還畫眉,我呸!
要不說,這人跟人哪,就怕對比。
倘蘇太后也時不時的大中午的折騰柳悅,估計柳悅就會覺着,宮裡規矩就是如此了。但偏偏蘇太后是個好性子的,有什麼東西,都是着人送過來,就是讓柳悅過去吃飯或者說話,也從不是大中午的喊人。
柳悅歇一歇,也想明白了,知道曹太后怕是故意叫她過去看元寧帝與曹萱如何相親相愛的呢。
柳悅想着,打發侍女,“把前兒太皇太后賞我的那盒螺子黛,給曹姐姐送去,這是我新得的,我畫眉用的少,倒是曹姐姐,成天早上畫了中午畫,用黛怕是用得多的,給曹姐姐用吧。”
那侍女能跟着進宮,亦是個忠心有心眼兒的,先勸柳悅,“姑娘不必與那起子狐媚子一般見識,婢子這就送去,看那狐媚子知羞不?”
柳悅倒是明白,冷笑,“她要是知羞,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打發侍女去了。
柳悅住的與嘉純郡主很近,嘉純郡主是先帝五哥趙王之女,年紀比柳悅還大兩歲,當初是由康宗皇帝的父親仁宗皇帝賜婚給江伯爵馮飛羽之子馮烈的。趙王就藩時,嘉純郡主尚小,太皇太后疼她,便留她留在身邊兒養活。嘉純郡主的作息與太皇太后很像,中午也要午睡,這剛醒,洗漱後過來尋柳悅說話,見柳悅就坐窗邊看書,衣裳還是上午的衣裳,不禁道,“柳妹妹,你中午沒睡會兒麼。”
“沒。”柳悅道,“曹娘娘剛叫我過去吃冰碗,我就去了。”
嘉純郡主不知這當中的事兒,還打趣笑道,“曹娘娘就是疼妹妹,都不叫我一道去。”
柳悅笑笑沒說話,嘉純郡主又說,“曹娘娘最會指點着廚下做吃的,那冰碗兒好吃不?”
“我沒吃。去時見陛下在給曹姑娘畫眉,我就趕緊回來了,怪不好意思的。”別的小姑娘見着未婚夫給別的女子畫眉,或是羞死或是氣死,或是又羞又氣,柳悅不一樣,她是武將家族的血統,她不似文官家的女孩兒祟尚婉約,她直接把事兒說出來了。
嘉純郡主很有些尷尬,道,“這樣兒可不太好。”畫眉這事兒,一向是夫妻間的雅事。就是元寧帝與柳悅這有婚約的,未大婚前,都不好這樣的,何況曹萱這個既沒名也沒份的呢。
嘉純郡主自然是偏着柳悅的,每個人都有自己天然的立場,像正室,就少有看妾順眼的。如妾室,能公允看待正室的也不多。嘉純郡主這等身份,柳悅又是以後的正宮皇后,且柳家何等顯赫人家,再說,她們又都是太皇太后這裡住的,自然要比與曹萱來得親近。嘉純郡主打發了宮人,與柳悅道,“皇祖母最重規矩,她這樣兒的,第一個就討不得皇祖母喜歡。你也不必跟她生氣,白失了你的身份,倒叫她得意。”
柳悅也年輕,有啥說啥的年紀,道,“我單瞧不上這不尊重。”不但是曹萱不尊重,元寧帝更是尊重不到哪裡去。哪裡有去表姐妹屋裡去給表姐妹畫眉的?難不成,宮裡連男女大防都沒教過?還有曹太后,明顯是讓她過去看的!
柳悅現下想想都來氣。
闔着下好了套兒,就算計她一人!
柳悅直接命侍女拿了盒螺子黛過去,倒把曹萱給羞了一回,直嗔怪元寧帝,“定是叫柳妹妹誤會了。”
元寧帝也是十五歲的人了,少年多情,安慰曹表妹道,“妹妹放心,柳妹妹不是這樣的人。”
元寧帝下午還有功課,內侍來尋,他便唸書去了。
曹萱連忙去姑媽那裡,將柳悅送她螺子黛的事兒與姑媽說了,曹太后這些年在宮裡,什麼樣的小手段沒見過,雖說先帝喜歡她這一款,但曹太后倘沒些許手段,也留不住先帝的寵愛。曹太后不將柳悅的心思放在眼裡,不甚在意的與侄女笑笑,“她既給,你就收着。我老了,自先帝過逝,雖太后尊榮,到底是個寡*婦,這些黛啊粉啊的,用的也不多。就是這黛,最好的也是要先供着太皇太后那裡。你眉毛生得好,正當用這樣的好黛。”
曹太后打量侄女臉上的新眉,笑道,“這眉就畫得不錯。”
曹太后這安排不錯,完全是從心理上給了柳悅一重擊,只是,曹太后不大瞭解柳悅的性子,不知道柳悅是個大嘴*巴,一箇中午,柳悅把這事兒說的,全後宮都知道了。
曹太后傍晚去慈恩宮,蘇太后還說她呢,“妹妹也太實在了,曹姑娘這樣進宮,如何不給她備些好黛,還是阿悅細心,把自己的黛給了曹姑娘,不然,豈不是叫曹姑娘受了委屈。”蘇太后原是個好性子,可曹太后特意安排這出,就太打臉了。蘇太后也不是包子啊,難道還一直忍着曹太后。
曹太后不料到連蘇太后也知道了,笑道,“阿萱一直是個省事的,倒不講究這個。”
柳悅笑嘻嘻地,“阿萱姐姐雖省事,可這般美貌,也不好辜負。我看陛下拿着那黛笨手笨腳的給阿萱姐姐畫眉,就覺着,陛下原本這技術就不好,以前是拿筆做文章理國政的手,哪裡是替婦人畫眉的手?這給阿萱姐姐畫,陛下又是那樣的手拙,豈不可惜了阿萱姐姐的好相貌。待哪天阿萱姐姐大婚,我定也蒐羅些好黛送給阿萱姐姐。對了,阿萱姐姐親事定了沒?要我說,找就找個手巧的,畢竟,阿萱姐姐喜人幫你畫眉麼,最起碼,得是個會畫眉的呀。陛下這樣兒的,不好,太笨了,配不上阿萱姐姐。”
慈恩宮裡上下人等都有些傻眼,以往看柳悅是個愛說愛笑的,不知道她是這麼個潑辣人哪。這一席話,可是把曹萱說的面紅耳赤,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謝太皇太后淡淡吩咐一句,“拿盒螺子黛賞曹姑娘。”
曹萱是死憋着,眼淚纔沒掉下來。
曹太后鬧個沒臉,還得裝沒事人一樣的替侄女謝了婆婆的賞,奉承着說了幾句話,謝太皇太后不愛多看她們姑侄,就叫曹太后退下了。
曹太后回了宮裡,也是氣得不輕,又命人打水來給侄女洗臉,曹萱泣道,“姑媽,明兒我還是出宮去吧。”
曹太后嘆道,“你看到沒?你出了宮,還有哪個與我是一心的!”說着拍拍侄女的手,道,“你要走了,我這身邊兒就再沒有個貼心人了。”一句話說的,曹萱也不好再提出宮的事了。事實上,她也不想出宮。姑媽今爲太后,何等顯赫,這宮裡又是何等富貴,雖曹家在帝都也是中上人家了,不缺富貴,但曹家的富貴如何能與帝室相比。何況,今受柳悅那等羞辱,曹萱自小在家也是嬌生慣養的,如何就能不恨不怨!想那柳悅不過是嫉妒自己比她生得好得陛下喜歡罷了,她倒要看看,縱柳悅得後位之名,到底誰是得了陛下歡心的那個!
於是,元寧帝到壽康宮時,就沒見着曹萱,元寧帝便問了一句。曹太后嘆口氣,“阿萱在屋兒呢,你去看看她吧。”說着又嘆了口氣。
元寧帝問母親如何嘆息,曹太后又不肯說,元寧帝有些擔心這位白天剛畫過眉的表妹,忙擡腳去了曹萱的屋子。曹萱是這樣說的,“柳妹妹的話原也是對的……只是,她真是誤會了,白天不過是與陛下玩笑罷了。我當陛下阿兄一般……柳妹妹以後是要做皇后的,就是我的阿嫂……只是,柳妹妹怎麼就誤會了呢。”說着就走珠一般的滾下淚來。
從此,元寧帝便疏遠了柳悅。
柳悅又不是傻子,在宮裡住了半月,就與太皇太后說要回家去,尋個理由,說是家裡她弟弟的生辰要到了。謝太皇太后道,“孝悌友愛,這是好事。”
並未攔她。
在柳悅出宮時,還賜了她一套不斐的紅寶頭面。蘇太后見狀,也賞了柳悅一對玉璧,還說讓她閒了只管進宮來。曹太后有多不喜柳悅,蘇太后就有多喜歡柳悅,主要是,蘇太后覺着,柳悅雖然性子有些辣,可心思是個正的。不似曹萱,面兒上看着嬌嬌柔柔地,一肚子心眼兒不知道用在正經地方。
柳悅這樣的性子,自然不是幹受氣的,她一回家就跟家裡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道,“我原也沒說錯,她一個表妹,陛下一國之君,就在她房裡畫眉玩兒。我不過說她幾句,說也說的堂堂正正,就是陛下問我,我也是一樣的說。可陛下後來問也沒問我,就待我不如先前了,可見是受了曹氏的挑撥的。今便如此,以後要如何呢?”
柳悅並沒有就愛上元寧帝啊什麼的,這年頭的貴族教育,並不是情啊愛的,柳悅既是要做皇后的,她先想的是後位的責任。她當然也盼着跟元寧帝像當年仁宗皇帝與謝太皇太后一般,可一進宮,見了曹萱就知道元寧帝專情這事兒怕是不易。但退一步,如康宗皇帝與蘇太后一般也行,起碼是個舉案齊眉。如今看來,這樣都難的。元寧帝明擺着信曹氏超過她,既如此,柳悅也不是在宮裡受氣去的,她乾脆眼不見心不煩,回家商量對策來了。
溫慧郡主道,“你這孩子脾氣也大。”
柳悅道,“娘你不曉得,聯起手來欺負我呢。我要沒點兒脾氣,早憋悶死了。”
溫慧郡主更惱曹氏,也是生氣,只是有些話不好讓閨女聽到,便令閨女先去歇了,復與丈夫商議,“這可如何是好?倘以後大婚只得一後位虛名兒,阿悅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柳煜冷了臉,“真欺人太甚!就是先帝當年納側,也是大婚一年無子,纔有的側室。”柳家當然不能讓皇帝只守着他家閨女,但正宮皇后,一國之母,你起碼得知道尊重她才成啊。
柳煜擺擺手,道,“你莫急,先不要讓阿悅進宮了,我去與父親商議。”
其實,說來都是太宗皇帝之母胡氏給宮裡帶壞了風氣,一個個的覺着生了個皇帝兒子就能無法無天作威作福了。柳扶風聽了兒子所說,就嘆了口氣,道,“皆胡氏之過也。”
柳煜他弟柳燦道,“曹家定是想搶在咱家前生下長子的。”不然,不能這樣火急火燎不顧體面的。
柳扶風道,“都不要急,天還塌不下來呢。你們各去當差,此事不要露出形跡,只作沒有此事便好。家裡女人們出去,萬不要露出以後是皇后孃家的驕態來,一定要低調,再有這樣奉承的話,接也不要接。”
兄弟二人皆應了。
謝太皇太后這裡極俐落,柳悅前腳一回家,後腳謝太皇太后就打發曹萱出宮去了。
曹萱心裡自是清楚是何緣故,她雖覺着面兒上有些羞恥,而且,柳悅走是得了謝太皇太后的賞的,她卻是什麼都沒得。
謝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明白,柳悅走了,你也別想留下。
曹斌見突然孫女回府,問了些她在宮裡的事,畢竟,柳悅是提前說要回家,謝太皇太后允了賞了東西,溫慧郡主親自來接閨女回去的。曹萱這個則是曹家先時沒得到半點兒音信兒,直接就宮裡一頂小轎給送出宮來了。當然,曹家倒不是說一頂小轎委屈曹萱,曹萱無功無名的,能坐一頂小轎也是看曹太后面子了。
曹萱也是個伶俐人,心中早有說辭,道,“陛下待我略親近些,柳姑娘就不喜。陛下平日裡既要做功課,又要學處理政務,忙的很,也就是吃過飯能有個說話輕鬆的時候。有一回,陛下看到姑媽新給我的眉黛,我們兄妹一般,說笑了一回,叫柳姑娘瞧見了,可把我一頓冷嘲熱諷。殊不知是她誤會了,我只當陛下家裡哥哥一般。她就把太皇太后給她的螺子黛送了我好些。太皇太后有好的,都是給她的,我並不眼饞,只是,她那會兒給我這個,分明是瞧不起我罷了。宮裡都知道她是未來的皇后,誰不巴結着她?她欺負我,我不惱,總歸我以後是不如她的,只是,她要對姑媽有半點兒敬重,看在姑媽的面子上,也不當那般待我的。”
曹夫人對孫女大是憐惜,道,“我的兒,可是苦了你。”
曹萱天生就深知以退爲進的戰術,她含淚道,“以後祖母可別帶我進宮了,免得叫柳家誤會。我早就想回來了,可看姑媽在宮裡也寂寥,姑媽又一直留我,我看姑媽,也可憐的緊。柳姑娘欺負我,姑媽如何不想給我出頭,但在太皇太后跟前兒,姑媽竟是一字也說不得,待回宮也哭了。”說得曹夫人也心酸起來。
曹斌直嘆氣,柳家勢大不說,柳姑娘還是先帝臨終前賜的婚事,不論從哪方面講,他家也幹不過柳家的。但,想到家中女孩子被柳家姑娘這般欺負,曹斌心下亦很是不悅。
打發孫女去了,曹夫人與丈夫道,“柳家也欺人太甚了!”
曹斌道,“柳姑娘畢竟是先帝賜的婚事,以後定是皇后的。我知道你跟娘娘的心,只是這時跟柳家鬧僵有什麼好處?”
“我也是想阿萱與柳姑娘交好的,但看柳姑娘的性子,如何是能好的。”
“先不要讓阿萱進宮了,這事兒緩緩再說。”
曹夫人有些猶豫,道,“我看阿萱的意思,陛下待她倒是不錯。”
曹斌脣角逸出一抹淡淡笑意,“那也別讓阿萱進宮。”
老夫老妻多年,曹夫人一下子就悟了丈夫的意思,笑道,“還是老爺高明。”
曹斌淡淡地,“這天下,終究是年輕人的天下。”
原本柳悅一走,元寧帝心裡覺着,他近來待柳悅,的確是有些冷淡的。但接着曹萱也走了,元寧帝未來得及反思對柳悅的冷淡,便悵然若失起來。
不爲別個,曹家表妹委實合了元寧帝的少年情懷。
並不似柳悅那般明快活潑,曹家表妹柔弱、嬌美,如同一株最嬌貴的蘭草,需要最細緻的呵護。
元寧帝還對母親道,“如何突然就讓曹表妹走了,先時也沒跟朕說一聲。”
自從被謝太皇太后收拾過,曹太后就聰明的沒再說過一句謝太皇太后的不是,曹太后見兒子這幅模樣,反是笑了,道,“阿萱也來這麼久了,你舅母、外祖母也都想她呢。”
元寧帝道,“宮裡樣樣都是好的,舅媽、外祖母想表妹了,只管進宮來看她就是。”
曹太后不接兒子這話,反是問起兒子功課來。
元寧帝每天事情也多,其實能想曹表妹的時間有限,但在這有限的時間裡,還能抽空想一想曹表妹,也可見曹表妹的確是入了元寧帝之心了。
元寧帝還想着,初一十五命婦進宮請安,說不得外祖母就得帶表妹進宮來,結果,他算着日子興頭頭的去了母親宮裡,曹家表妹卻是沒有再來。
直待了一個月,曹夫人方帶着曹萱進宮,元寧帝見了曹萱很是高興,曹萱反是對元寧帝欲語還休的冷淡起來。元寧帝是誰啊,誰冷淡過他啊。可偏偏,他就吃曹萱這一套。
曹太后讓他們小孩子家自去玩耍,自己與母親說些私房話,曹夫人說的是家裡孫子定親的事,曹夫人笑道,“阿廷早到了定親的年歲,這孩子心高,一直要念書,今科春闈,中了二榜。我看,永福大長公主似是相中阿廷了,前兒與我打聽阿廷親事哪。”
曹太后心下一喜,笑道,“吳家雖是子爵之家,但,大長公主之女,也配得廷哥兒。”
曹夫人笑道,“我也這樣說呢,你爹說,待擇了好日子,就與吳駙馬商量着,把事兒給孩子們定下來。”
曹太后又問什麼日子,曹夫人說了,定在八月初八。曹太后道,“既是這般,待大長公主進宮,我與大長公主商量了,請太皇太后賜婚,豈不體面?”
曹夫人笑道,“這自然是體面,只是不敢想罷了。”
曹太后笑道,“母親放心,這事只管交給我就是。”
永福大長公主自從多年前得罪了謝太皇太后一回,在謝太皇太后面前就有些矮三分的意思,好在,這些年,她臉皮着實歷練出來的,她時常來宮裡,謝太皇太后也不會攆她出去,來得多了,且她就這麼個性子,湊湊合合的,也就這麼着了。
要謝太皇太后說,永福大長公主與悼太子不似同胞兄妹,倒是與晉王似同胞兄妹呢。
永福大長公主進宮,曹太后也在慈恩宮說話,二人說起兩家親事,想請太皇太后賜婚什麼的。謝太皇太后倒沒拒絕,笑道,“既你們兩家都願意,又求到我跟前兒來,我就給添些喜氣吧。”答應了賜婚。
蘇太后心下則很是爲元寧帝與曹萱的事擔憂,私下稟了婆婆一回,蘇太后本不是個慣說人是非的性子,蘇太后嘆道,“媳婦不是見不得皇帝親近曹氏女,可,再怎麼也該等大婚後,正經選秀進來,才合規矩。如今這麼着算什麼呢?每次命婦來宮請安,皇帝都飛似的去壽康宮。媳婦總覺着,這般,不大好。”
“你是個明白人。”謝太皇太后道,“這事我心裡有數。”
說來,謝太皇太后挺喜歡柳悅的性子,奈何,柳悅運道不好,元寧帝竟是喜歡曹氏女這款。男未婚女未嫁的,謝太皇太后不出手則已,出手便是快準狠,這一次,謝太皇太后沒有半點留情,直接削了曹家爵位,連曹太后都捱了一記耳光,至於曹萱,謝太皇太后說了,永世不得入宮。
曹萱被宮裡嬤嬤從牀上拽起來時就懵了,及至被塞入轎子送回家裡,接着就是曹家除爵的旨意與她永世不得入宮的口諭,曹萱沒挺住,一下就暈了過去。
而最懵的,莫過於永福大長公主,永福大長公主大張着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她,她孫女可是與曹家子定親了啊!
還,還是她親自請的謝太皇太后賜婚。
婚事一賜,這親,就再退不得了啊!
此時此刻,永福大長公主的腸子都悔青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大家晚安~~~爆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