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星光低垂,一帶淡淡的月華勻染出一片輕霧明光。隨着那淙淙而響的溪泉聲,好是一片冷寂慘淡。
戚言神色漠然,微微眯着眼,倦怠地嘆息一聲,纔是低首將那茶盞端起,思慮許久,卻只能凝視着遠方,說不得一句話來。
看的戚言如此,那祁瑾卻也是大生同病相憐之感,只是見着戚言如此癡癡愣愣的,他也生出幾分不忍來,只遮掩般的將那粉綠蝶戀花瓷茶盞端起輕啜一口,便是毫不知滋味地將它放下,低低嘆息一聲,道:“戚兄,何必如此,陛下今日不過是聽得噩耗連連,方是起了那等心思,不過一兩日,想必是淡了那等心思的。”
“若是真這般簡單,那也罷了。”戚言轉首看着祁瑾,見他略有幾分疑慮,便是道:“想來你先前卻是不曉得,那柔妃、雲景大師與江雲城一事俱是同時傳入陛下耳中。柔妃乃是陛下至愛之人,雲景大師乃是陛下素日最敬重之人,江雲城更是陛下倚爲天險的防線,此三則,生生將陛下留戀塵世之心絕了大半。若說是純然巧合,那也太過了些罷。
“這……”那祁瑾思慮再三,纔是斟酌着話道:“雖是這般說來,但這巧合之說,原是難說的事。事到如今,最爲着重的還是陛下那方面的事。若是他真是決意遜位,皇子尚是年幼。這外有強敵,內無強主,若這時那夏帝仍是不能。那倒是天底下最是奇異之事了。”
那戚言聽得這話,只得將手中的茶盞放下,無奈地看了那祁瑾一眼,道:“陛下這方倒是不必多擔憂的,畢竟若無那破釜沉舟之大決心,現下的景象怎能讓他輕易遜位的?反倒是夏帝那一方,更是令人懸心。”
說到這裡,戚言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突然微微彎起。露出一絲冷然的笑意。漠然道:“不過說至此處,想來現下的夏都,倒是頭一遭熱鬧的地方了罷,只望那夏帝能在此事上牽掣些精力,倒也是一番好處。”
那祁瑾聽聞戚言如此說來,倒是有些訝然,道:“戚兄難不成再那夏都佈置了什麼?竟是這般雄心壯志。”
戚言聽得不由微微一笑。擡首看着那祁瑾道:“祁兄以爲,那夏帝在這世間最是倚重最是關切的是何人?”
“那自然是裴煦無疑。且不論那自幼撫養之恩,便是自古而來,這臣子之身入住內宮,得夏帝帝王之尊日日探視,也不過裴煦這一人罷了。”說到這裡,那祁瑾心下一跳,陡然生出幾分訝然。只擡首看向戚言。道:“原來你卻是打得這等主意。只是,這裴煦地身世又是能做出什麼事來?說不定夏帝早已是曉得了。”
微微一笑,那戚言已是露出幾分笑意來。只低首啜飲一口清茶,溫聲淡淡道:“這夏帝曉得,這裴煦曉得,那夏國地人卻是不曉得地。若是他們暗地裡聽得什麼,又是刺激一下,你說會出什麼事來?”
祁瑾皺眉思慮半晌,眉間卻是越發得緊緊皺起,半日,纔是嘆息道:“你這般做來,究竟太過陰損。只是國事爛如此,我卻也沒有甚立場說了。”
那戚言聽得這話,神情微微一變,恍恍惚惚間便覺得一片模糊,竟是想起那始終沉靜寧和,形容瘦削的男子來。當下嘆息一聲,他嘴脣微微顫動,終究只是低首吃茶不語。
且不論這戚言祁瑾如何,只此時的夏都,正如他所想的一般,雖是看的一片平靜,毫無漣漪,但實際上早已是沸沸揚揚起來了。
這沸沸揚揚的不是別個,正是因着裴煦這人。
早不知什麼時候,那京中便是出現了一股不知道哪裡傳來的風聲,將那裴煦地身世實在是說的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穿得久了,這下九流裡沸沸揚揚的話,便是漸漸入了那朝政臣子的耳中。先前還不過是那小官小吏,待得時間略長些,那些高官也漸漸有了幾分耳聞。
只是那留言的版本越是荒誕不經的時候,在夏帝離京之時,竟是猛然傳出一個天大的事來。
那裴煦,夏帝最爲尊崇之人,史上唯一一個以臣子之身入住內殿的裴煦,竟是周國祁家地子嗣!
這一個傳言不同別個,竟是編地有頭有尾,隔日還曾傳出一張祁家的家譜,說的是證據齊全,無一不妥貼地。另還有言辭,說那夏帝原是曉得這事,方是令這裴煦隨行在身側,再行誅除。如此等等,竟是越發得令人驚疑不定。
如此一番傳言落入宗徽等大臣耳中,繞是這等大臣俱是多年打滾過官場的,也是微微變了神色,心下思慮不定,竟是面面相覷,說不得話來。
畢竟,此時陛下並不在夏都之中,這些市井之言,若是詳細稟報,一則顯得衆臣子無用,二則陛下心思難測,若是真真如市井所說的一般,他們不曾動手,更顯的連市井上的都是不如;若非是那般,說與陛下,豈不是平白招致陛下大怒?
由這兩遭,那一干臣子俱是變了神色,想了半日,卻俱是無言相對。便是其中的臣子見得如此寂靜,偶爾說的一兩句話來,衆人想着裴煦與夏帝之間的關係甚深,又是念着此事難以裁定,便俱是否定了。到了最後,這場面竟是一發得冷寂下來了。
那宗徽見得無法,只得嘆息着道:“這事事關裴大人,輕易不得,我等還是暫時調查三日,再行決定,若是那時仍是無法,卻只得稟報與陛下,恭請聖裁了。”
聽得這話,一衆人等俱是那歷練出來的老油子,怎生不曉得這原是無奈下的法子。畢竟這等誣陷之辭,不論是捏造與否,那底下的證據早已是或真或假的一堆等着了。到了最後,到底還是要陛下聖裁的。
只是衆人原也不欲管着這事,倒也俱是輕輕放過宗徽的話,當下裡,這一衆人等俱是淡淡感慨一番,便是放下了此事,說起別個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