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芷安進入到工作狀態的時候，神情格外的冷峻。若是除去臉上那張薄薄的面具，肯定會讓人驚訝她這突然的轉變。
幸好帶着面具，看不出真切的情緒。
“臉部放鬆，樂小姐不必如此緊張。”樑芷安清清冷冷地說。
樂千薇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坐正身子，但基友還是有些僵硬。
化妝師在化妝的時候，經常會遇見容易緊張的客人。由於緊張使肌肉僵硬，定妝後會顯得死板，影響效果。
樑芷安對付這些信手拈來，將手機拿出來調出酷狗播放器，點開一首輕緩的鋼琴曲。
“《kisstherain》？”樂千薇不想那麼緊張，隨口問道。
樑芷安淡淡點頭：“聽點鋼琴曲，有時候能夠緩解緊張，樂小姐可以跟着旋律輕輕哼一會，這樣有助於鬆弛神經。”
“好。讓大師您笑話了，我……您要親自給我化妝，我只是太驚訝了。你知道嗎，我真的太激動了！”樂千薇說着又興奮起來。
樑芷安將她肩膀往下壓一壓，示意她不要亂動。
樂千薇不好意思地笑笑，從鏡子裡看向帶着面具的女人，說道：“我之前給人做造型的時候，也遇到過會緊張的客人。那時候我還吐槽，不就化個妝有什麼好緊張，這回才知道，原來被心中的偶像服務，是這麼激動的事情！”
樑芷安嘴角微微抽了下，樂千薇這都不忘變着法子地誇自己一下，這性格終歸是沒有變。
樑芷安似不經意地問：“樂小姐想必也有很多粉絲吧？”
“是有一些，跟大師您是沒得比的。”樂千薇頓了頓，又想說自己在演藝圈的粉絲倒是多一些，但樑芷安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樑芷安似很隨意地問道：“那杭先生想必也很支持你吧？”
樂千薇眼裡山過一抹嬌羞：“南宇哥對我一直都是很疼愛的，你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其實是不太喜歡女主人這樣拋頭露面的，但是南宇哥和我公公婆婆都很支持我，我真的覺得好幸福。”
樑芷安替她敷着面膜的手微微一頓，樂千薇儼然已當自己是杭家女主人，不知範姬雲這當之無愧的杭家女主人是否知道兒媳婦的這個心思。
聽到杭家人都很支持她，樑芷安忽然很想問，杭老爺子是否也支持她。
不過想想，還是不給自己找麻煩了。
這個話頭一打開，樂千薇就徹底說了起來，彷彿要將自己的幸福都拆開來給人看一樣。在她看來，在造型界她是不如這位Jane大師，被她的氣勢嚇得全身緊張。
但人總歸是有虛榮心的，她不自覺地就想在其他方面將Jane比下去。起碼，她有一個好老公，有好家世！
她開始絮絮叨叨地說關於杭南宇的事情，樑芷安默默聽着，心從一開始的疼痛到後來的微微酸楚，再到最後的徹底麻木。心裡那些記憶，也隨着樂千薇的敘述，慢慢褪色，換成了與她無關的記憶。
她自虐，也是救贖。
Jane大師沒有在公開場合親自爲人化過妝，大家不知道她的具體規矩，也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
在外面的那些人等得焦急不已，但又不敢進去打擾。
足足過了一個小時，裡面還沒有動靜。
連杭南宇都有些坐不住了，臉色越來越沉，嚇得他的助理過幾分鐘就跑去看一下。
就在大家都要失去耐心的時候，化妝間的門突然打開了。
樑芷安依舊帶着那張薄如蟬翼卻迷離看不清容顏的面具，她的手輕輕往旁邊託着，手掌向上，在她的掌心上，輕輕託着樂千薇柔若無骨的手。
那穿着一身素色旗袍，帶着一張神秘的面具，彷彿從民國穿越而來的女人，就這樣牽着樂千薇出來。
大家的視線首先落在Jane大師身上，都被她如女王一般的氣勢縮折服。但隨後，在看到被她牽出來的樂千薇時，所有人的眼珠子彷彿在那一刻，都不會動了。
他們的目光都恨不得飛到樂千薇身上，將她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好好打量。
整個攝影棚裡一片肅靜，連攝影機器都彷彿停止了工作一樣。
Jane大師就在這極致的寂靜當中，牽着樂千薇的手，緩緩地走出來。
樂千薇一身白衣斜肩禮服，頭上挽着一個端莊優雅的貴人髮髻，兩鬢幾縷髮絲輕緩垂落，爲這端莊當中平添了一份俏皮。
但是大家的視線都落在樂千薇的臉上。原本比花還嬌豔的臉，此時卻完全展現出另外一種氣質。
樂千薇是長相非常明豔動人的美女，此時她的眼妝上，畫着一抹淡粉的眼影，如晚霞一般斜飛向眼梢，使她眼中的那抹嬌豔再也無法掩藏。
她如水晶一般潤澤的脣瓣上，點了同色系的脣彩，盈盈一層，如那五月最甜的一點紅，彷彿聞得到水蜜桃沁人的甜香。
在這首尾兩端的紅之間，抹着一層淡粉的曬紅，將她的臉色襯托得更加白裡透紅。
“這是我師父說過的桃花妝！”白秋秋驚愣過後，猛地捂住了嘴，眼眶溼潤起來，“我真的見到了，我還以爲這輩子只能在模型上才能看到。”
大家都被眼前的樂千薇驚呆了，都沒有去聽到她的話，不然定會更加驚訝。
樑芷安早就料到衆人的反應，她目不斜視地牽着樂千薇，就像是在展示自己最完美的一件作品一樣，緩步朝着人羣走來。
當年，她第一次覺察出杭南宇對樂千薇的特殊照顧時，已經在潘覓蔓的婚紗店工作。當年的她，慌亂不安，一心想討好杭南宇，見他對樂千薇真心照顧，傻傻地以只要樂千薇高興了，杭南宇也會高興。
那時候的她，只是想着杭南宇能夠高興，徹底忘記自己也是會痛的。
這自古代流傳下來的桃花妝，就是她爲樂千薇特意設計改良的。而沒人知道，這件禮服，也是她在決定偷偷回國的那一晚，“鬱”突然設計的。
沒人會知道，這兩樣都是爲樂千薇量身訂做。就當是她送給他最後的禮物。
“他會永遠記住今天吧？”樑芷安的目光輕飄飄地搜尋到杭南宇，只敢匆匆一瞥，與其他人一樣，再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停留。
但即使這樣，她還是看到了他眼中快要氾濫的寵溺和驚豔，比先前樂千
薇單獨穿着白色禮服出現時更甚。
樑芷安閉閉眼，將一肚子的心酸全部嚥下。這最後的任性，也算值得。
樂千薇此時的美，已經完全無法用語言形容。她的氣勢與禮服和妝容完美的融合了起來。
大家終於明白爲什麼Jane大師在看到樂千薇穿着那件禮服出現時皺起眉頭，因爲那時候的樂千薇身上確實少了些什麼。
鬱的這件禮服，雖然純白無暇，但穿在樂千薇身上時，卻透出一股強大的氣勢。樂千薇那張揚的美雖然被勾勒地脫俗，氣勢卻被這衣服給壓了下去。
樂千薇駕馭不了這件衣服。但是此刻這妝容一出來，直接將樂千薇骨子裡的那股妖冶給挑了出來，在加上她脖上帶着的此次珠寶廣告要拍攝的紅色瑪瑙項鍊，更是相得益彰，這氣勢一下子就壓住了衣服。
這也是爲什麼樑芷安問白秋秋會不會壓氣勢。當年樑芷安就說過類似的話，所以白秋秋懂得，只是她並不會嫺熟運用。
“perfect！實在是太完美了！”導演震驚過後，使勁地鼓起掌來。
其他人這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立即跟着鼓起掌來。
導演興奮地說：“妖豔卻不失純真，古典卻不失時尚，跟此次廣告的主題非常貼切。這實在是太完美了！就單憑這款造型，這則廣告還沒拍，就已經成功一半了！”
這位導演是在廣告界非常有名望的一位，曾經拍過很多國際知名品牌，能得到他一句誇獎，已經非常難得，而且還是如此高的評價！
衆人對Jane是徹底服了！
“南宇哥。”樂千薇挽着裙襬，由Jane大師牽着一小步一小步地朝着杭南宇走去，那嬌羞的姿態，加上她此時的妝容，就像是從古代畫卷中走出來的仕女，卻又透着一股迷人的現代風采。
杭南宇的眼神暗了暗，但是眸底的那絲光卻忽然轉向了依舊在牽着樂千薇走過來的Jane大師。
樑芷安始終都沒有再去看杭南宇，她的目光淡淡地望向前方，隨意的，沒有焦距，就像只是在進行一場無關緊要的秀一樣。
樑芷安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她應該放開樂千薇，功成身退。但是她忽然不捨得放棄這樣光明正大接近他的機會。她貪戀地往前走，慢慢地，一步步走向他。
“就這一次，最後一次。”樑芷安在心裡默默地說道。
她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敢擡頭看，這熱度灼燒得她渾身難受。
杭南宇的目光帶着侵略性，又帶着一分審視。他承認，在剛纔看到樂千薇的妝容時，也着實愣了一下。
他沒想想到，真的有人可以憑藉化妝將一個人的氣質如此完美地發揮出來。他心裡對這位造型天才也是第一次真正高看起來。
樑芷安牽着樂千薇走得小心翼翼，每一部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一般。所有情緒，都已經徹底麻木。
終於到了他面前，她輕輕擡起樂千薇的手，緩緩朝前伸出。就那樣，將她的手交到他手中，彷彿將自己那一顆粉碎的真心，也一併交了出去。
從此，她是一個無心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