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依好奇地擡頭望向十一爺的臉,很乾淨白皙的一張面孔,線條棱角也很分明,那雙眼睛乾淨地似乎並不像生在帝王家,身着寶石藍色長袍,看起來是十八九歲的樣子,覺得很舒服。
“瞧夠了嗎?”他張口問道。
“十一爺吉祥。”她也走過去學着秀兒的樣子福了福身,然後退到秀兒身後,還是讓秀兒替自己遮擋遮擋的好。
“今兒個怎麼這般乖巧呢,蓮依?”十一爺倒是擺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一邊調侃,又從懷中掏出一方秀帕,在蓮依面前晃來晃去。
秀兒一見那方帕子,便立即驚呼:“呀,小主,是您那天丟的帕子呢。”那模樣活似早就排練好了一般。
蓮依下意識覺得女孩子的帕子不應在別人手中,連腰痛都忘記了,就上去搶,十一爺有意將手臂低了低,但等到她搶到帕子卻也疼的“嗷”地叫了一聲,丟人丟大發了。
“你沒事吧?”十一爺滿眼擔心地問道,他只想逗她玩玩,其實心裡生怕她的傷加重,此時不免暗自自責起來。
蓮依聽着他關心的語氣,總覺着是虛情假意。伸手展開帕子,上面並沒有刺繡,而是一行娟秀的小字:曉看天色暮行雲。落款正是蓮依二字。不免心中苦澀,是巧合還是孽緣?心思、名字都不謀而合,這就是所謂的前世今生?
十一爺握住她的肩,見她有心思愣神,想必傷是沒事,便又開始打趣兒,“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可是在等待你的郎君寫下後面的一句?可惜了,皇兄必然不會有這個情趣的。”
蓮依聽見此話好生不樂意,他算哪門子的人來管自己?“你怎知不會?”想那順治可是有情皇帝,歷史上記載他與董鄂妃沒少郎情妾意,若是他不接這句子,只能說皇帝沒看上自己。想到這兒,心思裡不免有些淡然。
“馬車裡鋪了不少軟墊,小安子在門口候着,本宮先回去了。”他衝着秀兒說了一句,然後轉身在蓮依耳旁低語:“我定要討了你去。”
語必,甩袖而去。
蓮依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就算秀兒在她面前來來回回搬了幾次東西也沒在意,好半天回過神來,吐了吐舌頭,這男人才多大點出息啊,成天就會想女人。
一個鐘頭後,馬車搖搖晃晃地往內宮行去,秀兒的嘴巴卻一刻也不得閒:“小主,這些日子您也夠爲難的了,別的小主都能住客館,就您因爲得罪了那宏嬤嬤,要睡這雜亂的屋子,隔三岔五還要捱打。唉,不過,這也算是熬出來了。”聽着秀兒的話倒真是老成。
蓮依撇撇嘴,自己睡有什麼不好?跟那羣女人住在一起才危險,沒準死了都不知道是誰殺的:“秀兒,你進宮這麼多年,應該見過不少秀女吧?”
秀兒搖了搖頭,說:“也沒有,聖上前些年還小,今年太后才急着給選妃的。”
“哦……”蓮依隨意應了一聲,這馬車嘎吱嘎吱地走着,紫禁城七十多萬平方里,到哪個宮走起來也有些時間,掀開簾子一角,望着灰白的磚牆,也不知爲什麼,心裡隱約冒出了個念頭,這宮,忽然就不想進了。
馬車停下的時候,蓮依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聽到一聲不冷不熱的動靜,頓時精神了許多。
“佟小主,奴才奉十一爺的令,來迎您。”
“徐公公。”秀兒一路上就瞪着不算大的眼睛趴在車窗縫裡四處望着,見到這車下的太監,問了聲好,可語氣明顯不對頭,難道那徐太監能吃人不成?
“小主身上有傷,行動不便奴才知道,可惜快到選秀的大日子了,這小太監們都忙不過來,奴才也只能給您引個路。包袱什麼的,還得您自己拿。”徐公公的臉上不禁沒有懼意,且望着蓮依的眼神還帶着一絲不屑。
瞧不起人?那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誰能給誰下馬威。
蓮依心裡好大不爽,對上一張笑臉,輕聲道:“那蓮依就勞煩公公了,既是知曉我行走不便,也該知道這馬車上下的,得有個墊腳的人吧,否則閃了腰,過幾日耽擱了選秀,不知上面怪罪下來誰擔待着?”
“這……”徐公公顯然沒想到對方會如此一問,幾番思量,像是也覺得爲難。
蓮依見他遲疑,就知道這事兒好辦了,清了清嗓,道:“徐公公,麻煩您老跪在地上,行個方便吧。”
他頓時惱羞成怒,敢情這丫頭在這兒等着自己呢,高聲道:“你怎敢如此無禮,知道我是誰嗎?”
秀兒見狀也在一旁勸阻:“小主,算了,大不了秀兒給您墊腳。”
蓮依挑眉一笑,像是沒聽見秀兒的話,低頭望着徐公公:“我怎敢如何?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竟是連尊稱也不會用了?今日找你來的是十一爺,不是我佟佳氏。蓮依,所以他的面子給不給,自己看着辦。”
徐公公猶豫了半天,還是跪了下來,腦袋深深低了下去。
蓮依卻扶着馬車門框,踩着徐公公的衣服下襬跳了下來,心中知道他也不容易,只是想讓他長點記性,記着新人也不是好欺負的罷了,真要踩着人下車,自己還沒那麼大的身價。
秀兒也隨着蓮依跳下了車,扶了她一把,然後把車上的幾個包袱拽了下來,打算挎在身上,趕馬車的小安子不聲不響的接了過來,秀兒點頭笑了笑,算是謝意。
“小主,老奴帶着您去儲秀宮。”徐公公此刻站起身來,衝着蓮依打了個千兒,語氣裡滿是敬意:“入宮近四十年了,伺候過那麼多人,像小主這樣聰明的還真是少見了。”
“得饒人處且饒人,以後見面,都給對方留個後路才方便不是?”蓮依微微一笑,道。
“小主說的是。”
徐公公便在前面帶路,不過半刻的功夫,蓮依深感自己見識到了這宮殿的壯美。現在的故宮早已經落滿了歷史的塵埃,而如今真的撫摸在這紅漆柱子上,心底的激動是不可磨滅的。好似在這一刻,看到了曾經熟悉的建築,才覺得是真的回到了清朝,而不是一個玩笑,不是一個夢,今後自己要在這幾百年前的世界裡,好好活着。
“儲秀宮。”喃喃自語,隨着清風拂面,眼眶有些溼潤。
“呦,這不是佟小主嗎,就算是準備皇上親選,也要比咱們慢上三分,真是會端架子。”
“就是說嘛,家裡也不是多有身份,臉也長得一般,哪兒比咱們強?”
譏諷的話語一浪接着一浪在蓮依耳邊響起,望着她們纖細曼妙的身材與真是驕人的年紀,不禁替她們可悲。一入宮門深似海,不由己,但由人,吃了一輩子的苦,不過是歷史洪流中的無名小卒罷了,到底爭什麼?
“宏嬤嬤來了,快走。”
那個身影一出現,秀女們便做鳥散裝四處逃竄,沒做虧心事怕她作甚?看着秀兒跟小安子都客客氣氣行禮,蓮依乾脆矗在院子中間,動也不動。
宏嬤嬤一臉得意,手中纏着小鞭就往這兒走,擺明了盯着她呢:“佟小主,你這架勢是讓婢子給你行禮?”
呵,蓮依冷笑一聲,軟柿子也不能可着一個捏啊,今兒我蓮依姑奶奶不高興,打了我那麼多次算白挨的?於是將頭頂的釵子往裡插了插,道:“行吧,蓮依在這兒等着呢。”
“我給你行禮?”宏嬤嬤不可置信地大叫,那眼神活像是撞見了鬼。
蓮依偷笑,沒辦法,自己能穿越,不也算是一未來活鬼?
“嬤嬤說到做不到,若是傳了出去,可否是讓百姓笑話,萬歲爺年幼,教出宮中人都不懂禮數,這天下更是擺不平?”她心知肚明這帽子扣大了,可爲了站穩地位,咬牙扯(淡)吧。
“佟小主萬福。”宏嬤嬤瞪着蓮依從牙根擠出這麼一句來,惡狠狠的。
蓮依沒搭理她,卻扭頭問向秀兒:“這幾日我住哪件屋子?”這話明擺着是問給宏嬤嬤聽的。
果真這宏嬤嬤知趣,將她引向西屋,滿人以西爲尊,這應是院子裡最寶貝的屋子了,蓮依滿意地點點頭,微微一笑,道:“多謝。”
“婢子告退。”
看見宏嬤嬤甩手離開的樣子,蓮依笑的更是燦爛,軟柿子可不是那麼好捏的,哼!
這時秀兒從門外奔了進來,大聲稱:“不好了,小主快去看看,小安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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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依咧開的嘴巴還未來得及合上,此刻又再一次張大開來。小安子?才這麼一會的功夫,他會出什麼事?
尾隨秀兒趕到正堂,只見剛纔還好好的小安子此刻竟然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着,而旁邊圍了一圈的秀女各自掩鼻嬉鬧。
蓮依眉頭一皺,質問道:“怎麼不去請太醫?”
秀兒支支吾吾有些爲難,倒是旁邊一位身着絳紫色蒙古裝的女孩插話說:“他也得夠身價,我阿布(父親)說了,奴才哪能跟主子一般身份?太醫纔不會來……”
蓮依此時望着那紫衣女孩炫耀的姿態,心下有些作嘔,按照她絮絮叨叨的方式,說道天黑也未必有得,但小安子的人命就必定要玩完了。嚴聲呵斥一句:“閉嘴!”轉頭問向秀兒:“他平時有這樣的毛病嗎?”
秀兒一愣,搖搖頭。
“給我找根竹筷子來,還有濃茶。”蓮依趕忙吩咐秀兒,然後自己半跪在小安子身側,托起他的腦袋,道:“看樣子應該是中毒了。”
剛纔的紫衣女孩這會兒好似纔回過神來,大聲衝着蓮依吼道:“你知道我是誰嘛?你同我吼,還去管奴才,真不知道自己什麼身價!我一定會告訴姑母的!”聽她這一張口,身旁的秀女也皆跟着隨聲附和。
聽見她的話,蓮依只當是狗吠,根本沒往腦子裡去。
秀兒的腿腳還算麻利,也許該慶幸的是沒碰上宏嬤嬤。蓮依便又要了個木盆,將竹筷子伸進小安子嘴裡,抵住舌根,他果然起身嘔吐了一陣,然後扶着他將濃茶灌了進去,這次應該差不多了。蓮依暗自鬆了一口氣,想當年自己食物中毒,洗胃過後,恰巧醫生提到過緊急營救措施,否則今天也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了。
一旁的秀女紛紛掩鼻道:“真髒。”可人卻依然寸步不移的圍在這裡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