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疏桐搖了搖頭,卻又恍然點了點。
江小北才又繼續道:“他那麼不喜歡陸羨,卻還是讓你跟他走了,這是爲什麼,你應該知道。因爲,他是你的爸爸,他愛你就像愛他自己一樣,他雖然骨子裡再討厭陸羨,可他知道這世上誰是真正對你的好的。而你呢?你知道誰是真正對你好的嗎?”
顧疏桐一時怔住,從她當年離開邊城至今,即便陪伴在她身邊的人一直都是陸羨,她也從來沒用心去感受過他的這份喜歡。
江小北拉住她的手道:“小兔子,其實你是真的很喜歡樂樂呢?還是因爲小時候的那點執念,因爲覺得自己是喜歡他的,所以這麼多年以來,你都只會追着他的背影跑?可是,你在追着他跑的時候又有沒有回過頭去看看呢?你爸爸幫你選擇了陸羨,那是因爲他知道,這個人是真心對你的。而樂樂……江阿姨雖然很喜歡你,可惜,他尚未能弄清楚自己的心,而你已經再傷不起。”
……
顧疏桐坐在回程的飛機上時,還是忍不住給溫亦喬發了條短信。
短信沒有太多的內容,只是告訴他她回家了,就算很多事情他到現在仍然沒有想得明白,也不必再去想了,因爲她終究不是他要等的那個人,那個能夠讓他篤定一生的女人。
飛機起飛,飛機降落,機艙外的天色早已一片灰暗,卻好似仍在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
顧疏桐轉頭望着,眉眼一痛,大抵是梅雨季節真的到了,即便逃離京城,她也仍是逃不開這雨夜蒼涼的味道。
從機場裡出來,顧疏桐剛下樓梯,就看到站在不遠處停機坪上的一把小黑傘。
她慢慢從樓梯上下來,等下到底了,才發現那撐着把傘站在前方的人是陸羨。
陸羨還是記憶中高大穩重的模樣,就像曾經的每一個雨夜,每當她被雨水淋得狼狽不堪的時候,他一定會撐着把小傘等着她靠近。
顧疏桐的眼睛一紅,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跳起來一把摟住他的肩頭。
陸羨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擡手拍了拍她的後背道:“歡迎回家,你知道我永遠會在這裡等着你的。”
顧疏桐只是點頭,滿臉的淚痕早就胡花在他肩上。
……
溫亦喬一覺醒來渾身是汗,那夢裡太多的過去,糾結的過往,好像電影一般一幕幕在他眼前閃過,以至於那些過去他從來不曾去在意,或是從來沒有發現的小細節似乎都在眼前了。
他一睜開眼睛冉琳就在他的牀邊,端着杯水去撫他的額頭,“亦喬,你怎麼了?你可嚇死我了,我一回來就見你暈倒在家門口,你自己發燒了不知道嗎?”
溫亦喬一揮手把她打開了,坐起來才覺得全身虛弱地厲害。
冉琳又紅着眼睛說了些什麼,他彷彿一句都沒有聽見,有些踉蹌地奔到落地窗前,把厚重的窗簾一拉,才發現外間的天色竟是大亮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淚眼婆娑的冉琳,“現在幾點了?”
冉琳擡手揩了下眼角的淚才道:“已經、已經下午4點多了。”
他病了一晚,又飢腸轆轆得厲害,卻並未去管冉琳,着急換了身衣服便從家裡開車出去,等到江小北在郊外的別墅時,卻無論怎麼敲門都沒有人開。
他給江小北打了通電話,整個人的聲音都是沙啞的,說:“媽,小兔牙現在跟你在一塊兒嗎?我打她電話沒人接啊!”
江小北:“……”
“你現在在哪?快來給我開門吧!我在你家門口了。”
這下江小北的電話換關釗來接,沉穩有力卻又毋庸置疑的男聲,“亦喬,我現在跟你媽媽在西直門吃飯,你過來嗎?有些話,我們想當面跟你說清楚。”
溫亦喬迅速又開車過去,等到西直門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8點,本來過來也不算遠,可是京城的交通就是這樣,等堵到跟前的時候,江小北和關釗早就吃完飯甚至喝完茶坐在露天的座位上等着他了。
溫亦喬氣喘吁吁地趕過來才發現這裡根本就沒有顧疏桐,左右找了一下,纔在兩人的對面坐下,“小兔牙呢?”
江小北卻是看着他道:“樂樂,感情的事情媽媽本來不想多嘴……”
“我知道,我本來挺亂的,我就覺得我這輩子挺對不起她的,我一直都對不起她,我特沒有臉見人。可是,過去那麼久的事情我已經夠對不起她了,所以以後,我不能再對不起她。”
江小北跟關釗顯然並沒有料到溫亦喬突然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尤其是江小北,皺了半天眉頭以後才道:“亦喬,媽媽……媽媽有些聽不懂你的話。”
溫亦喬低下頭來,“我知道現在或許不管我說什麼你們都不會相信我的,可是,這次我是真的想好了。媽,我跟小兔牙從小就認識了,也因爲從小就認識了,所以我們靠得太近,近得,不是一下就能領會對方的心。她小的時候說喜歡我我從來都沒把這件事當過一回事,因爲她的喜歡,被我當成是一件好習慣的事。可是,那年她突然離我而去,然後一別經年,我是真的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離開我的身邊。”
“因爲太篤定她不會離開我,所以我從來沒有把她的生氣或是傷心當一回事。可是,當她離開邊城以後,我卻又覺得那個自己曾經特別熟悉的地方變得特別陌生。我開始害怕,害怕在經過每一個我們曾經一起去過的地方時會想起她,然後想起她不告而別,不要我了。”
溫亦喬說話的聲音極低,完全不似他平常囂張跋扈的模樣。
可他說着說着自己又笑了起來,擡頭去看江小北的時光目光篤定,“所以您讓我到京城來讀書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因爲我覺得只要能夠離開那個該死的地方,不管去哪裡都行。”
江小北的心下一動,心臟突突地跳着,一時有些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寬慰兒子。
溫亦喬的眼睛都是紅的,可還是笑道:“然後我就來了,我恬不知恥地把她從我身邊氣跑瞭然後連我自己也跑了。我跑到京城,以爲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我也真的重新開始了,可是,她一回來我的生活就亂了,又也許,我的生活本來就沒正常過,只是她回來了,我就覺得自己活過來了,我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活過來的感覺了。”
“樂樂……”關釗這時候打斷他道:“你知道小兔子她這些年在國外是怎麼過來的嗎?”
溫亦喬的眼睛更紅了,猛地一點頭後擡手一把揩過去才道:“我會加倍對她好,我知道自己過去太混蛋了。”
“媽媽喜歡小兔子,樂樂,媽媽曾經想過,你爸爸追求了一生都得不到的東西也許你能夠得到。可是,正是因爲太喜歡小兔子了,也要對小兔子的爸爸媽媽負責任。哪怕你對她的喜歡只有七分或是八分,甚至是到了九分,我都不會讓你們在一起的。”
溫亦喬這下聽不懂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江小北極其冷靜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因爲這個世界上有人比你的七分八分甚至是九分更愛小兔子,比十分還要愛許多許多,所以媽媽也希望,你有一天能夠遇到這樣一個人,令你十分喜歡,可惜,那個人再也不是小兔子了。”
溫亦喬霍然起身,可是因爲高燒,沒有站穩,還是栽了個大跟頭。
……
等到高燒退去又休養了兩天,溫亦喬還是不顧江小北和關釗的勸誡買了張回邊城的機票便急匆匆地跑回去了。
走的時候太過匆忙,市委裡不好請假,他打了通電話跟領導解釋了半天,可領導就是不聽,勒令他必須馬上回來。
“您要覺得不合適就把我開了吧!”他都是暈的,可還是猛踩油門往機場去了。
領導在電話裡一通虎罵:“溫亦喬你是不是瘋了?你還真把自己當那麼回事,國家公職人員是你這樣說開就開的嗎?”
他的頭已經暈得不行了,又在電話那邊跟領導說了半天才把電話給掛斷了。
長這麼大他從來就沒有這般如此不顧一切地去做些什麼,可他心底恍然,覺得那幾年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都像是白活了,現在好不容易又活過來,他哪裡還管得了什麼後果與以後,這次他告訴自己,是絕不能讓她再像過去那些年一樣,說走就走了。
飛機在邊城國際機場降落,來接他的人好無意外是顏馨,後者卻並未想到看見他的時候他的整張臉都紅彤彤的。
“哥哥你是不是發燒了?”
溫亦喬頭也沒回便一頭扎進了車裡,“少廢話,去顧家。”
顏馨站在車外望了他一會兒,望到他大少爺不高興地衝她吼道:“傻看什麼呢?快上車來,我這還有急事呢!”
顏馨上車以後又去看他,本來他在京城的這場病就來得突然,再被他自己一折騰,時不時地就會發起燒來。
顏馨想也沒想便往他貼過去,兩隻小手挽住他的胳膊道:“我跟媽媽說過了,明年就去京城找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