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以爲溫亦喬這下恐怕是要不好了,就連遠在京城的江小北和關釗也急急地趕了回來。
江小北在溫家見到溫亦喬,真是用病入膏肓來形容都不爲過了。從來嬉皮笑臉的老媽,一轉身就偷偷地哭了,她出去以後房間裡就只剩下了關釗,關釗本來不知道要說什麼纔好,卻被溫亦喬拉住了手道:“關叔叔,我求求您,幫我去顧家看看小兔牙吧!”
“我能去看她什麼?”
“看她……看她回來了沒有……什麼時候會來看我?”
“就算她回來了,她也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生活。”
溫亦喬的眼神有一絲空洞,鬆開了抓住關釗的大手,慢慢背轉過身去,“我知道,您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太難受了。”
溫亦喬背對着關釗,沒有再多一句言語,整個周圍的氣氛卻都壓抑着。
關釗從臥室裡出來,江小北已經揩過了眼角問他還好嗎?關釗只是搖了搖頭道:“年輕氣盛總遭不得打擊,更何況這次的打擊對於他來說挺重的,不過無論如何,總歸會過去。”
江小北點了點頭。
……
溫亦喬真正好轉過來已經是近年關。
顧容昊就算再不待見他,可多年前顧溫兩家冰釋以後,就算平常不太走動,年關過後,禮尚往來,也還是要上門來見一見的。
年初六左右簡竹果然就約了顏小朵見面,溫亦喬死皮賴臉地跟着去了,果然在兩個老姐妹的聚會上碰見了差不多半年沒見的顧疏桐。
半年沒見的顧疏桐,卻似闊別許久。她本來及腰的長髮被剪去,只留到肩頭,漂亮的內扣中發只襯得她本來嬌豔的小臉更加明麗動人。
顏小朵帶着溫亦喬到的時候,顧疏桐就坐在幾個漂亮的千金小姐當中,一手提了茶,另外一手壓着茶蓋,逐一添茶。
初六的聚會是邊城名媛界夫人小姐們的聚會,雖是聚會,但主要還是爲了各家籠絡人際關係幫扶丈夫所準備,且年年都必須由“麗媛會”的主席發起,而這“麗媛會”的主席,簡竹雖不情願,卻也還是當了一屆又一屆。
過去顏小朵從不參加,顧疏桐更是沒來過一回。
可是,今年到底與往年不同了些,顧疏桐是因爲已經嫁了人,她的人際關係就是陸羨的人際關係,她得來。而顏小朵,往年都是直接約在簡竹家中,今年卻是被迫,帶了溫亦喬過來。
溫亦喬一來就再不管其他,直接衝到顧疏桐的對面去坐了下來。
他在這個圈子裡未婚,又是難得的男賓,普一出現,便引得周圍的夫人小姐躁動起來。
顧疏桐在專心倒茶,茶,是英國紅茶,一個個杯子倒過去,卻在半空中被他捏住了手心。
周圍的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誰都不知道眼前的情況到底算是什麼,到是顧疏桐倒茶的動作一頓,擡眸看他的時候露出一雙晶晶亮的眼睛,她笑起來的時候梨渦輕陷,整個人容光煥發,不論怎麼看,她都過得挺好的。
她一看見溫亦喬就笑,那笑裡不染雜陳,甚至就連眼睛裡都沒了往日裡總在他身上流轉的光彩。
溫亦喬的心一片洞空,想了日日夜夜的千言萬語到了此刻卻突然找不到話頭,該從何說起了。
顧疏桐爲他添了茶,等放下茶壺的時候才和緩笑道:“好久不見了,哥哥。”
他雙眸微顫,想過千萬種與她重逢的可能,卻沒有哪一種,會在面對她一臉淡漠的神情時令他頓覺害怕。
他的手橫過桌子,抓住她先前提着茶壺的小手。旁邊的姑娘們都輕聲叫了起來,他也不管不顧,就這樣拉着她。
“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在來之前,他確定,她一定也是想見他的,這許多年來,她最待見的人就是他。可是,當他真的見到了她,卻又好像,一切都不確定了。
溫亦喬定睛,“顧疏桐,我什麼時候叫你離開京城?什麼時候教你不告而別?你爲什麼每次都是這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明明我已經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了,可你還要來招惹我,招惹了我卻又不要我!”
他的聲音不算太輕,旁邊的幾個姑娘嚇了一跳,有怕事的,悄悄散了,也有好事的,在旁邊看得那叫一個起勁。
顧疏桐有一些尷尬,用力想將他抓在自己手上的大手扒開,可卻無論如何動撼不動他半分。正在焦急,另外一隻小手已經被人從旁邊拉了起來——溫亦喬順着那突然插進來的另外一隻大手,隨着顧疏桐被拉起來的動作,他一擡眸,就看到了站在旁邊的陸羨。
多年未見的陸羨,早就不是當年的陸羨,若非他眉眼間的英氣不改,溫亦喬恐怕自己未必能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將他給認出來。
陸羨一拉,那一招使的巧力,溫亦喬縱然再是不想,可也怕把顧疏桐給拉疼了,所以只得放手。
陸羨勾脣,看着他淺笑,“亦喬,女兒家的聚會你也參加,是不是太閒了?”
溫亦喬的一副心思都在顧疏桐的身上,他的心,也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便再不聽自己的話。他其實並不想理陸羨,可又覺得面前這男人實在是太礙眼了。他的拳頭一再捏緊,全身的肌肉也僵硬得很,若不是眼角餘光裡看到還在不遠處的顏小朵正用一種擔心的目光看着他,他可能早發起火來,提拳把陸羨揍了。
“你不也閒得發慌?”幾乎是咬碎牙齒以後,他纔看着陸羨狠狠地道。
“我自是不閒,桐桐新嫁,今年是她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更何況還在邊城,我不得不陪同。”
溫亦喬聽着越發刺耳,可看見從頭到尾都沒怎麼打算跟他說話的顧疏桐便覺得更加刺眼。
陸羨來了,那些本來想親近顧疏桐的姑娘便只得隔着一個陸羨才能跟她說話。
而顧疏桐竟然也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瞧過溫亦喬,一直等到下午茶時間都過了,簡竹起身過來,顧疏桐也沒有什麼要跟他說的。
溫亦喬被別的姑娘纏得一點空閒都沒有,卻是等到散場的時候,簡竹叫了他一聲,說:“樂樂,你大伯母要到我們家去吃晚飯,你來嗎?”
溫亦喬轉頭看着顧疏桐,後者已經被陸羨拉着,先從會所裡出去了。
他點了下頭,簡竹纔過來拉着他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可是,這裡不是合適的地方,不管怎麼樣,先跟我回去,相信小兔子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溫亦喬一聽見“交代”兩個字便紅了眼睛,他病得太久,也太久沒見到他心心念念許久想見的人了,身病加上心病一起纏繞着他,這病便愈發嚴重起來。
簡竹沒有多說,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倘若她願意,我跟她爸爸始終相信,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不會多問。”
溫亦喬點頭,算是對此謝過。
……
晚飯的時候顧容昊並不在家,簡竹與姐妹有約,顧容昊自是與兄弟有約,自然也避過了他不想見到的“小兔崽子”。
晚餐過後簡竹便與顏小朵到後院去聊天,顧煜烯本來不願意離去,非要留下來看熱鬧什麼的,可是被陸羨一抱,說:“你作業做完了嗎?這寒假都快放完了,也不怕回去挨老師的批。”
顧煜烯一聽陸羨說話這語氣就不淡定了,小孩子一陣亂跳,說:“姐夫,你是不是傻掉了?這別人挖牆腳都挖到你面前來了,你是打算等人把肉吃完了留骨頭給你啃是嗎?”
“說的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陸羨在顧煜烯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便拖着這位極不配合的小舅子出去了。
從始自終顧疏桐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到是溫亦喬,環顧過這周圍陌生的一切,想想當年的顧煜烯其實大抵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可惜時移世易,他自私地拋下顧疏桐這麼多年不管,不管她是傷心着還是悲苦着的實話,陪伴在她身邊的人都不是他,所以,縱是再想幫他的顧煜烯也是個明眼的人,小孩子心xing單純,卻是最能夠明白,這個世界上到底誰人是真正對他姐姐好的。
陸羨對顧疏桐好。
從當年孤身帶她到外國就醫,再到後來的一生相許,溫亦喬縱使再討厭陸羨這個人,可此刻的心也覺得灰溜溜的,灰溜溜的疼。
偌大的客廳裡就只剩下他跟顧疏桐兩個人。
小姑娘還是半年前的模樣……不!已不同了半年前的模樣,最近幾次他每回見她都與上次不同,是越來越成熟,也越來越漂亮,瞧他都錯過了些什麼?
心頭又有了一絲堵悶,好像有什麼難過壓在心頭,嘴裡也有腥氣,怕只怕一個不注意就會吐出血來。
溫亦喬不停地深呼吸,深呼吸使自己保持冷靜,又閉上眼睛安靜了一會兒,纔開口道:“你過得好嗎?”
這話一問出口,他真是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面前的小姑娘容光煥發又有這麼多人疼着愛着,她怎麼可能過得不好?她只有待在他身邊的時候才過得最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