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林先生,已經爲您定好了位子,在頂樓,360度是全夜景,特別浪漫,菜單在這裡,您可以先過目,需要什麼,我們會提前做準備。”飯店的經理站在他的牀邊,恭敬的問。

林暮沉看着菜單,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說,“不要有羊肉的東西。”她不吃羊肉,他還記得。

“你們沒有布丁嗎,準備一些水果口味的布丁。”她總是喜歡吃那些小孩子的東西,他還記得。

“一會兒我讓人送酒過去,記得給我冰起來。”她只要喝新鮮葡萄酒,討厭那些陳釀,他也記得。、

他發現,過去了這麼多年,這些微小的點滴,他竟然都還記得。

一會兒,下面的人進來,“林先生,這是趕時間做出來的,不知道是不是合意。”

林暮沉接過了那絲絨盒子,打開。

裡面是兩枚戒指,剔透的小鑽石,映着各色的光,看起來,很漂亮。

這戒指,與他們當年結婚時用的那兩枚,是一模一樣的。

他還記得,那時,她一眼就看中了這一枚,說什麼都要,但是因爲已經被人訂走了,她氣的悶不作聲幾天,後來,是她的父親,單獨找到了林暮沉,將戒指交到了他的手上,說,這是他讓人想辦法弄來的。

“小衍就這麼一次婚禮,我希望她開開心心的,沒有一點遺憾。”他將戒指交給林暮沉,語重心長的說,“我們小衍很任性,是我們沒有教育好的緣故,但是她是個善良的孩子,她很單純,什麼心機都沒有,希望你能包容她,對她好。”

這是個溺愛女兒的父親,對女兒未來最後的擔憂。

林暮沉那時就知道,他並不喜歡自己,他知道自己是林家人,知道自己的背景。

其實,這個老奸巨猾的男人,早已經看出他的別有用心了是嗎所以纔會一直防着他。

但是最後,他還是拗不過自己的女兒。

林暮沉記得,將這枚戒指交給宋衍的時候,宋衍以爲是他爲她弄來的,高興的摟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林暮沉什麼也沒說。

其實,什麼婚禮,什麼戒指,他從沒有在她身上,用一分心思。

離婚後,她的東西都搬走了,戒指,也找不到了。

林暮沉扣上了戒指盒,“算了”

還是換一樣吧,他想從前她喜歡的,未必現在也喜歡,就好像,過去她是那樣一個無憂無慮,天真活潑的女孩,現在卻沉靜的讓人心疼。

微微嘆息了聲,所以,現在他再次對她一無所知了嗎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或許,他知道的,都早已經是過去了。

“啊”

他擡起頭,“不用這個,換一個吧。”

今天是陳桂香出院的日子。

宋衍在醫院,爲她辦好了出院手續,然後跟小嘯一起收拾着東西。

小嘯很開心,邊收拾東西,邊喋喋不休的說着回去之後,要怎樣怎樣,受到她熱烈情緒的影響,陳桂香跟宋衍也很開心。

打了車回家,將陳桂香安置好了,陳桂香看着一塵不染的家裡,握着宋衍跟小嘯的手,“辛苦你們了。”

宋衍反握住了母親的手,“爲了媽,有什麼好辛苦的”

陳桂香心裡嘆息,她拖累了她們姐妹這麼多年,一直拖累着

如果小衍現在能找一個男朋友也是好的,小衍長的好看,也什麼毛病都沒有,唯一的一點,也就是跟那個沒良心的離婚,和坐過牢,但是這些都不要緊,他們沒想找什麼太挑剔的男人,只要對小衍好,能跟她一起好好生活的,小衍這麼好,一定能找得到的。

但是因爲她這個病秧子在家裡拖累着,哪個男人願意跟小衍一起養個隨時要住院吃藥的她呢。

“小衍,如果你有合適的人,不用管媽,你就去戀愛,去結婚。”

宋衍給陳桂香捏了捏被角,聽她這麼說,眼睛動了動,隨即,淡淡的說,“媽你說什麼呢,什麼叫不管你。”

陳桂香看她這樣,嘆了一聲。

宋衍擡起頭來,看了看時間。

林暮沉說,晚上七點鐘

好像,快到了。

她已經多久,沒有去過那種正規的地方吃飯了

坐了一會兒,小嘯馬上要開學,準備回去做功課,宋衍就去洗一下從醫院拿回來的東西。

一會兒,宋衍的電話響了起來。

那還是林暮沉給她的手機,鈴聲是簡單的電鈴聲,聲音沉穩,帶着震動。

浴室裡嘩嘩的流着水,她沒有聽到,卻是小嘯,拿着電話跑過來,“姐,這是你的電話嗎有人給你打電話呢。”

宋衍一愣,忙擦了擦手,過去拿電話。

“姐,這個電話很貴的吧,看着好像很好呢,哎,姐,你不是談戀愛了吧,男朋友送的”

宋衍臉上一紅,有些慌亂的,低着頭,說了句,“亂說什麼”然後關上了門。

“是我。”

電話裡,林暮沉的聲音傳來。

“嗯。”

“我讓人在樓下接你,出去吧。”

“嗯,好。”

她快速的說完了,打開門,看見小嘯果然調皮的貼在門上聽着。

“做你的功課去我要出去一下,你去媽那裡做功課,看着點媽。”說了一句,她忙在小嘯那審問一樣的目光中,跑了出去。

車停在酒店的門口,她擡起頭看着,酒店靚麗的霓虹,幾乎將天空染成了橘紅色,漂亮的大樓,看起來十分的華麗,她深吸了一口氣,走了進去。

門口的侍應生在上下打量她,她知道,來這種地方,穿着t恤和牛仔,是有點奇怪。

但是他認得送她來的,是林暮沉,今天包下了酒店頂樓餐廳的那位大佬的人,所以,還是恭敬的行了個禮。

宋衍進了裡面,遠遠的就看到,頂樓那水晶頂一樣的大廳裡,追光燈下,正站着林暮沉。

他似乎經過了非常仔細的打扮,一掃這幾天在醫院的狼狽。

頭髮,面頰,衣服,都帥氣的亮眼。

轉眼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高高在上的林暮沉。

宋衍卻看的心裡一沉。

這個他,好像陡然,增加了許多距離一樣,讓她忽而有些,不敢靠近。

但是他臉上帶着溫潤的笑容,映着頭頂上那絢麗的水晶燈,柔軟的好像泡沫一般。

他幽幽的望着她,脣邊帶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優雅的好像王子一樣。

這本該是她記憶中,那個熟悉的林暮沉,但是,又有些不一樣。

她舒了口氣,兩隻手,在面前握着,慢慢的,走了進去。

林暮沉向前走來,拉住了她的手,“過來。”

她微微顫了顫,看着他,“腳好了嗎這樣走,沒事嗎”

他瞪了她一眼,喝令說,“不許掃興。”

她無奈的搖了搖頭,跟着他,一起走到了桌子前。

他紳士的爲她拉開了椅子,讓她坐下,然後,自己也坐到了對面。

桌上柔軟的花香幽幽飄散,燭光搖曳,酒紅色的桌布,映襯着白色的花瓣,看起來,十分的華麗高貴。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看了一會兒,他戲謔的一笑,“你一直盯着我幹什麼”

她愣了一下,低下頭,說,“你今天穿的衣服很好看。”

他也望着她,“你今天也很漂亮。”

不知道爲什麼,只是這麼簡單的再簡單的一句話,她的眼睛忽然溼潤。

她穿着最普通的,破舊的衣服,他說她今天很漂亮。

爲什麼心裡,突然變得那麼奇怪,是她太感傷了,太敏感了嗎

說不上,那到底是什麼感覺,總之,她低頭,讓自己平靜下來,才笑了一下,重新擡起頭來。

“那麼昨天你說,請我來這裡吃飯,你有話要對我說,你想說什麼”

他望着她平靜的臉頰,其實再次相見後的日子並不多,但是每一天,似乎都好像是一場戲劇的開端。

回想起來,好像他們已經,經過了許多許多的事情一樣。

他說,“小衍我想送你一個東西”

她說,“什麼”

他握起了她的手,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一個東西,落到了她的手心裡,冰涼的一串,讓她微微的一愣。

記憶忽然復甦,那是她曾經給他的還願珠。

他望着她,黝黑的眼,彷彿是流動着的湖水,星星點點的,流出潺潺的溫柔,慢慢的,縈繞在她的身畔。

他說,“是還願珠,我跟佛祖說,我一輩子都在你身邊,就算我死了,我的靈魂也在裡面”

她的腦袋轟的一下。

這是她把珠子給他時,說過的話,幾乎,一句不差。

他不是恨她嗎,不是一直討厭她嗎不是隻是因爲利用她,纔會跟她結婚那麼爲什麼,還記得她說過的話,還帶着她給他的珠子

他叫她來這裡,到底,想要對她說什麼話

她抿着脣,哽咽了一下,擡起頭,將眼中的淚水,嚥下去。

是苦的,她能感覺的到。

“林暮沉,你到底”

他說,“小衍”

然而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一聲喧譁。

一個人,猛然的闖進了大廳裡,被外面的人攔下了,但是,她的嘶喊聲,那麼明顯。

“林暮沉你這個沒良心的混蛋,你的良心讓狗給吃了,你這個惡魔,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還不下地獄”

宋衍猛然瞪大了眼睛,忽的從座位上坐了起來。

“是我媽”她推開了林暮沉的手,猛然向外跑去。

林暮沉也微微頓了頓,站起身來,卻沒有動。

她媽媽

他還記得,那個一直穿的雍容華貴,樣子跟宋衍有些像的貴夫人。

宋衍忙跑到門口,正看見陳桂香被兩個人抓着,猛烈的掙扎。

“媽”她叫了一聲,趕緊跑過去。

推開了兩邊的人,將陳桂香拉出來。

陳桂香一臉的激動,看見宋衍,狠狠的瞪着她,“我跟你說過什麼,我跟你說過什麼”她嘶吼了一聲,隨即,紅着眼睛,推開宋衍,衝了進去。

“媽”宋衍忙追上去,但是,陳桂香瘋了一樣,跑進去,一把撲到了林暮沉的身邊,抓住了他的衣襟。

“林暮沉,你不是人,你怎麼還可以來找小衍,你怎麼還有臉林暮沉,你這個混蛋,你害了多少人,你把我們家害成了什麼樣子,現在你還敢來找小衍。”

宋衍簡直愣在了那裡,陳桂香用力的搖着他的身體,但是林暮沉只是站在那裡,木然的站着,一張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好像石像一樣,一動不動的,任她搖晃着,咒罵着。

後面的兩個保鏢見狀,想要上來,林暮沉卻給了他們一個眼神,意思讓他們退出去。

然後,眼睛望向了宋衍。

宋衍只是完全沒想到,母親竟然會來到這裡,她還處在震驚之中,看見了林暮沉的目光,也只是躲閃開了,隨即,忙過去拉住了陳桂香。

“媽,你身體不好,我們回去,我們回去說好不好”

陳桂香猛然的推開了宋衍,繼續擡起頭,望着林暮沉,“你是想來看我們家的笑話嗎好啊你現在看到了,沒錯,我們家成了這樣,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小衍被你害的,在監獄裡待了五年,熬的都要成了骨頭渣子,我們沒錢,沒人,沒地方住,你滿意了嗎還是你還不滿意,你還要繼續害的我們全部死絕了,你才滿意”

林暮沉仍舊只是站在那裡。

脣角動了動,隨即,拉住了陳桂香的捶打下來的手腕。

只是好像沒用力氣一樣,輕輕的攥着,但是陳桂香卻怎麼也拉不出來,怎麼也動不了。

她悽然的冷笑,眼中含着巨大的恨意,瞪着他,“是啊,你厲害了,你現在厲害了,你只要動一動手腕,我們就絕對跑不了,所以你殺了我們吧,讓我們一起都死了吧,但是你不要再來騙小衍,你這個混蛋”

林暮沉低低的看着她。

陳桂香一臉的病容,瘦的不成樣子,從前那個高貴的夫人,竟然在五年的時間裡,幾乎變成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他舒了口氣,淡淡的說,“伯母還是回去吧。”

看着他清淡的樣子,她更哈哈的笑了起來,“伯母你叫我伯母誰是你伯母我不許你這麼叫”

林暮沉看着陳桂香,“伯母,還是回去吧”

陳桂香卻忽然氣的揚起巴掌就要打過去。

幾乎是出於本能,林暮沉伸手擋了一下,隨即,陳桂香倒在了地上。

宋衍一驚,擡起頭對着林暮沉吼了一句,“林暮沉,你幹什麼”然後趕緊去扶陳桂香。

然而陳桂香回頭,就給了宋衍一巴掌。

啪的一聲,打在了她的臉上。

“你不知道他是怎麼害你,怎麼害你爸,怎麼害了我們這個家嗎,他讓你帶我回去,你就帶我回去,你怎麼那麼聽他的話小衍,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宋衍一愣,捂着自己的臉頰,看着瘋狂的母親。

林暮沉眼睛一動,上前,一把拉起了陳桂香,她孱弱的身體,在林暮沉的手中,看起來,幾乎如秋天的落葉一樣,簌簌的顫抖着。

宋衍驚的過去抱住了母親,一把打開了林暮沉的手,“你幹什麼,林暮沉,放開我媽她剛剛做過手術,你怎麼能這麼對她”

“你”林暮沉望着她。

咬了咬脣,她說,“媽,不是你想的那樣”

然後回過頭,看着林暮沉,看着他,“或許這幾天,我讓你有些誤會,但是,我並不是變成了過去的那個宋衍,可以隨意的被你玩弄,沒錯,或許你因爲安安,想要來跟我緩和關係,但是,我想告訴你,安安不會讓我們有任何的變化,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是,只是感激而已,我作爲一個人,你爲我重傷,我不能說一句,你是活該的,然後放着你不管,我無法說服我自己放着你不管,所以,我願意來照顧你,還你的人情,但是,今天我來就是想說,既然你好的差不多了,那麼也不用我再照顧下去,記得你那天說過,我們之間的契約可以到期了,那麼就趁着今天結束了吧還有,安安,他不能給你,讓他來選擇,他也不會選擇你的,所以,林暮沉,不管讓我付出什麼代價,我一定,不會把安安交給你”

她說這句話時,口氣一直很沉靜,似乎沒有一絲的波動。

一口氣說完了,她回過頭,拉着陳桂香,“媽,我們走吧,快走吧。”

然而陳桂香仍舊不滿意,她回過頭,惡狠狠的看着林暮沉,“如果你再敢來找小衍,我一定會跟你同歸於盡”

林暮沉眼睛一動,看着宋衍,忽然拉住了她,“所以,你的意思,這幾天,你只是想要還我的人情你不想欠我的人情你覺得,欠我的人情,讓你沒辦法繼續安心的狠我,所以,你還了我的人情,是這個意思嗎”

她咬脣,低着頭,“放開我,林暮沉你還不是一樣,你偷偷的帶走安安,然後,你爲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因爲安安,討好我嗎”

“爲了安安討好你你這麼想我”他嘴角彎起一抹笑來,然而目光,卻是冰冷刺骨。

她說,“不然我想不到任何理由”

他驟然抓緊了她,她吃痛,擡起頭,看着他冰冷的眼。

“照顧我,對我笑,跟我一起去鄉村,都是爲了要回安安嗎”

她說,“林暮沉,你瘋了嗎,你在幹什麼難不成你要我說,我已經忘記了過去你對我們家的所有罪孽,愛上你,重新跟圍着你轉嗎”

是啊,他以爲

至少在她眼裡,他已經不至於那麼糟糕。

“好啊,你放過安安,你放過我,你不要這麼蠻橫,這麼冷血的帶走安安,我願意當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恨你,我只想安靜的過日子”

他突然放開了她的手。

“算了”

幾乎是無聲的,他說了一句,然後看着她,“你走吧。”

她盯着他,只是覺得,他發紅的眼睛,讓人看着,有些害怕。

“我讓你滾”他突然吼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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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寫到她眼睛溼潤的時候,我的眼睛,其實真的也在溼潤,心裡會有一種特別強烈的感覺,忽然涌起來,因爲特別能感覺到,她那種酸澀,又是回憶起了從前的自己,又是想到了現在的自己,其實哪個女孩不是愛漂亮,愛打扮,喜歡被誇讚,喜歡虛榮,喜歡像月亮一樣的明亮,但是那個女孩,被她壓抑在了內心裡太久,所以,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她卻會覺得,苦辣酸甜,各種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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