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青,屋檐下一溜兒的點滴雨珠猶自欲墜未墜,日色靜謐,淡金色的光華落在空裡,竟是一發得溫而不熱,清和細緻。蟲聲低微,散落細雨微風之中越見細微,鳥鳴聲聲,隨着那錚錚淙淙的溪流聲,卻是益發得婉轉悅耳。
室內,那松煙綠繡折枝花卉蟲草的細紗軟綢帳子微微掀起,勾於玉勾之上,躺臥在牀榻上的裴煦聽得外間好不輕靈的聲息,心中便是微微動了興致,笑着與邊上的鳳曦道:“難怪方纔醒與非醒之間,彷彿聽得雨聲細細,芭蕉點滴之聲,原是因着浮生一大眠,竟是去了這等春日細雨的景緻。”
聽得裴煦如此說來,神色間又猶自帶着幾分倦倦然慵懶閒適之氣,鳳曦便是笑而不答,只先親自絞了微溼的細褶棉巾,與他擦拭醒臉,方是再提壺傾倒出一盞粗茶,遞與裴煦以作漱口。這一番閒適淡然的舉動,放在他人身上,只覺得忙亂,那鳳曦做來,卻是閒雅有度,看着更是如浮雲舒捲,極是舒暢的。
這一番作罷,鳳曦纔是遞與裴煦一盞新制的春茶,自捧着一杯茶啜飲一口,方是道:“四季景緻多着呢,何必在意這隨常便可見的?況且眼中景總不如夢裡的,便是方纔你起身見着了,也不過如此的。若是身子不自在了,那可是什麼景緻都不能好好入眼了。裴煦看得這般,眸光一閃,面上已是一片溫然的笑意,只笑着道:“我自說了這兩句,不過是隨口說的。…又不是想着鐲了這午眠一事,你說着這些作甚?”
“你隨常思慮過甚,又不甚康健。我怎麼能不在意?”鳳曦凝視着裴煦那睡足之後微微生出暈紅的臉,嘴角已是勾出一絲笑意來。只道:“旁人常見着你散淡行事,哪裡曉得便是隨常也是不自覺思慮些事務。日久年深,必是勞心傷腦,年歲有礙。好在你一向睡得尚算安寧,便是多睡些。自是天然補足之道。況且,你素日也曾說道:浮生一眠,勝於藥石。午睡半個時辰,並不爲過。”
微微搖手,裴煦正是張口欲言,那鳳曦卻是微微笑着從邊上的一個烏木鏤空花鳥蟲草紋飾地食盒之中取出一套梅子青海棠式的碗碟,其蒼翠欲滴贏澈剔透,如掛枝青梅,極是青翠碧綠。
見着裴煦看着這一套瓷器的神色甚是喜愛。鳳曦不由一笑,自掀開一碗蓋,取來一色地瓷匙。微微攪動,見着細粥極是軟濡。材質融而不混。方是將這半碗的鵪鶉山藥粥遞與裴煦,道:“這粥熬得尚好。你全吃些,谷氣一生,自然是又得了幾分益處。”
聽得這話,裴煦也是無奈,見着這粥雖是熬得極好,但粳米只得三分,七分倒是那極細緻稠密地粥水,便也慢慢吃了下去。
這粥卻不是那甜膩的粥食,裴煦吃得卻也過去,只方將這粥食吃畢,便是出了一層細汗,周身更是暖和了些。放下這粥食,裴煦擡首便是見得鳳曦神色溫然,眸光柔和,不由訝然,道:“先前你方是看着那地圖不撒手,籌算細思不止的,現下這般,可是有甚不同了?”
“方纔得了信,自是不同的。”鳳曦微微一笑,拈起一塊玫瑰蝦餅,自細細吃,口中卻是道:“那周國與蜀國現下卻是有些奇妙,已是停戰不說,雙方各安一處,竟是靜坐戰局,誰個也是不理。既不是和談,又不是攻伐,端是奇妙。”
“竟是如此?”裴煦聽得這話,倒也動了幾分興致,只伸手自取了一塊藤蘿餅,低首吃了一口,又是取來一盞杏仁茶,啜飲一口,倒是極自在的。
鳳曦見着,也是湊趣一般,倒了一盞杏仁茶,吃了一口,方是笑着道:“怎麼不是?想來這兩國不過是想着看那夏周兩國伐兵之局,究竟如何罷了。到時候自是各有天枰,截他人之長,補己之不足罷了。”
聽得這裡,裴煦神色一動,看着鳳曦甚是自在地形色,便是放下手中之物,笑着道:“如此說來,這武幗一事已是成了定勢,送來了信兒?”
鳳曦聽得裴煦這話,稍一頓,面上便是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只道:“才幾句話,你便是想到這裡,還說什麼未曾思慮過甚,不是大礙的。人言常道,靈慧過甚,奪天造化,甚少長壽,你這般,倒是一發得使人擔憂。”
見着鳳曦不說那軍國大事,反倒是斤斤計較於自己,裴煦心下一暖,卻是笑着道:“卻又有人言道:情深不壽,我是否也是應多多憂慮於你?我的身骨自是曉得的,你不必常自憂心,驚擾過甚,到時候別我卻無事,反倒是你傷了身體。”
“要折騰我這武功已至八品的人傷身,卻是難的事。”鳳曦聽聞這話,先是一笑,只是想着說得這些話終究不是那吉利的言辭,只一轉,笑着道:“罷了,無事說着這些做什麼,你只看看這信箋上的事,統共倒是能笑上一場地。”
“哦?”裴煦微微一愣,倒是將這信箋接過細看,未至半刻,他的面上已是微微露出幾分好笑來,待得看完這信箋,眉梢眼角早已是一片忍俊不禁了:“這武幗好是一個有意思的。竟是想得這般多,倒也是天下一笑談了。”
說得這裡,裴煦頓了頓,倒是有些嘆息着道:“只是想得這名聲一事,真是累人,想他初時不過是抵禦之心,後來經着那周國上至帝王朝廷,下至黎民百姓俱是想着他能再佔一局,方是一發得起了吞象之心,到了最後,還落得瘋癲,倒是有些可嘆可憐了。”
看着裴煦神色頗有些悻悻,那鳳曦微微一笑,只將那信箋從中抽出,溫言笑道:“這又怎麼了,不過是一個不知局勢,自視過甚地人罷了,何須嘆息過甚?現下,我等卻是應想想,怎麼着才能是讓那周國蜀國各自爲戰,不聯合方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