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心滲出了細密的汗, 與劍鬼交握的手有些溼滑起來，身體卻似乎開始漫開了絲絲冰寒，關節處更像是結了霜……
我暗叫不妙, 這情況我很熟悉, 是我冰寒入體的前兆！
劍鬼和南宮緋對看一眼, 臉色同時沉了下去。
洛妃笑得越發嫵媚：“本宮得不到的東西, 搶也要搶來。若是搶不來, 誰也別想擁有……”她右手輕輕一拂，“毀了。”
她說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輕易就能感受到她眼神裡的怨毒，全身一顫, 連血液也像是凝固了一般！
這時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還沒見着人就聽到了聲音：“兒子, 快帶人走，門外全是禁衛軍！”
緊接着就看到兩個包袱朝我飛來, 我連忙接住。
嫺姨拿着劍和另一個青衫的中年男子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劍鬼依然把劍架在洛妃脖子上，問：“怎麼回事？”
青衫男子也把劍架上洛妃的脖子，斜了劍鬼一眼道：“不肖子，走！”
“爹……”劍鬼收回劍，接過我手裡的包袱。
劍鬼的爹？傳說中的慕容闕？難怪, 那輪廓果然是十分相像, 只是慕容闕的五官更爲立體些, 帶着點成熟的滄桑感。
“都別說了, 快走吧！小若的包袱是你之前帶來的還沒來得及拆開。你的包袱我也收拾妥當了……你們快走啊！”嫺姨急了, 幾步走過來把我們往窗邊推，“走後院的小路！”
她眼裡噙了淚, 眼眶發紅地用力抓着劍鬼的手臂。
“嫺姨，那你們……”南宮緋猶豫着轉身。
“這裡交給我們，你們快走啊！快走啊快走啊！”嫺姨終是忍不住，眼淚落了下來，聲音發顫。
“他跑不掉的，殺害右相的兇手，跑得掉麼？呵呵……是要誅九族的。還有她，和稗基國的王子私通，稗基國可是羿國的敵人啊，門主你不知道？”洛妃輕輕撫了撫右手中指的指套，悠悠地道。
我腦裡轟的一聲炸開一個響雷，瞪大了眼看着洛妃美麗絕倫的臉……她是打算來個魚死網破麼？稗基國的王子？！那日來踏雪宮要遺物的那個人竟是王子？！
我全身開始止不住地顫抖，就像有漫天冰雪向我襲來，滲入毛孔，侵入骨髓。我死死地抱着劍鬼的手臂，痛得彎下腰去。
“呵呵，發作了……”洛妃的笑聲傳進我耳裡，聲聲都如滾雷一般，震得我的耳膜轟轟作響。
“小若！”劍鬼和南宮緋同時大喊了一聲。
“我沒……”本來想跟他們說我沒事，可是還沒說完，又一波尖銳的疼痛襲來，我已經沒辦法清醒地應他們。
這時有兩股氣流分別從我左右兩手傳來，我略感舒緩一點，可還是控制不住地全身抖動，手指也蜷曲成一個怪異的弧度。我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僵硬起來，像一個木偶，一個被人操控的木偶，手腳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小若，這裡有你要的‘無憂’，要吃麼？”我在模糊的視線中，看到洛妃手中晃動着的白色瓷瓶。然後，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掙脫劍鬼正在替我運功的手，朝瓷瓶伸出手去……
劍鬼蹲下來，半跪着，重新握着我的手，拉回懷裡：“不要，我求你。”
那句“我求你”把我震住了，我努力地睜大眼睛，只看到劍鬼帶着悲傷的臉。
於是我放棄了掙扎，強忍着噬骨的痛楚對他扯開一個微笑，只是漸漸地，集中不了意志力……我痛得大喊起來，出盡全力一口咬在劍鬼的右肩上……他的身形劇烈地晃了一下，又挺直了背。
洛妃大笑。
“師父，你看到了麼？這便是你的未來兒媳，哈哈，你看她……還有你兒子，你看他……哈哈……你看他……”洛妃的聲音在我漸漸渙散的意識裡，支離破碎。
我痛得沒辦法睜開眼，只聽到南宮緋焦急的聲音：“你右肩的傷……”
“南宮緋！”劍鬼大吼，像是要阻止他說下去。
“怎麼體內還有毒沒清？！”南宮緋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混亂中，好像是誰奔了過來，然後嫺姨的哭聲鑽進我耳裡：“怎麼這樣？！怎麼這樣啊……南宮你拉開她啊，別讓她再咬了！”
然後我被人使勁拉離了劍鬼的肩，一隻手臂又伸到我眼前，我依然是毫不猶豫地咬下去。
“南宮！怎麼他的傷口全結了霜？！怎麼這樣？！”嫺姨幾乎是話不成句。
南宮緋略低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蓮咒……”
他的聲音怎麼離我這麼近？
“師父你看看他們，你心痛麼？哈哈……”
“我沒你這種徒弟！當年你逃過那一劍，不代表你現在還逃得了，我今天就要徹底地清理門戶！”
我歇力地要睜開眼，模模糊糊地看到慕容闕和洛妃打了起來，接着眼前又開始發黑，身體越來越冷。
這次發作，似乎比以往來得更猛烈……最後，我也只聽得一句。
“沒辦法，讓她服‘無憂’吧，她這種情況，要用三倍的分量……最後一次了，先逃出去再說。”
我只認得出是南宮緋的聲音。至此，我完全失去了知覺。
.
我似乎是陷入了一個漫長的睡眠中，身體沉甸甸的，想擡又擡不起來，動也動彈不得。有時我好像聽到耳邊有人跟我說話，可又總是聽不清那人在跟我說什麼。彷彿是劍鬼的聲音，遠遠地飄過來，飄渺而不真實。
我聽到那個沙啞的叫喚——小若。
然後又再度沉入睡眠。
再次聽到有人說話時，我剛剛從一個惡夢中掙扎出來，可是眼皮好重，睜不開眼睛。
“那些人追來了，這裡不能再呆下去！”
“小若爲什麼還沒醒？”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那些禁衛軍追來了！他們不是我和你可以應付得了的，你忘了他們曾經是你慕容家的暗衛？！”
“小若她……還會醒嗎？”
“……她會醒過來的，只是我不敢確定她還記得……你身上的毒，我是沒辦法了，你早年落下的那些毒素，還有那次在右相府受的傷，再加上小若的‘蓮咒’……慕容劍，對不起……”
“小若，她能醒來就好，我要她活下去。”
“你……”
“走吧，我們分開走。”
……
劍鬼的毒？他怎麼了？！我心急地想要問清楚，可是根本提不起力氣。劍鬼在和誰說話？他不是好好的麼？他從來沒和我提過他的傷……
我胸腔裡有一道氣堵着，我覺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難但又不至於窒息，頭腦也昏昏沉沉，不時有刺痛，但身體總算是不覺得冷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完全醒了過來，睜開眼，劍鬼蒼白的臉撞進我的視線裡。
他睡着了，我們睡在一堆草堆上。我看了看四周，這裡似乎是個石洞。怎麼會來到這種地方的呢？這裡又是哪裡？
我試着活動一下手——似乎是能動了。
只是劍鬼的手是和我握在一起的，我一動，他也醒了，睡眼惺忪的樣子，眼圈泛着微微的紅。
他先是一怔，接着睜大了眼，似是不敢相信，握着我的手緊了鬆，鬆了又緊。
“小若？”他神色欣喜。
“這是……哪裡？”山洞裡有些涼，我縮進他懷裡。
“西郊。”他摟緊我，同時向洞外張望。
“劍鬼，我好像聽到說你身上的傷還沒好，毒又沒有清，是嗎？”我伸手就想掀開他衣服的右衽。
他抓住我的手，俯身便吻上我的脣。
我的大腦瞬間空白，任他灼熱的脣吮過我的脣瓣，舌尖相纏的酥麻讓我一下子就陷入迷濛當中。他吻得很用力，攻城掠池一般，霸道中帶着細碎的溫柔，似乎還帶着點絕望的味道。
他突然停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緊緊地摟着我，我耳裡是他急促的心跳。
“小若，求你，一定不要忘了我。”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他一直把我按在胸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這句話，聽來卻令我突然有種心酸的感覺。這是我第二次聽到他對我用這個“求”字，聽得我心尖生生的痛，痛到骨髓裡去。
“我怎麼可能會忘了你呢？不會的。”我的心情莫名地緊張起來，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總之就是無法安定。“劍鬼，洛妃是不是曾經和南宮緋有過什麼？”
“他們……曾經相愛過。”劍鬼淡淡地答道，遞給我一個牛皮的水袋和兩個饅頭，“吃點東西吧，我們還要趕路。”
我本來想繼續問清楚他們的事，卻在聽到他後面那句話之後愕然：“我們要去哪裡？”
他頓了頓：“緋月山莊。”
“緋月山莊？爲什麼要去那裡？”喝了一口水之後，才知道自己原來真的渴了，舉着水袋一股腦兒裡往嘴裡灌水。
劍鬼輕輕地拍着我的背：“慢點喝……”
他的拍我背的動作停了停，聲音低了下去：“那裡安全。”
“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麼？”洛妃那個女人真的太狠了，沒想到她還沒開始謀反，就要把我們除去。
我想起那封本來叫我去刺殺右相的信，看着身邊神情落寞的劍鬼，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辦法是有的……”說到這裡，劍鬼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樣子。他什麼也不說，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溫柔地撫過我的臉。
“什麼辦法？”我雙眼放光地看着他。
他不說話，微笑着道：“等我們到了緋月山莊，我再告訴你。”
“不可以現在告訴我嗎？”我急了。
他的神情有點飄忽，只是“嗯”了一聲，摟着我的手不停地收緊。
我感到強烈的不安。
“劍鬼，我們會沒事的吧？”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卻是莫名地感到恐懼。
“會沒事的。”他站起來，背對着我走到洞口。
然後，他回過頭來，道：“小若，你一定會沒事的。”
我迎着光，光線太強，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話裡的堅定。可是，我越來越不安，總覺得哪裡有問題，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也許，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