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樣白晝不分的環境下待了多久,只知道最開始童依夢在自己身邊的房間裡,最開始還會因爲要毒品而失去理智的發狂。
後來就逐漸消沉下來,只會偶爾和自己說兩句話,他甚是能夠聽到從旁邊的房間裡隱隱傳來的咳嗽聲,最開始還很聲嘶力竭,後來連咳嗽都無力了起來。
他懷疑她不行了。
這樣的懷疑絕對是在理論當中的,畢竟童依夢得的是免疫缺陷病症,被關在這樣暗無天日的狹小房間當中,沒有藥物,沒有護理,沒有特殊消毒的工具,她要面對的必然是感染。
有一天,他聽到薄弱的敲擊聲,緩緩的睜開眼睛,靠在房間的牆壁上。
“我好像不行了呢,你說我這種人,要是有一天下了地獄,會怎樣?”她輕聲問他,聲音嘶啞,僅僅是說這一句話,就已經喘了好幾口氣,不斷的喘息起來。好像很累。
他沉默,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這世間哪有地獄,又哪有天堂。
要是真有天道這回事,主持的又是什麼樣的公平,親手締造的又是怎樣的不公。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認識朗姆的?”明明很虛弱,童依夢卻還是在不斷的說話,就好像這已經是她最後的機會了一樣,也是,現在不說,這些東西都會被她帶進泥土裡,然後永世腐朽,糜爛,最後連渣渣都不剩。
可是爲什麼要和自己說呢,他明明也是一個要墮入地獄的人啊,這個故事,他要陪她一起分享,然後嚼爛。
也是,除了和自己說,她似乎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了。
“我認識他是我在美國黑市當陪睡小姐的時候,那天他好像心情不好,跑到酒吧來喝酒,然後我就盯上了他,那個時候,我還沒得艾.滋.病呢,他說我和一個人很像。”
然後女人悶悶的笑起來,然後又悶悶的咳嗽了起來。
“我這一輩子,都在追求着被愛,哪怕是一份有目的性的愛都要緊緊抓住,可我從來不曾被誰真心愛過。”
她沒有被愛過,先是父母不愛她,然後她喜歡的,想要得到的人也不愛她,利用她的人,更不愛她,她這一輩子多麼可悲,費盡心思,竟換不來任何一個人的回眸一笑。
劇烈的咳嗽帶着她的眼淚都留出來,童依夢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緩緩的躺在地面上,呼吸着小黑屋裡面不算清新的空氣。
有人說,人生來原本沒有意義,因爲身邊的人,還有身邊的人關係,所以人的生存就開始變的有意義。
可是她活了一輩子,到最後也沒有人愛過她,那她活着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她閉着眼睛,眼前逐漸變的昏昏沉沉……
他坐在地面上,耳朵還貼在屋子的牆壁上,等待着那邊繼續傳來什麼微弱的聲音。
然而過了很長時間,那邊也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音,甚至連咳嗽的聲音都沒有。他忽然開始慌了起來,有種
最後一根弦都猛然崩塌的感覺。
這段時間,在這沒有人氣的小房間裡面,只有童依夢這個女人一直在陪着自己。
連這個女人都已經死了,他在這個小房間當中就更加的沒有希望。
伸手猛烈的敲打身旁的牆壁,他盡力呼喊。“喂,童依夢!你怎麼了!”
“童依夢!你醒醒!你給我趕快醒過來!”然而不管他多麼用力的拍打着身旁的牆壁,一旁的屋子裡面依舊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音。
他依舊在這樣努力的拍打着,心裡隱隱期盼着那邊會傳來一個聲音迴應自己,哪怕是一聲低微的咳嗽聲也好。
然而,事實告訴他,那只是他一個人的自欺欺人,那邊異常的安靜,安靜到只剩下他一個人拍打牆壁的聲音,原本以爲會有人嫌棄他吵鬧而來收拾他一頓,然後他獨自鬧了很久,也沒有聽到有人走來的腳步聲,周圍,是死一樣的寂靜。
有一個人,就死在他身旁的房間裡面,臨死之前,還問過自己,是會下地獄還是會上天堂。
可能是因爲天堂不喜歡戰爭吧,他們這些惡人死後也要留在地獄鬥智鬥勇。
最開始他還以爲是沒有人願意搭理他,可是時間一長,他就發現了不對勁,他心中也有一個時間的觀念,一天會有人來送三次飯,可是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久到他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都還沒有人給他送飯來。
躺在地面上,他隱隱約約猜想到是朗姆出事了,所以這個地方已經被遺棄了,如果運氣好的話,會有警方找到這裡將他繩之以法,運氣不好的話,他可能要活活渴死在這裡,給童依夢殉葬。
其實,他到現在爲止,也只和朗姆在一起喝過一次酒,那是在麗奧已經變成了童依夢之後,那天,他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喝了很多的酒,他纔在醉酒的朗姆那裡,知道了他和麗奧之間的故事。
麗奧原本出生在一個商業世家,家中腰纏萬貫,她自然也是如同公主一樣長大,而朗姆,就是她家傭人的孩子。麗奧囂張跋扈,從來不曾將他放在眼裡,而當時她們都年幼,也曾在一起玩耍過,但是他知道,其實他只是麗奧的一個玩具。
長大之後,朗姆成了麗奧的保鏢,每天看着她醉生夢死的過生活,在紙醉金迷的上流社會裡,不斷的戲耍着,然後他就像是一個猴子一樣,被她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成了她和他那些所謂的上流社會的朋友的玩物。
他感覺他在她的世界裡就是一個隨時取樂的笑話,可是就在這樣的笑話裡,他愛上了這個無時不刻不像是一個公主一樣的女人。
這種喜歡,在日漸卑微屈辱的心靈中日益滋生,逐漸變成自己病態的愛情。
然後有一天,他忽然決定要離開她的身邊,去尋找屬於自己的未來,可是他一無所有,想要創業,卻沒有能夠創業的資本和能力,可是他已經等不及,等不及和她齊頭並進,等不及將她帶給他的所有屈辱都如
數奉還給她。
於是他走向了黑暗,在黑暗當中日益崛起,有了自己的黑暗勢力,這一路的摸爬滾打,更加造就了他扭曲的性格。
他在自己羽翼逐漸豐滿起來的時候,親手毀掉了她的家族,又以她家人作爲要挾,親手將她囚.禁在自己的身邊。他讓她愛他,他要親手掰碎她一如既往的驕傲,他引以爲傲,並且以此取樂。
於是兩個人的愛情,開始變得互相報復,他病態的喜歡,成爲壓迫她呼吸最致命的毒素。於是陰差陽錯,他親手將她推向萬劫不復,而他,而開始任由自己的商業帝國陪着她一起淪陷,一併陪葬。
其實,他早就應該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未來,是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而他這樣縱身一躍,爲的是所謂的愛情,卻並不是轟轟烈烈的粉身碎骨。
董興亞不知道自己在這樣的地下室躺了多久,只知道在這樣極度缺少食物和水的環境下,他的體力開始逐漸不支,甚至是走向死亡的邊緣。
一次一次,他從昏睡當中醒來,然後又在黑暗當中昏睡過去。
他以爲他會死,會和童依夢一起,變成這個地下小屋子裡面的兩具無人問津的屍首。然而,命運似乎還沒有讓他這樣解脫的意思。
他被中國的警察找到的時候,似乎是一個午後,他被點了葡萄糖,然後從已經泛出腐敗氣味的小空間裡擡上救護車,等待着他的,還有冷冰冰的手銬。
他知道,自己的餘生可能要在牢獄生活中無聊的度過。
不知道多長時間不曾見過光線的眼睛,對於光線十分的敏感,他閉上眼睛,還是被光線照射的眼前通紅一片,忍不住有淚水沿着眼角不斷的流淌下來,溼了他一整張臉。
然後他聽到人羣中傳來喧鬧的聲音,說在地下室找到了渾身潰爛的童依夢。或者是最後的同病相憐,他勉強睜開自己的眼睛,在自己被送進救護車的車廂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剛剛被男人們從地下室擡出來的女人。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很髒了,身體和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潰爛,可能是在沒死之前就已經開始潰爛了,他不止一次聽到她咆哮着要藥物。估計那時候,就已經到了她的大限了,於是她皮膚破潰,直至感染死亡。
或許是因爲他的眼睛睜的太開,接受不了外界***裸的光線照射,他的眼底蓄滿了淚水,在刺痛中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有大顆的淚水砸落下來。
在被關進監獄之前,他問了賀文山最後一個問題,夏一冉怎麼樣了。
賀文山的臉頰很冷,對着他的殘酷的勾起嘴角。“她要結婚了。”
不似最開始自己想象的那樣歇斯底里,他甚至緩緩的勾起了自己的嘴角,真好,人和人的一生果然是不一樣的,童依夢臨死之前哭着說自己這一輩子都沒人愛過,而夏一冉呢?因爲愛她的人太多,經歷的痛苦也很多。
所以,地獄還是天堂,或許真的說不清楚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