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謝莫如這對夫妻的通信着實令穆元帝有大開眼界之感,平日裡這倆人吧,五兒子就是個怕媳婦的,至於謝莫如,闔帝都沒人敢惹的人物,以至於穆元帝多年來時不時的擔心他五兒子會不會被家暴。好在,五兒子這些年挺平安。當然,這是穆元帝的擔心,事實上,五兒子這些年,是把謝莫如當個活寶貝,人家樂在其中。只是,這倆人哪個都不像是會說情話的啊!結果,唉喲喂,這要剛成親的新婚小夫妻,說些情話也正常,可這一對,都成親多少年了,還能一個“卿卿”一個“相思”的,麻死個人哦。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啊。
怪道他五兒子能與謝莫如琴瑟和鳴呢,內秀啊!
相對於五兒子夫妻這肉麻死人的書信,孫子孫女們的信就格外有趣了。
穆元帝偷瞧了人家一家子的回信後,心情也好了不少,想着五兒子在齊家上就做得很不錯,孫子們也都懂事,就有慈恩宮內侍過來請穆元帝過去說話。
穆元帝問,“是什麼事?”
內侍躬謹答道,“娘娘近來,時常提起太子殿下。”
穆元帝那點兒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穆元帝簡直糟心透了,卻又不能不去看老孃,打發了內侍,“朕知道了。”要說現在穆元帝最不想提的兒子,莫過於太子了。穆元帝一向以“絕世好爹”爲目標的皇帝,對兒子們一向很關心很愛護,對太子尤其看重,以往五兒子因太子執意去江南之事與太子發生口角,穆元帝還訓斥過五兒子。現下想想,五兒子絕對是一心爲國的好兒子啊。至於太子……穆元帝都不願想他了。
穆元帝自詡絕世好爹不是沒有道理的,穆元帝少時登基,青年親政,做這些年的皇帝,什麼樣的日子都經過,什麼樣的事沒見過,什麼樣的難沒遭過。而,身爲一個帝國的實權皇帝,穆元帝深知軍隊的重要性。前觀五百年,後觀五百載,哪一朝皇帝能這樣大方的讓兒子去親近自己的軍隊啊!
穆元帝這絕世好爹就這樣做了,結果呢?
絕世好爹也有受傷的時候啊!
太子把他爹給傷着了。
穆元帝做這些年的皇帝,哪怕當年面對權臣如英國公,也沒有退縮過,更沒有失敗過。一路雖有坎坷卻也平順的帝王生涯,生平第一次遭遇到的大敗,皆因太子而起。不是說穆元帝收拾不了眼下這亂局,但亂局由南到北,國家元氣大傷,更不必說以後史書會如何評斷,穆元帝就是想一想自己死後諡號,怕都要因此戰降等了。
昏饋啊!
簡直是昏饋啊!
太子平日裡在帝都表現也還可以啊,穆元帝是手把手的教太子理政啊!就江南的事,當初穆元帝同意太子過去,也是經過細緻考量的。考量的標準就是:當初閩地大敗,五兒子過去收拾殘局,也不過三年就把事辦得妥妥當當,還順帶狠坑了靖江一把。
哪怕穆元帝這絕世好爹自詡的也得承認,他在太子身上花費的心血遠多於五兒子啊。五兒子都能辦好,平日裡瞧着太子也一向妥當,何況江南是經南安侯吳國公梳理過的,太子想去,穆元帝就計劃着,自己漸漸年邁,太子隨自己理政多年,該叫太子在軍略上學一學了,總不會有什麼差子。
結果,就出了大差子!
再看如今,江南敗壞至此,太子不知所蹤,五兒子一去,這局勢就穩住了!
其實,哪怕當初江南暫敗,倘太子穩得住,當機立斷,接掌江南大權,繼續與靖江王周旋,穆元帝也不會責怪於他。畢竟,靖江王不好相與,穆元帝心知肚明。就是打仗,也沒有百戰百勝的。
可太子呢?不知所蹤了。
江南何等配置啊!
爲將有南安侯,爲政有吳國公,前閩地總督唐繼都要過去打下手的,及至李九江等人,哪怕穆元帝看不上李九江的出身,也知道李九江絕不是廢柴,更不必說中低級官員配置,哪樣不是挑好的安排啊。
這樣的配置,縱使一時失利,倘太子有五兒子的魄力和膽量,當可力挽狂瀾。甭說什麼江南危險的話,現在五兒子不危險麼?手心手背都是肉,絕世好爹以往還是偏心太子,不令欲其涉險的,但真遇險情,你不能把書呆子們那一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當真啊,要真“坐不垂堂”,咱們老穆家的江山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麼?
穆元帝灰心啊!
這才第三代,堂堂東宮儲君,怎麼就沒了祖上悍勇了呢?
還好,有五兒子,五兒子多爭氣啊,讓去江南,一個“不”字都沒有,立刻去了,去了還特別爭氣,非但會辦事,還特給長臉。先前從太子身上丟的臉面,穆元帝又從五兒子身上找補回來了。
一想到要去太后宮裡說太子的事,穆元帝就沒精神,這有什麼可說的。江南兵敗,要跑也該跑去閩地,閩地有原配兵馬啊!你堂堂太子去了,柳扶風等人難道還保不住你?結果,你藏頭露尾的跑去了閩中,不必想,穆元帝就知道這是吳國公的主意。爲何當初未令吳國公爲江南大總督,穆元帝就不喜他這謹慎有餘,機心過重的性子。蜀中也好,蜀中安全。倘要在蜀中還會出問題,穆元帝也不知要說什麼好了。就是老五家的,這個嘴碎!咋啥都往外說啊,就顯着你伶俐是不是?
要說伶俐,穆元帝也得承認,謝莫如是挺伶俐的,這都能猜到太子在蜀中……只是,你猜到就猜到唄,往外說啥啊說!
當然,穆元帝心下也就隨便一抱怨,估計謝莫如也就是隨便猜猜,結果太后心實,就當真了。
穆元帝命人將閩王府的家書重漆封好,方起身去的慈恩宮,知母莫若子,胡太后果然在說太子安危,不論胡太后說啥,穆元帝盡皆應承了下來,哄好老孃,穆元帝方回了昭德殿。
文康長公主還埋怨了她娘一回,“叫您甭往外說,這才隔了一日,滿帝都都知道了。您這嘴呀,也忒不嚴實了。”文康長公主倒不是個嘴碎的,謝莫如說的那些話,她本沒打算往外說。是看她娘成天界擔心太子,還時不時的要哭兩場,文康長公主這才悄悄的同她娘說了。結果,她娘知道,就等於全天下都知道了。
你說把文康長公主鬱悶的。
胡太后還迷糊着呢,道,“我就跟太子妃說了一說,沒同別人說。”又絮叨起來,“太子妃苦啊,太孫傷着,她也沒個主心骨,我既知道,怎能不同那孩子說一聲。你皇兄也說了,一定會把太了救回來的。”
文康長公主能說什麼呢。
倒是長泰公主特意去五皇子府同謝莫如解釋了一回,謝莫如命侍女去煮一壺長泰公主帶來的冬茶,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笑道,“這也無妨,其實我也是瞎猜的,準不準的,也算個路子,倘能找到太子儀駕,那是我的功德。就是找不到,也盡了心。”
“是啊。就盼着太子能平平安安的,早些回帝都方好。”長泰公主附和着一說,又道,“五弟的事,也就是你了。他不在帝都,你也不敢叫人知道,偏生又趕上這不太平的時候,難爲你了。”
煮茶的侍女都是專司此職的,取了當天的山泉水現烹,繼而儀態優雅的沏出清逸茶香來。李宣愛茶,長泰公主這裡的茶一向是極好的。謝莫如讚一聲好茶,方道,“好在帝都未曾生亂,咱們都是有驚無險。倒是殿下,先前不敢漏了風聲,就是怕他路上不太平。如今他既到了閩地,也就無需再瞞着了。咱們在帝都,怎麼都比他在南面兒好。我呀,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
“放心吧,我看五弟是個有福的。”長泰公主打趣道,“只看五弟娶了你,就知他有運道。”
謝莫如一笑,“皇姐倒拿我取笑。”
“哪時是取笑,本就是實話。”長泰公主笑吟吟的,她不只一次這樣想了,長泰公主比五皇子年長些,但皇家姐弟,自幼也是一道長大的。五皇子少時在兄弟間也就平平,母妃不得寵,外家沒有,自身資質一般,要說五皇子轉運,還真是從娶了謝莫如開始的。彼時,都覺着五皇子娶了一母老虎,日子怕要難過。可不想,謝莫如厲害歸厲害,旺夫也是真的,五皇子自大婚起,是越過越好。先時誰能想到五皇子能有今日呢,謝莫如帶給五皇子的,可不只是血統的尷尬與牆頭草的孃家,依長泰公主看,謝莫如這一身才智,可惜是生在太平年代,不然,若逢亂世,還不知要如何攪弄風雲。這樣的人,不要說只是血統尷尬,就是再有不足,也是誰娶誰有福。當然,也得是知好歹的人才能有這段福氣。倘是遇着六皇子那樣的,估計早被謝莫如抽死了。偏生五皇子是個會惜福的,可不就有福了麼。長泰公主心下感嘆一番,另起了話題,笑道,“那天我進宮,遇着公主郡主們唸書,我看郡主們都是兩個伴讀,就昕姐兒,身邊似只有一人。”
謝莫如心下一動,便說了緣故,“皇姐有所不知,起初給昕姐兒選伴讀,一個是四嫂的孃家妹妹,一位是吳國公府的姑娘。先時傳來的消息,說吳國公不大好,吳姑娘要守祖父孝,不好再做伴讀了。吳姑娘辭了伴讀之事,可湊巧前些時候帝都也不太平,各府都忙,哪裡有時間給昕姐兒再找伴讀呢,就一直耽擱下來了。這會兒逆臣也退了,帝都也安穩了,我正想再給昕姐兒尋一伴讀,就是這帝都的勳貴人家,我約摸也知道些,只是適齡的女孩子難尋。皇姐要是有好姑娘,說與我,可是解我一樁心事。”
二人都是聰明人,長泰公主不見得不知道吳家姑娘是昕姐兒伴讀的事兒。可長泰公主偏生提了,謝莫如倒不介意聽聽長泰公主的意思。
長泰公主笑,“你是個明眼人,我也不說那些套話。要是你沒再給昕姐兒尋伴讀的意思,我便也不提了。”畢竟祖父孝的時間只有一年,萬一謝莫如願意叫昕姐兒等着吳家姑娘出孝,長泰公主便不會多說。看謝莫如有再給昕姐兒另尋伴讀的意思,長泰公主便說了,“是我外祖家的表侄女,你興許沒留意過她,今年九歲,單名一個薇字,我表兄褚國公世子的嫡長女,比昕姐兒大一些,尋常看她倒還懂事。我舅母那天去我府裡說起這個,原本我想着,倘你另有主意,就算了。你既還沒有選中,我就與你提一提,合不合適的,你自己掂掇,不必看我的面子,這原也是要看緣法的。”
謝莫如笑,“我與褚國公夫人見面倒是不少,只是一直不大熟。既是皇姐的眼力,絕對差不了的。不如這樣,什麼時候皇姐有空,請褚國公夫人帶褚姑娘過來,咱們一道說說話,叫孩子們也見見面,倘彼此脾性相投,做個伴兒也好。”
“成。”長泰公主一口應下,笑道,“也不用特意挑時候了,就孩子們休息那一日,我帶舅母她們過來。”
倆人便將這事說定了。
所以說,這就是女主人哪,雖然在帝都打理的多是些瑣事,但許多關係,許多人情,許多往來,就是在這許多瑣事中,漸漸的變成了一種心知肚明的默契。
昕姐兒早就有要補替伴讀的心理準備,謝莫如已與她說過了,吳家姑娘要守孝,昕姐兒身邊不能只有一個伴讀。
所以,雖與吳家姑娘情分頗爲不錯,昕姐兒見着褚姑娘,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也能說到一處去。想也知道,都是貴族出身,褚姑娘雖是要做伴讀,亦是國公府嫡長孫女,只要是正常家庭,嫡女的教育便不會差。何況,褚國公府都有信心令她去給昕姐兒做伴讀,可見這姑娘素質不錯。
便是謝莫如隨便問了幾句,觀其言行舉止,皆有章法,可見家裡是自幼細心教導過的。
謝莫如笑與褚夫人道,“我平生最喜歡女孩兒,瞧着薇姐兒實在投緣,夫人若捨得,不如叫薇姐兒在我這兒住幾日,我這裡也熱鬧些。”
褚夫人實未料得謝莫如要留她孫女住下,不過,褚國公都想叫孫女角逐閩王郡主的伴讀之位了,自然是想與閩王府拉近關係的,聽謝莫如所言,無有不願,褚夫人笑,“能得娘娘眼緣,可是這丫頭的福氣。”
褚薇也福身一禮,謝莫如擺擺手令她坐了,笑,“就與昕姐兒住一起,你們小姑娘家,在一起做個伴。”
待得下午長泰公主與褚夫人告辭,褚夫人言說一會兒打發人給孫女送衣裳過來,謝莫如都含笑允了。
出了五皇子府,長泰公主邀褚夫人同乘,褚夫人到了長泰公主的車駕方面露不解之色,有些想不通,謝王妃這是允了還是未允啊。褚夫人不大明白,難免請教外甥女長泰公主。
長泰公主與母族的關係一向不差,她輕聲道,“閩王妃素來細緻。”
褚夫人也壓低了聲音,“我聽說先前並未留胡姑娘與吳姑娘在王府小住過。”
“舅媽也知道是先前了。”先前怎同於今時,先前舅家也不會費盡心機的要把家裡女孩兒送給閩王郡主做伴讀的。
誰都知曉,閩王府已是今時非同往日!
母族的速度相較先時下注的戚國公府、平國公府,已是末班車,但,末班車能搭上,也是好的。
總比那些搭都搭不上車的強些。
作者有話要說: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