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不是那個意思。
可是話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都收不回來了。
簡竹的心開始滴血,那段最不願意想起的往事卻好像就在眼前。
他就是她一輩子逃不開的魔怔。
不管是在夢裡還是現實生活中,他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能將她逼至痛苦的邊緣。
簡竹咬牙切齒,“沒錯!我恨死你了!是你把我的生活攪亂了!我本可以不用那樣生活!可是自從遇見你以後,我甚至卑微得再也不是我了,我恨!我恨死你了!”
她一輕吼他就鬆開了掣肘着她的雙手。
簡竹感覺壓在自己背後的力道微鬆,右耳垂卻突然被人咬了一下。
她哆嗦了一下,顧容昊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你恨我就最好了,因爲……我也恨死你了,簡竹,這世上從沒有過一個女人,像你這樣令我痛恨到死。”
她心上被人一錘,鈍痛過後都有些耳鳴了,可還是硬着聲氣道:“那你還不放開!我痛死了!”
“痛?你也知道痛的嗎?”他輕笑起來。
她使了蠻力才用力將他推開,迴轉過身來,“是!我知道痛!正是因爲我知道痛所以我纔會離開你的!顧容昊你是個騙子,你騙了我的青春我的感情!可你現在還這樣對我,你憑什麼?!”
他藉着月光站在她跟前,“阿笙……就是他嗎?”
簡竹一怔,好像怎麼都聽不明白他說了什麼。
她的手臂被他捏得痛死了,她的小腹也疼——好像那幾年在邊城的時候也是這樣,他愛她的時候可以把她寵到天上,不愛的時候,磕磕碰碰好像總是難免的。
簡竹想,幸虧現在燈都不亮。
因爲不亮,所以他纔看不清她紅紅的眼睛和眼淚。
顧容昊,愛你就像一場孤單流浪,而我已經累了,再也無法奔向有你的遠方。
顧容昊點頭,“他是阿笙!原來一直都是他……”
因爲太黑,簡竹根本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見他已經轉身離開。
她心有餘悸,這夜裡的心臟跳動速度太快,快到她全身虛軟得差點就無法回去。
顧容昊走到一半時回頭,還是藉着暗黑的夜色道:“就算是一面之緣的朋友,有些事情你是不是應該與我交代一下?”
她以爲他說的是當年發生的一切。
那一年的那一天,她刺了他一刀。
“孩子。”顧容昊搶白,友情提示,“我跟你的孩子……它還在這世上嗎?”
“……早就沒了。”簡竹的心顫了顫,小兔子如果再大幾歲,應該更像他吧?
顧容昊閉眸點頭,說話的時候脣角一勾,“你有什麼做不出來。”
他的話時陳述句,沒有疑問,只是簡單地陳述她狼心狗肺的事實。
簡竹的心徹底被人撕開撕碎,可還是呵笑道:“對啊!我好不容易纔逃開邊城逃開你,又怎麼會再允許自己又墮落到那尷尬的境地去?”
他到底沒有忍住,一個箭步上前,狠狠箍住她的下頜逼她仰起頭來。
簡竹倔強地輕顫,月色裡與他眼眼相望,他的眼裡是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的狠戾,她的眼裡是痛恨和憎惡。
他說:“你總是這麼不知好歹,陸赫笙他知道嗎?”
她眉眼輕顫了一下,“那也用不着你操心,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臭男人!”
“我再臭你也曾巴巴地愛過我不是?當年是誰偷偷先愛上我的?又是誰什麼都不想要了,背井離鄉與我一起連臉面和羞恥都不想要了,嗯?”
被人揭了舊傷疤,簡竹怒氣輕喊:“顧容昊你無恥!”
他湊近她跟前,雙脣差一點就貼上她的。
簡竹想起前一刻纔在房門前看見他同另一個女人這般,霎時翻江倒海的噁心撲面而來,她拼命扭頭,只讓他貼上來的脣瓣觸到自己的臉頰——
顧容昊似乎並不生氣,張口用牙齒咬了她的臉一下,“陸赫笙有齒嗎?他也像我這樣咬過你嗎?”
他的聲線曖昧,一隻大手用力箍在她後腰,然後用力壓向自己。
簡竹整個人好像從裡到外都燒了起來,拼命想要躲卻躲不開,她說:“你放開!”
他身上都是另一個女人的味道,這味道快令她作嘔了。
他捏着她下頜的手卻越收越緊,痛得她就快受不住時,他卻突然撫上了她的側臉。
前一刻還是恨她恨得要死的模樣,這一刻,他撫摸着她臉頰的手卻極其輕柔。
簡竹不明所以,他已經又開口道:“我跟你沒完,永遠都不會完……”
話未說完客廳的燈突然大亮——
簡竹的心跳漏了一拍,轉頭就見陸赫笙站在樓梯旁的開關前望着他們。
她的髮絲凌亂,呼吸也是亂的。
顧容昊卻早她一步先行反應,不過燈亮的瞬間,已經與她自然拉開一段距離。
她還沉浸在他剛纔覆於她耳邊的那句話裡。
他說,他跟她沒完……
簡竹怔楞地向他望去,卻見那男人深邃的眸底一絲恨意劃過——那恨太過明顯,雖已轉瞬即逝,還是深深扎進了她的心底。
無力反駁,亦無力再說些什麼。
陸赫笙已經從樓梯上走下來道:“hermann,這麼晚也在這裡?”
顧容昊拉好身上的浴袍,“熱,出來喝水。”
陸赫笙自然走過去拉住簡竹的手輕輕扯向自己,“我也覺得暖氣開得太大了,屋裡有些悶得慌。”說完又看向簡竹,“我猜你也熱得睡不着,剛纔去你房裡,沒見你在裡面就下來找你。”
簡竹已經不想再深究顧容昊眼底的情緒,本能地向陸赫笙靠近道:“阿笙,我熱得頭暈。”
陸赫笙擡手撫了撫她的額頭道:“是不是又貧血?”
簡竹點頭,已經不再去看顧容昊。
陸赫笙條件反射將她打橫抱起,準備上樓去,“hermann,那你自便,我先送小竹子上去。”
“hanson!”
陸赫笙幾乎剛轉身,就聽見顧容昊在身後的叫聲。
顧容昊的聲音極冷,“我想跟你喝一杯。”
簡竹抓着陸赫笙衣角的小手一緊,陸赫笙已經回頭,“好,我也熱得有些心煩意亂,你在樓下等我,我馬上……”
“不準!”簡竹霍然仰頭去看陸赫笙,“我睡不着,你得陪着我。”
“小竹子?”
“我先下去醒酒,等你。”顧容昊完全將簡竹當成空氣,也不等樓梯上的兩人回話,已經一頭扎進酒窖去。
簡竹最終也沒能拉住陸赫笙,他送她回屋後還是打算下樓跟顧容昊喝酒去。
她拉住他道:“你能不能不要跟他說話?不要跟他喝酒?讓他快點離開行不行?”
他將她放在大牀上,拉了被子爲她蓋好,“我有些不懂,小竹子。”
“他……他不是個好人,阿笙,邊城的人都太壞了,他跟我們申城的人不一樣,他不吃辣椒,可他的手段卻比誰都多都毒辣,你玩不過他的!”
陸赫笙笑起來,“你在說什麼?你怎麼就知道他不吃辣椒了?”
簡竹語塞,“總之邊城的人都不吃!他們不吃是因爲他們已經夠毒辣,完全用不着吃辣椒了!”
陸赫笙笑得更大聲了,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頂才道:“還跟小時候一樣,說話這麼有趣又這麼天真,小兔子這點一定是像你吧!”
簡竹一驚,更是死死地抓住他道:“阿笙你千萬不能跟別人說小兔子是我的女兒,尤其是顧容昊。”
關於這點陸赫笙早就與她達成過共識,明白她一個z國女孩未婚先育到底有多麼無法做人。他們雖然生活在全是外國人的社區,可她未婚又帶着個孩子,不只對孩子的身心會有影響,對她的名譽也不是件好事。
所以當年他把小兔子帶在身邊,對不熟的人統統解釋爲這是他跟她的小孩。
至於來自z國的那些知情的人,他不能毀她名聲,只能聯合簡然一起對外宣傳,那是他們的婚生子,與“私生子”三個字從來就不沾邊。
而簡竹想要的,從來就是小兔子能夠生活在一個完全健康快樂的環境。
她可以不常把孩子帶在身邊,她也可以忍痛不常見到她的孩子。
但是對內還是對外,她的孩子有爸爸媽媽,甚至是形式上的“完整家庭”。
她的童年記憶除開父母離世前的那一段其實過得並不愉快。
她想,至少要是自己的女兒,能有一個比較簡單快樂的童年。
陸赫笙同意,“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也希望你明白,我不會讓這樣的情況持續太久的。只要有一天你真正想好能接受我,我們一起回去,見我大堂哥,與他說明,我跟簡然早就已經離婚,而我要娶你,小竹子,你合該就是我的妻。”
……
陸赫笙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顧容昊已經在酒窖裡醒好了一瓶紅酒。
前者抓着扶梯下來,“選的哪一瓶?”
顧容昊手中一隻空空如也的酒瓶,認真看完上面的法文解釋後才道:“我記得當初在邊城,簡竹的外文很爛,不管是法文還是英文。”
陸赫笙抓着扶手的大手一緊,已經隨意收緊自己的褲子口袋裡,“我在巴黎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的法文確實很爛,根本表達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東西。可是你知道嗎?她一直都很努力,自學又反反覆覆地練習。她來找我問路的時候我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將她認出,只是聽她說起,她是來找一個叫做‘giverny’的小鎮。”
……
ps:5號的更新完,筒子們6號零點見~!這裡解開了前面章節的兩個伏筆,一個“阿笙”,一個“giverny”,關於後者,還有幾人記得它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