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黑着燈,可以掩蓋所有的悲傷和歡喜。
他黑色的影子壓下來,暖暖地抱住她,她感到那擁抱的重量,和重量所傳遞地踏實。黑暗中,她聽到自己心底真實的聲音:向他要答案,向他要答案。
有人說,在愛情裡,最大的敵人,就是馬上要答案,然而,在婚外情裡,最勝算的手段,就是馬上要答案。
還不等蘇朵開口問,江一航打開燈,從桌上的公文包裡掏出一份文件,如釋重負:“離婚的事,我已經說了。她同意了,這是協議書,她已經簽字了。”
江一航像一個要爲家長拿出滿意答卷的小學生,將協議書遞給蘇朵。她不禁爲自己多日的懷疑而臉紅,假裝毫不在意地將協議書又放回牀頭,羞愧地說;“給我看什麼,我相信你。她就那麼答應了,沒什麼條件嗎?”
江一航笑了笑。
薛紫巖是個聰明人,很多事都洞察在心。江一航和蘇朵在別人婚禮出雙入對的事,大約她那位同學已經第一時間通知了她。老岳母突然造訪,名爲看病,其實,是薛紫巖爲自己搬來的護身符,江一航心裡也是明鏡一般。這半個多月,他和薛紫巖在無辜的老人面前儘量扮演着恩愛夫妻的角色,老太太不明就裡,在大城市看了美景,吃了大餐,在豪華的別墅裡,開始渾身不自在起來,女婿的那種關心和客氣帶着一股疏離,怎比得在家裡舒坦。不到一個月,老太太要回老家去,薛紫巖見江一航沒有動靜,護身符的作用也就可有可無,只好將母親放行。老岳母走後的第二天,江一航終於將心裡猶豫了一個多月的想法說了出來。那一刻,心裡輕鬆極了,即使結果還是未知,至少,他對蘇朵有了交代,他做出了實現承諾的第一步。因爲他實在不忍心看到蘇朵那隱忍而又欲言又止的目光。
看到協議書,薛紫巖只是一愣。她只沉默了幾分鐘,期間還自嘲般翻了翻離婚協議,然後,就答應了。江一航的離婚協議寫得不算絕情,在財產分配上還算仁義,現住的別墅留給她,家中的三十萬存款留給她,而薛紫巖還年輕,又沒生育,這樣離婚,算是全身而退。她很爽快地簽字,面無表情,那種超然平淡,彷彿不是一個女人,倒令江一航暗暗鬆口氣。簽完字,他看着她上了樓,不一會兒,臥房的浴室裡傳來嘩啦的洗澡聲,還是不放心,他上樓去看,嘩啦呼啦的水流聲中,裹挾着一陣壓抑的哭聲,江一航感到一陣潮溼的悲慟襲來,那一瞬間他有些心軟,想進屋去安慰這個無助的女人,哪怕是再對她說一聲輕飄飄的“對不起”也好。可是最終他什麼也沒做,悄悄下了樓。
約在星期四辦理離婚,可他已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蘇朵嬌俏的小臉因爲這個消息而泛起滿足的紅暈,然後假模假式地說:“我相信你。”她患得患失的目光裡,這下會泛起安靜明亮的光彩,然後,給他一個吻作爲嘉獎。他卷着那份協議書,第一時間來告訴蘇朵。
果然,此刻的蘇朵,剛纔還因爲公司的事而一臉陰霾,現在卻已是一臉陽光燦爛,那脣邊一抹驕矜的笑容,和剛纔判若兩人。她伏上身來,給他一個綿長的吻,感嘆道:“我們會很幸福,對嗎?”
“是!”江一航回吻着她的脣瓣,說:“公司的事,我聽你那個同事說了,辭職了也好,你就在家安心養胎。”
“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他們說我私自將創意賣給了那家公司,明明是對方剽竊嘛!我不想揹負着不白之冤。”
“有什麼氣咽不下。反正你也沒做,心裡坦蕩就好,我們國家現在法制並不健全,對剽竊很難定義,要去告他們,又不好取證,算了吧,反正已經辭職了,就遠離那個是非之地。想想我們的孩子,什麼氣都消了。”江一航將手放在蘇朵的小腹上,無限繾綣。
蘇朵點點頭。
隔窗望去,一輪明月掩映在樹頭,淡藍昏黃。
她一直記得,這個晚上喜悅明媚的心情。就像穿過迷霧,站在五彩霞光捧起的雲端,撥雲見日。
如果那個倒黴的電話不會響起起的話。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