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有人找!”有同事探進頭來,對林墨傳達一聲,又出去了。
林墨狐疑地走出辦公室,看到一位神情焦急的老婦正左顧右盼。
“阿姨,您怎麼來了?怎麼找到我這裡了。”
老人幾乎是聲帶哭腔,一把抓住林墨的手:“林墨,你是蘇朵最好的朋友,你可不能騙我啊?朵朵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最近給她打電話,她總是支支吾吾,好像有什麼事瞞着我,上次我來,想見見她,她說剛好出差了,這麼久,也不回家看看我,總說工作忙。我不放心,剛纔去她公司找她,聽說她早都辭職了。那個安良剛好也不在,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她搬去哪裡了,林墨,帶阿姨去找她。她出什麼事了?”
“沒,沒出什麼事?阿姨要不你先進來坐坐喝杯水,休息一下,我帶你去。”林墨心裡一黯,慌亂地想着對策。
蘇朵母親卻不容她多想,拉住她,懇求道:“我不喝水,你現在就帶我去找她,好孩子,你可不能跟着她一起騙我。走,現在就走。”
林墨只好匆匆給同事打個招呼,被老太太拉走了。
坐在出租上,老人仍焦慮不安地追問:“蘇朵到底怎麼了,爲什麼又辭職又搬家呢?”
林墨故作輕鬆:“搬家不就是因爲原來住的地方拆遷了嘛!辭職,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最近身體不太好,想休養一陣。”
說完,不安地看看老人的臉。老太太相信了,但林墨知道,這謊言很快會被揭穿。她打開手機,悄悄地給蘇朵發信息,讓她趕快想想對策,可是,直到車子停在了安良家樓下,蘇朵也沒回一個信息。急中生智,林墨藉口去上廁所,躲進一間公共廁所裡,一遍一遍地給蘇朵打電話,卻是無人接聽。打給安良,安良一聽,連忙給蘇朵打電話,也是無人接聽。他很快給林墨回過電話:“林墨,別擔心,蘇朵這傢伙估計戴着耳機聽歌寫東西呢!既來之則安之,你就帶阿姨上樓吧!我馬上回來。咱們一起安慰開導阿姨,沒事的。這事,遲早家裡人要知道的。”
林墨只好帶着老人站在了安良的家門口,按了很久的門鈴,蘇朵終於開門了,果然是戴着耳機,一副陶醉其中的樣子。一見林墨身後的母親,她心裡一慌,驚慌失措地把門又關上了。
那個一閃而過的臃腫身形,老太太已盡收眼底。她正要再次敲門。隔了幾秒,蘇朵已打開了門,聲音怯怯地:“媽,進來吧!”
老人一個箭步推門進了屋,不可置信地看着蘇朵的腰,質問道:“你不要告訴我你是發胖了。這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蘇朵一急,不知道如何回答,將目光投向林墨,又是求助又是埋怨。
“阿姨去我單位找我了,我也沒辦法。我剛給你打電話發信息了,你都沒回。”
老人環顧四周,看到牆上安良的照片,彷彿恍然大悟一般:“好啊!這個安良,我還當他是老實孩子,沒想到,真是沒想到。你倆談戀愛,爲什麼不告訴我,都懷孕了,怎麼還不結婚,什麼意思?”
“媽,媽,不是,不是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他,誰,誰?都這樣了,還不結婚,算怎麼回事?你想氣死我嗎?”
老人一時有點急火攻心,上前狠狠地點了蘇朵的額頭,蘇朵下意識一躲,母親一個踉蹌,跌坐在沙發上。
蘇朵心一橫,脫口而出:“媽,您別問了,這孩子是我的,反正我決定生下這個孩子,我能養活了他。”
母親氣結,將目光轉向林墨:“林墨,好孩子,告訴我,這怎麼回事?是誰?”
“是江一航。”林墨聲音很小。
老人的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喜色,說:“你們和好了嗎?他又來找你了?現在懷孕了,爲什麼還不復婚?難道,難道?”
一種不祥的預感開始浮上心頭。
“江一航結婚了。”林墨又說。
而蘇朵一直低着頭,等待母親暴風驟雨的審判。
母親半天沒說話,只是愣愣地聽完林墨的回答,瞠目結舌地坐在那裡。
屋裡的氣氛波譎雲詭。
忽然,兩行淚衝開老人眼瞼下的褶皺,肆意地流下來。她擡起身子,一巴掌甩過去:“他結婚了爲什麼還來招惹你,你犯賤啊?你是不是傻啊!還留着孩子幹什麼?你這樣子還怎麼嫁人啊?誰還敢要你啊!你快三十歲的人了,怎麼這麼不讓我省心。這事要讓你哥知道,有他江一航好看的。”
蘇朵臉上捱了母親一巴掌,不重,但臉上卻灼傷一般地痛。她坐在遠處,沉默地流淚,一言不發。
林墨擋着有些失控的老人,一時局面難以控制,又是安慰蘇朵,又是安撫阿姨。蘇朵的沉默更激起了母親的憤懣,那種即將面對世俗偏見的羞恥感,令老人情緒失控,她越說越氣,再次站起身,劈頭蓋臉地衝到蘇朵面前又打又罵。
門“哐啷”推開,安良回來了。林墨的電話適時響起,接了電話,匆匆忙忙給安良交代:“你快來勸勸,我還上着班呢!我先走了。”
安良亟不可待一個箭步衝上來,擋在蘇朵身前,撫住老人的手:“阿姨,消消氣,坐下來,消消氣。蘇朵現在身子這樣,你再怎麼氣,也不能打她啊!”
“身子這樣怎麼了?流了好,流了還省心了,省得大家都丟人現眼。她這樣子,以後誰要她,還嫁不嫁人,我這老臉還要不要。”說着,又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狠狠地指着蘇朵:“你說你怎麼這麼傻,這麼傻啊!馬上去醫院,走!”
“誰說沒人要,我要。”安良忽然提高了聲音,斬釘截鐵地說。
整個屋子安靜下來。蘇朵擡起頭,看到安良的目光,灼灼地,彷彿燃着一簇簇火焰,她又慌忙轉過臉去。
安良蹲下來,一把抓住蘇朵的手:“蘇朵,我,我一直沒有勇氣說。今天,今天,當着阿姨的面,我,我,蘇朵,我們結婚吧!我們不去醫院,把孩子生下來,我不做什麼舅舅,我就做他的爸爸,我會一輩子對你和孩子好,我永遠不會背叛你,我永遠不會做讓你傷心的事。蘇朵,你,你在聽我說嗎?你聽到了嗎?我是真心的。”
老人緊蹙的眉頭舒展開,她有點語無倫次,絮絮叨叨地:“安良,快起來。其實,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蘇朵,媽氣糊塗了,媽也知道,做掉孩子,對身體不好,都怪江一航這個混蛋。安良這孩子,對你有心。你們要是能?”
“蘇朵,相信我,我會對你和孩子好的。”
兩雙目光都落在蘇朵的身上。
她臉上的表情莫可名狀,嘴裡喃喃道:“安良,你起來。”
“朵,你倒是說句話。”母親焦灼不安地想要一個答案。
蘇朵忽然雙手捂住臉,哽咽道:“你們都別逼我了。讓我安靜一會兒。”她起身衝進臥室,“啪啦”一聲,所有的煩惱,都關在了門外。
屋外的人,面面相覷。安良尷尬地呢喃道:“別逼她,別逼她。”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