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調子，這語氣，再加上那即使是屍山血河也無法遮掩的撲鼻香氣，不用回頭，顧東也可以猜到是誰來了。
思夜語從街邊的廢墟後方施施然跳出來，跟在她後面的，依然是那四個尖耳朵美女。
“兔妖！”洛雨看到那尖巧如精靈般的耳朵，嚇了一跳，猛得將手中槍擡起。雖然最明顯特徵同樣是尖耳朵，但兔妖跟飛鼠一族的最大區別就是她們的眼睛，兔妖中的高級貴族眼睛無一例外都是琉璃樣透明的，眼仁血紅。當然了，這個特點並不包括思夜語這種完全化的大妖怪。
“別怕。”顧東安慰似地回手拍了拍各雨，卻感到有些頭痛，一時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自己跟這幾個美豔妖怪的關係。不過，頭痛的當口，他還是向思夜語打了個招呼，“你跟那個……人打完了嗎？”說話的同時，他下意識地擡頭往天上看了看，夜空如血。
“真要想打完的話只怕三天三夜都分不出個結果呢，不過我不想跟她玩了，一走了之，她又能把我怎麼樣？她可不是戰神殿的老大香竹，跟我也就是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了誰的。”
香竹？聽到這個名字，顧東心裡不由一顫，那個柔柔弱弱的小小女生的形象在眼前一閃而過，她……還活着嗎？
“不說這些了，咱們快走吧。”思夜語擺了擺手，道，“時間可是很趕哦。”
“去哪？”顧東聽得一愣，一時未能領會思夜語的意思。
“當然是去找安可達魯之門了，你託我幫忙的，現在已經有消息了，我這可是特意來通知你的哦。”思夜語眨了眨眼睛，掃了一眼神色驚疑不定的洛雨，忽地笑咪咪地說，“咱們這麼多年的情份啦，你難得求我一回，我當然得盡心盡力地幫忙了。不過……你好像不太像話啊，咱們這才分開多大一會兒啊，你就又拈花惹草，居然泡到這麼一個大美女啊。不過……她知道你的身份嗎？”
“他，他有什麼身份？”一直插不上嘴的洛雨，心中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我哪有什麼身份……”顧東慌慌張張地道，“思夜語，你可，別亂說啊。”
“你居然不知道？”思夜語大驚小怪地指着顧東道，“他在我們妖族可是大大有名的變態、惡魔、殺妖狂……你們人類稱他爲霹靂仙人的顧遠來啊。”
“霹靂仙人？”洛雨掩住了張得太大而一時無法合攏的嘴巴，看看思夜語，又看看顧東，感覺思維間一片混亂。
“開玩笑的啦……”思夜語瞧着不知如何反應的顧東與洛雨，忽地捂着嘴巴咯咯直笑，“他其實是我們妖族的**熊子爵，可是最喜歡虐殺美女的哦。你知道他最愛做的事情是什麼嗎？就是把美女塗上蜂蜜，然後整個蒸熟了吃掉哦。你這麼漂亮肯定和他的胃口。”
“思夜語……”顧東終於忍受不了這隻多嘴的兔子在這裡不着邊際的胡扯八道了，“你倒底想幹什麼？”
“當然是跟你一起去找安可達魯之門嘍。”思夜語眨了眨眼睛，“不過，你不會打算帶着這個小美女一起去吧。大哥，你也一千多歲了，這麼二十多歲的小丫頭，跟你的帶溝的，你不是想玩一樹梨花壓海棠吧……”
顧東終於有點明白眼前這位的惡趣味了，也不跟她東拉西，猶豫了一下道：“我把洛雨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和你一起去。”
思夜語撇了撇嘴，道：“現在城裡打得一團糟，你能把她送哪去？要是太遠的話，太耽誤時間了……”
顧東卻不再理她，也不管一臉驚愕的洛雨做何想法，揹着她踩着滿地的殘屍鮮血，沿街向前走去。
“真是受不了這個笨蛋，可愁死我了。”思夜語不滿地捏了捏鼻子尖，領着四個尖耳朵美女部下，趕上一步步往前挪的顧東，道：“算了，我可沒時間等你這麼慢慢騰騰的，你知道有多少傢伙盯着那面安可達魯之門嗎？要是去得太晚了，那可就連個毛都剩不下了，我送你們一程吧。”說着話，也不管顧東的意見，一把將洛雨從他背上拎了下來，左手一探又抓住顧東，忽地展開背上鐵翼，就這麼一手拎着一個大活人騰空而起。
流血的城市在下方迅速縮小爲一團烈烈燃燒的巨大火球，震天的喊殺戰鬥聲在遙遠的夜空中顯得分外怪異空蕩，彷彿洪荒嗜血的巨獸在未知的彼端嘶聲喊叫，表明着自己的存在。
冰冷的夜風吹指下，洛雨終於穩定了心神，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叫道：“那個……顧東……”
“啊？什麼事？”顧東正出神呢，聽到洛雨召喚，慌慌張張地答應了一聲。
“那個，你真的是妖怪嗎？”洛雨覺得自己問這個問題真是很傻，但她卻就是想問。
“不，不是，我確確實實是人。”顧東趕緊證明自己的身份。
“哦呵呵呵……會變成熊的人。”頭頂上飄來思夜語極不識相的插話，“一隻大白熊哦。”
顧東氣急改壞地道：“我確實是人，就算是會變熊，那也是人，跟妖怪變成人，有本質的不同，我是人變妖怪，不是妖怪變人，那個……”一時間急得語無倫次，到最後暈頭轉向，連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了。
洛雨安靜地聽着這上帝也搞不明白的解釋，一聲不吭，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顧東。
忽忽之間，急速前進猛然停止，自高空中飛速墜落，直落進黑暗的密林中。
腳踏實地的那一瞬間，顧東心中突然間升起了一種無力的悲哀，就好像是他無法左右自己在時空中穿梭一樣，他也無法解釋清楚自己倒底是個什麼東西，事實上到目前爲止，他也對自己的此時此刻倒底還算不算是人類深表懷疑。人類可能像他那樣舉手炸翻半座城嗎？人類能像他那樣一激動就變身嗎？至少在他所知的人類中，似乎沒有一個有這種本事。
他不再解釋，只是默默地望着同樣沉默的洛雨，好一會兒才輕聲向思夜語問：“這是哪裡？”
“石磐郊外。”思夜語拉着兩人走到密林邊際，指着遠處山坳間的火火通明的小城，道：“目前人類部隊有近十萬集結在此，正準備向平城運動，這位小美女應該是個人類軍官吧，到了這裡就算是安全了，一個技術軍官少校，我想他們肯定會好好保護這位小美女的。”她說着話，突然將洛雨重新提起來，一把抓住了那隻傷腿。洛雨傷處被抓，痛得悶哼一聲，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
“你，你幹什麼？”顧東嚇了一跳，就想撲上去搶下洛雨。
“急什麼？放心好了，我的性取向很正常，不會跟你搶美女的。”思夜語閃身躲過顧東的撲搶，將手裡的洛雨重新放到地面，輕笑道：“走兩步試試吧。”
洛雨疑惑地伸了伸腿，這才發覺那隻傷腿竟然已經完全復原了，一時不覺歡喜反而有些驚疑不定。
那個名叫小葉子的尖耳朵美女道：“咱們公爵的復生術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你這點小傷摸一摸就好了。”
“不用謝我啦。”思夜語大大咧咧地衝着絲毫沒有謝意的洛雨揮了揮手，又對顧東道：“你們兩個快點告別，給你十分鐘吧。”說完，自顧自地帶着四個部下走到了密林深處，只把這一對男女獨自留下。
顧東感激地望着思夜語走進密林之後，這才轉過來看着洛雨，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纔好。
洛雨輕輕捏着衣角，咬着嘴脣，望着地面，輕聲道：“你，能告訴我你倒底是什麼人嗎？”
顧東嘆了口氣，歪着頭看着洛雨，終於還是明白了一件事情——此洛雨非彼洛雨，他只是一個在時空中穿梭的幽靈，再不是以前那個顧東，就好像眼前的洛雨並不是曾經跟他談婚論嫁的那個小護士而是一名人類軍隊重要之極甚至研究出變形金剛的技術軍官一樣，他們即使再度相遇，也不代表各自之間的世界會再次有相同的交集。
“我……曾經在醫院的時候寫了一些東西，我知道醫院的小護士把那些東西當成玩笑給你看。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如果沒有的話，就看看吧，那是我最真心誠意的自白，希望你不要再把它當成是一個精神病人的噫語。”
說完這句話，顧東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有些想哭的感覺，他這是在自己斬斷那絲不可能妄想吧。那麼離奇的事情，自己尚且不會相信，更何況是他人呢。
“去石磐吧，不要再去前線了。”顧東輕輕轉過身上，掩飾自己的情緒，頭也不回地向密林中走去，孤寂的背景消失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後，林中嘩啦一聲密響，數個身影騰空而起，彷彿夜驚的碩鳥，眨眼工夫，便與夜空融爲一體。
洛雨望着那些消失的身影，好一會兒，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在隨身的揹包中掏摸了一陣，拿出厚厚一疊白紙來。
藉着遠處的燈火，翻開第一頁，狂亂的字跡印入眼簾，“我叫顧東，現年二十五歲，職業是拍賣師……”
山風輕吹，卷得紙頁嘩嘩作響，一個高大的身影自空中緩緩落下，站到了洛雨的身後。
洛雨卻只顧翻看着手中的稿子，一無所覺。
離亂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