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法院傳票的時候,許慕晴愣了一下。
秦力倒是呵呵冷笑了兩聲,那笑聲笑得她有些毛,不由得轉過頭來拉住他的手,安撫說:“這樣的人,你不要管他,他要爭,就讓他爭唄。”
如果說是前幾年許慕晴最困苦的時候,蕭方舟要和她爭,用點手段或許許慕晴還真爭不贏他,現在嘛……明顯就是打不贏的官司,蕭方舟要打,那就肯定是有原因的了。
而且他挑的時機也實在很“恰當”。
太恰當了,恰恰好是許慕晴要生但還沒有生的時候,這是想幹什麼,順便刺激刺激她麼?
這事兒讓秦力憋了一肚子火,許慕晴不好把事交給他,就另外找了件事拖住他的手,讓唐春幫忙去調查。
按說她找李丙更方便的,不過他現如今作爲程國興的副手,跟在他身邊學做銷售,做得還出乎意料的挺好的,都已經算是岸上人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許慕晴就還是又找回了唐春。
唐春的效率很快,沒兩下就給她把答案找出來了。
這事兒還得從之前廖建豪和蕭方舟鬧矛盾那會說起,蕭方舟被廖建豪揍了一頓,去醫院驗傷的時候,現自己那什麼的存活量已經很低很低。
至於爲什麼驗個傷要驗那什麼什麼,大家意會到了也就行了。
當然了,不能生育還不是原因之一,還有個原因就是蕭方平病情加重,已是垂危,在這種時候,蕭方舟的大嫂竟然帶着孩子回孃家去了,這是擺明了車馬,不想再管蕭方平的事了。
蕭家三兄弟,老大老二生的都是女兒,老二且不說,給自己媳婦掐得死死的,老大這邊顯然已經是不太好了,他這都還沒去呢,老婆就帶着孩子走掉了,蕭老太太一把年紀了也不可能養活孫女,餘下的蕭方舟兩兄弟就算想養,但是和當媽的比,總是沒那麼名正言順。
所以只要蕭方平一去,這個大孫女等於也算不上是蕭家人了。
剩下的蕭方舟現下查出還不能生育……所以他們想要再要回雋東,實在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許慕晴看着這些東西,有些默然。
她不自禁地又想起自己跪在媽媽靈前時和蕭方舟說的話:“讓她看着吧,好好看着,睜大眼睛看着你們蕭家人,一個一個遭報應。”
所以現在,是報應來了麼?
對於蕭方舟來說,這明顯是沒什麼勝算的官司,不知道他還要找是幾個意思。
許慕晴都懶怠得迴應,直接請了個律師代她出面去談,然後自己專心待產。
因爲夏天天氣熱,她又不太喜歡吹空調,所以秦力常帶他們去山上度假,有時候一住就是好幾天也沒有回去。
山上有條小溪,溪水清澈,水裡常有成羣結隊的小魚兒遊過,於是那條溪水就成了雋東和許可的樂園。
許慕晴在山上住了幾天,把姑姑,還是表哥表姐家的幾個孩子都帶上來了,這會兒,幾個大人悠閒地坐在涼亭裡吃西瓜,他們小孩子就在水裡頭撈小魚兒,打水仗,玩着玩着,就喊秦力:“秦伯伯快來快來。”
秦力應了一聲,把手上切好的最後一盤水果放到姑姑和許慕晴身邊,擦了擦手就說:“來啦,怎麼了?”
原來是表哥家小兒的魚網被水沖走了。
姑姑看着秦力跟追風少年似的順着溪水不停地跑,回過頭來和許慕晴笑着說:“他倒是蠻有耐心。”
許慕晴笑笑。
姑姑就把目光收回來,看着她:“蕭方舟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她話才落音,遠遠地開過來一輛車,那車子就在溪水邊停下,從車上走下來一個人。
看清楚了來人,許慕晴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他卻沒有看向這邊的她,只是朝溪水裡那羣小孩子招了招手,喚道:“雋東!”
“蕭方舟,他怎麼來了?”姑姑也和她一起站在涼亭邊上,問。
許慕晴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溪水裡的雋東也已經聽到喚了,他全身光溜溜的只着了一條遊褲,正拿着水槍在和他小表哥對射,他停手轉頭的時候,小表哥一管子水恰好噴到他臉上,把他都噴退了好幾步。
他“嗷”地叫了一聲,一邊躲開一邊想要再吸水報復回去,岸上蕭方舟又在喊他了:“雋東!”
一邊喊,一邊還往他這邊走過來。
雋東便斂了笑,有些喪氣地站在水裡頭,默默垂頭看着水裡自己的水槍,其他孩子看到蕭方舟過來,也都沉默了下來,半浮在水中看着他們兩個。
只有在邊上帶着小表妹編花環的許可慢慢挪到了雋東旁邊。
蕭方舟也已經走到小兒身邊了,陽光透過岸邊密集的柳枝,將他細碎的影子投到他面前。
“雋東,爸爸喊你呢,爲什麼你不應?”
聲音並不嚴厲,但聽得出,也有些不高興。
雋東低着頭沒有說話。
蕭方舟就伸手想要攬他的肩膀,被雋東躲過去了,前者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努力剋制住了,看着自己明顯跟自己漸漸生份了的兒子,有些心痛,更多的還是惱怒:“怎麼還要躲着爸爸?我是來專程接你回去的呀,走,跟爸爸走,你的衣服在哪裡呢?……”
他說着就要來拉他的手,讓雋東一把甩開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不但甩開他,還小牛犢似衝上去用力地推了蕭方舟一把,嘴裡嚷嚷着:“你走你走,我纔不跟你走呢,我知道的,你要跟媽媽搶我了,我和媽媽都好好的呀,你幹什麼要把我搶走,不許我見媽媽?我討厭你,討厭你!”
“蕭雋東!”
“我不叫蕭雋東,我叫許雋東,我是許雋東,我是媽媽的寶寶,你很久以前就不要了我,現在我也不要你!”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伴隨着許慕晴有些淒厲的尖叫聲:“蕭方舟,你敢!”
蕭方舟還真敢了,那一巴掌落在雋東臉上,力道還不輕,一下就把雋東拍進了旁邊的溪水裡。
蕭方舟有些不敢相信,怔怔地看着趴在水裡哭泣的孩子。
“你走,你走!我們都討厭你!”許可見狀,第一個撲上來趕蕭方舟,卻被他輕輕一揮手,也被推倒在地。
水聲嘩啦啦響起,衆孩子只覺眼前一花,一個人影突然撲過來,徑直將蕭方舟一拳打倒在地,兩個人半邊身子都陷進溪水裡。
等到他們落地,大家纔看清楚撲過來的是去下游幫忙撿魚網的秦力,他揪住蕭方舟的衣領,不管不顧又在他臉上揍了一拳,冷冷地說:“蕭方舟你還是人啊,連小孩子都打,就這你還敢爭雋東?”
秦力的武力值,又豈是蕭方舟可以比的,沒兩下就被他揍得爬不起來,臉上還見了血。
許慕晴這會兒和姑姑也已經互相挽扶着走過來了,但她們一個年邁一個大肚,畢竟不好下岸,只能站在路邊上,眼見得出氣也出得夠了,再打下去也怕把人打出個好歹,許慕晴忙喊住秦力:“秦力,夠了!”
她扶着肚子,跑得氣喘吁吁的模樣,看起來很有些嚇人,秦力擡頭一見就惱了,說她:“你過來幹什麼呀?”
到底還是放開蕭方舟,又不甘心地踢了他一腳,這纔回身抱起兩個跌倒的孩子,一邊摟了一個上了岸。
三人身上都*的,姑姑快手快腳地從邊上籃子裡撿起毛巾遞過去,許慕晴接了一條,幫着把雋東頭臉上的水都抹淨了,這才擡起他的下巴看了看。
還好,臉上並沒有什麼痕跡來,比起兒子,蕭方舟這時候的模樣要狼狽很多。
餘下的孩子,看到這情況,也都很乖覺地跟上了岸,許慕晴讓他們拿毛巾包住自己,讓姑姑將人都帶回去。
蕭方舟還試圖攔一攔:“讓雋東留下來。”
許慕晴理都沒理,姑姑就更是聽而不聞,拉起孩子們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慕晴捧着肚子,由秦力扶着,就那麼站在那兒居高臨下地看着蕭方舟,說:“你今天來,就是想要打兒子一巴掌的麼?”
Www•ttka n•C O
“你以爲我願意打他?”蕭方舟氣得不輕,撩起一捧水隨便洗了下鼻血,怒氣衝衝地回過頭來,“要不是你經常在兒子面前離間我們父子之間的感情,他今天對我會是這個態度?許慕晴,我跟你講,我的兒子,不是你想捏圓就捏圓,想搓扁就搓扁!當初離婚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你說過你這一輩子都沒打算再結婚了我才把孩子給你的,你也是許諾了會對孩子好我才同意讓孩子交給你帶,現在你是怎麼樣,又結婚了,還馬上又要生孩子了,就你們這樣,雋東交給你,以後你那家裡還有他的立足之地?與其等到那時候讓他傷心,還不如現在交給我帶走呢!”
許慕晴並沒有仔細去聽他說些什麼,她看着他,看着下面這個男人,不得不感嘆,財勢和地位纔是男人最佳的外衣,你看看他現在,其實樣子還是那個樣子,但氣急敗壞的模樣,卻是憑添了幾分猥瑣和讓人厭倦的癲狂。
這就是她愛過的男人,意氣風春風得意不在之後,普通得她連看都不願意再多看一眼。
“蕭方舟,不要把話說得那麼冠冕堂皇,你把雋東要回去,哪裡是怕我苛待了他,無非是你怕自己絕了後罷了。”許慕晴說到這裡笑了一下,“命運還真是奇妙啊,”她輕聲說,“當初你媽媽說我家絕了後,現在怎麼樣,是風水在輪流轉了麼?”
蕭方舟忍不住微微抖了一下。
這麼多年過去,他都想讓自己忘記那間幽暗的堂屋,忘記堂屋裡靜默的黑色大棺材,也忘記許慕晴那類似於詛咒的話。
她當初說的是什麼?
是什麼呢?
哦對了,她說的是:“蕭方舟,你要讓她好好活着,活個千年百年,好好地看着,睜大眼看着你們蕭家人,一個一個遭報應。”
報應,是報應來了嗎?
不,不,蕭方舟是絕對拒絕相信這種莫須有的東西的,他擡起頭,怨憤地盯着她,鼻子裡流出的沒有擦乾淨的血,還有青青紫紫的臉色,讓他的面孔微微扭曲,但看了她一會兒後,他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看她,只是低下頭,重新清理臉上的傷。
許慕晴等了一會,沒有等到他再有所行動,便淡淡地說了句:“反正官司已經打上了,雋東應該交給誰撫養對他的成長才最好,就由法院來判吧。”
說完,她輕輕拍了拍秦力的手,兩人轉身也離開了。
他們走得慢而悠閒,然後在快到經過蕭方舟的車子的時候,他衝了上來的。
他動作快,行走也並沒有帶出什麼風聲,秦力兩手都扶着身材臃腫的許慕晴,應變上於是就慢了一拍,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蕭方舟已經掐住許慕晴的脖子了,他將她掐得生生彎下了腰,然後徑直在她腰上踢了一腳,惡狠狠地說:“許慕晴,你不仁,便不要怪我不義……”
許慕晴被他踢得委頓下地,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秦力見狀目眥欲裂,擡腳狠力一踹,將蕭方舟踹出老遠,一把扶起許慕晴:“慕晴,你怎麼樣,慕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