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想林啓程之前對我的種種態度,又想到他曾經利用我去說服謝存輝,原來並非是怕自己在盛德沒了存在的意義,其實就是爲了張明朗。
悲哀就這樣如同生生不息的海藻一樣密密麻麻地生長出來,我並非是同情林啓程,我只是爲這樣求而不得的愛情感到難過。
然而我又覺得自己沒資格爲他難過,他深愛的男人,現在被我擁在懷裡。
張明朗大概是累極了,趴在我的肩膀上,竟然迷迷糊糊就要睡着,我推他,他眉頭緊皺,含糊說了一句:“陳三三,我累,別鬧,讓我睡一下。”
歷經千辛萬苦,我這才從他的身下鑽出來,又是跑去洗手間整個熱毛巾給他擦拭了一下,怕死了他會着涼,又是罵又是哄的,他這才磨磨蹭蹭爬起來去臥室睡了。
心裡面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手腳有點磨蹭,洗完澡過來,張明朗大概最近是真累,已經鼾聲如雷,我在這樣的聲響裡面伸手抱住他,輾轉了好一陣才睡着。
第二天,一直出門之前我們都沒提林啓程的茬,張明朗把我送到樓下,表情有點複雜,這纔開口要提起說:“陳三三,反正都快到週末了,我今天就不去納斯達了,盛德總部那邊在爲納斯達的合併做辦公室的微調和裝修,我去看看,還可以現場指揮一下,中午你自己好好吃飯,下午下班再過來接你。”
我知道他這樣是爲了避開林啓程。
我原本想說些什麼,卻也頭痛這樣的事情,目前確實也沒有什麼辦法比較好,去淡化張明朗跟林啓程之間的尷尬,所以我閉嘴不說了。
看我欲言又止,張明朗忽然急急忙忙放開方向盤側過身來抱了抱我,半響才說:“我不是爲了自己不尷尬才逃開的,我是怕老林尷尬,先緩緩。原本我打算等納斯達合併到盛德,就把海外市場那邊的業務全部交給他去做,免得他一直做着跟他專業不相稱的事。我也怕他一時衝動,在這個當口要走,那麼我就真的是白白接受他的好意,卻一點東西都沒辦法回饋他了。”
我哦了一聲。
張明朗又是抱緊我,壓低聲音說:“在我心裡面,我覺得老林不單單是一個搭檔,不單單是下屬,還是好哥們,好兄弟,更是我在商場上可以百分百信賴的人,我真的不知道除了這樣,還有什麼辦法讓他好受一些了。”
我表示理解,跟張明朗道了別,自己回到辦公室。
誰知道,剛剛坐下吃張明朗給我買的麪包牛奶,一臉憔悴的林啓程叩了叩我的門。
掃了我一眼,他面無表情,給我遞過來一個信封,淡淡來了一句:“這個辭職信,麻煩你幫我交給張明朗。”
我沒接,林啓程就直接放在我的桌面上,作勢就要走。
我急急忙忙將牛奶放下,急急忙忙站起來攔住作勢就要的林啓程。
林啓程依然沒一點兒表情,直接問:“還有事?”
我嚥下那些牛奶麪包,小心翼翼地說:“爲什麼要走?”
林啓程忽然冷笑了一聲說:“陳三三,這裡沒外人,你還是愛裝天真嗎?昨晚我酒後失態,你大概目睹了全過程吧,你現在覺得我很可笑,很可怕是不是麼,我竟然窺視你的男人。我要走,難道你不是該出門去買封鞭炮燒一下,慶祝一下嗎?”
他說話間,我帶上門,在這個狹隘的小小辦公室裡面,我拉了兩張小板凳過來,示意林啓程坐下,慢慢嘮嗑一下。
林啓程遲疑一陣,卻終究坐下來。
想了想,自動忽略掉他的敵意,我說:“林經理,你是真的要走嗎?”
聽我依然稱他爲“林經理”,林啓程的表情微微一怔,頓了頓才說:“不敢當,你別喊我林經理了,現在納斯達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名正言順的老闆娘,我應該對你恭恭敬敬纔對,哪裡敢讓你喊我林經理了。”
我趕緊擺手說:“別,你別這樣說,在納斯達,我其實就是靠關係混工資的小助理,你們纔是納斯達的主力,是我該對你們心懷感激纔對,是我該對你們恭恭敬敬纔對。”
林啓程的眉頭一皺,臉色帶着狐疑的神色,盯着我就問:“陳三三,你說的是真心話,你真這樣覺得?”
我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林啓程撩起衣袖,掃了一眼他手腕上面的手錶,突兀地問:“張明朗今天沒來公司?是爲了躲開我?這樣的我,讓他很厭惡也很害怕吧,他會覺得我不正常,是變態吧?”
我搖了搖頭,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想着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想了半響我最終慢騰騰地說:“張明朗他沒有厭惡你,他反而一直很愧疚,覺得他無法回饋你任何你給予他的那些貢獻和幫助,當然,還有深情。他說他一直知道,然而他只能把你當好搭檔好兄弟好哥們,還是在納斯達最信賴的人。比起我,他更信賴你。”
林啓程愣了愣,又是冷着聲音說:“陳三三,你這是爲了充好人,才撒一堆的謊,讓我心裡面好受一些嗎?你這是同情我,覺得我愛上了不該愛的人,覺得我這樣的禁忌愛戀求而不得只得憐憫我是嗎?”
我一怔,迎着林啓程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林經理,如果在你看來張明朗是一個如此狹隘如此不懂包容的人,那你覺得你看上他什麼?”
林啓程整個人糾結在那裡,與我沉默對峙了好一陣,又開口說:“陳三三,你這是在挽留我嗎?我窺視你的男人,你挽留我在他面前晃盪,心裡面就不膈應嗎?”
我隨手抽起他的辭職信,雙手虔誠地遞回去,沒一個一個回答林啓程的問題,而是直接說:“林經理,我只是跟你說我知道的,至於你怎麼樣選擇,我覺得你其實需要一點時間。說實在的,你爲張明朗謀劃的一切,我昨晚想來想去,只想對你說一句,謝謝。當然我可能沒資格說謝謝,但是我依然是很感激。”
我說的感謝確實是真心實意,哪怕林啓程曾經爲了張明朗把我置身萬劫不復,可是他確實是不會禍害張明朗的人,還是會爲了張明朗的困境鞍前馬後的人。
這番下來,林啓程坐在那裡,眉宇糾結了好一陣,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他輪廓分明,是一個長相英俊的男人。
我心裡面暗暗嘆了一口氣,長得挺好的男人,工作能力也好,肯定也會有暗戀他而得不到他青睞的女孩子,這真是一個悲傷地故事。
而林啓程,又是沉默一陣,拿起辭職信,站起來飛快地開門,把手放在門柄那裡,他說:“陳三三,麻煩你跟張總說一下,我請假一週,有什麼事,後面再說。”
我點了點頭說:“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覺得林啓程衝我輕輕笑了一下,然後我聽到他說:“嗯,張明朗的眼光還是不錯的,我現在覺得你比黃思敏更適合他。至少在這裡時候,你沒咋咋呼呼的恨不得趕緊將我從納斯達踢出去,就這一點,你還是跟他般配的。”
林啓程的腳步聲,慢慢地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拿起,給張明朗撥了個電話。
他還真是在施工現象,我聽到有敲釘子的聲音,有點吵雜,張明朗的聲音也有點大。
他說:“陳三三,怎麼了?想我了?”
一個小時之前才見過好麼!我想個毛線啊啊啊啊!
不想浪費電話費,我沒吐槽他,而是開門見山地說:“剛纔林經理上來要辭職,我把他勸回去了,他說先請假一週好好想想。”
“張總,你別怪我擅自主張,我……”
又加了一句,卻話還沒說完,張明朗冷不丁來了一句:“陳三三,嗯,謝謝你。”
我被這樣突如其來的感謝嚇了一跳,問了一句:“謝我幹嘛?”
張明朗忽然嘿嘿笑了一聲說:“我也不知道謝你什麼,就是覺得老婆你真好。
一聽他這話,我感覺太是膩膩歪歪了,膩膩歪歪下去不知道給中國移動貢獻多少電話費,只得說:“好了好了,這話就別說了,你昨天讓我做的那些資料,我一個都沒做,忙死了,先掛了。”
我正準備掛來着,張明朗冷不丁來了一句:“你撒嬌一下,我就心軟,讓你別做了,帶回家晚上我幫你。”
我偏不,撒嬌什麼的,那種技能我一直沒學會,只得裝作不耐煩地說:“亂說,我忙啦,掛啦。”
張明朗卻繼續膩膩歪歪說:“別啊,再跟我聊聊,我想你了。”
嘴欠,我直接說:“張總,你不是說上班時間不能閒聊嗎?鬼知道等下你會不會又讓做薪酬的同事扣我錢啊。”
那頭頓了頓,振振有詞地說:“跟其他男人瞎聊纔算是閒聊,陪上司和老公聊天不算是閒聊。”
我嗤笑了一聲,實在受不了這個有點缺愛的熊孩子了,只得打哈哈說:“知道了,我真要忙了,努力幹活去了。”
掛了電話,我把吃了一半的早餐巴拉到一邊去,打開電腦又打開文檔,正準備開工,門又被叩響了。
然後我看到那個男人,雙手插在口袋裡,神色淡然,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