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明所說的是否可信,李繼遷是否如他話語一樣是個品格高尚的人,這都無關緊要,羅開先都不會在意,對方話語的真假自有時間去驗判,他要做的不是考證歷史,而是把握住自己眼下的目標——掌控河西,而且,他自信憑藉已有的力量或許還不能征服所有敵人,但掌控河西一地卻不是什麼問題。
對於羅開先這種來自後世的軍人來說,除了交際這塊算是他的短板,所有相關於戰爭的事情都如同呼吸般自然,儘管時代背景不同,很多核心的東西卻是千古不易的,諸如戒哨防禦、食水檢驗、巡哨制度……等等,在交流的同時,也沒有絲毫馬虎。
而對於党項這樣的族系,羅開先可以說是有忌諱也有期許,忌諱的是他們畢竟代表着東方的族系,屬於變數較大的那種,不容易引到與控制,期許的是可以不用目的性極強的他需要的是李德明的合作與配合,而不是狹隘的排斥所產生的無謂的戰爭。
四天時間其實很短,尤其是冬日晝短夜長的四天,羅開先拉着李德明以這個時代不具備的效率敲定了一些原本有些爭議的東西,比如防區的劃分,兩地攻守互助的約定,以及協力打擊馬匪盜賊的配合,理所當然的還有李德明順便提出培訓人手的事宜。
當然除此之外,爲了今後合作的順暢,羅開先提出了一些富有建設性的意見,比如能夠減免死亡率的醫療衛生條例,比如彼此商隊的免稅之議,比如馬種牛種之類的交換,這之中也免不了夾雜一些私貨,招募人手、收攬流民之類都是瑣事,他特別提議了一項在這個時代草原人看起來無關緊要的事務——教育。
羅開先提議的教育可不同於時下東方人所熟知的學塾科考,在他給李德明的描述中,簡略包含了體術、文學、算術、百工四項的基礎教育,加以細分爲人文、律法、數學、物學、兵學、工學、農學、商學等科目的中等教育……高等教育暫且沒提,只是這些已經讓李德明聽得目瞪口呆,草原上的英雄歷來只需要會提刀子砍人和領兵征戰即可,哪裡會需要懂得那麼多東西?
李德明手下得力的文士只有張浦一人而已,餘者不是誇誇其談的書呆就是無腦的莽夫,想要總領百多萬人党項大部,自然不是幾個人能做得到的,每日裡看到關於趙宋或者北遼的信報,感覺到對方的發展壯大,李德明都會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聽到羅開先說自己培養人才,免不得又是一番熱烈的探尋。
這個事情當然是羅開先拋出去的引子和鉤子——對於成年的党項人改變思想很難,從娃娃抓起就沒那麼多顧慮了,而且只要前期工作做得好,只需一兩年讓党項人見到時效,餘下的事情就會順其而然的進行下去。
酒逢知己千杯少,遵着羅開先不飲酒的習慣,兩個人沒怎麼喝酒,卻經常談話談得醺醺然。
夜晚安寢之時,兩對夫婦自也會針對白日所見各自評論一番。
李德明和衛慕八羊的寢帳裡,男人問女人有何看法。
女人依靠着男人的肩膀,細細地想了想,纔開口說道:“阿移,聽聞百年前大唐軍隊勇悍冠絕天下,俺不知大唐軍隊如何,但就羅將軍這隻親兵隊來看,想來比之昔日大唐也毫不遜色,宋軍俺也見過,或勇悍或張狂,總體說來遠不能比,契丹人看着兇悍,像野獸一樣讓人想避開,卻沒有他們那種讓人身上冷颼颼的感覺……”
男人擡手攬住女人的肩膀,輕輕一嘆,“八羊,你知道麼?羅將軍手下這隻親兵隊人數不多,僅有千餘衆,卻都是從各營抽調的好手,每個人手下都有至少二十條人命,他們殺人的場面你是沒見到……他們不像我們党項的勇士喜歡用叫喊來給自己助威,而是一聲不吭地,手下動作卻全奔要命之處……”
女人張大了可愛的小嘴,驚訝道:“竟有那麼兇悍?”
“爲夫豈會用虛言誆你?”李德明寵溺的摟着女人親暱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說道:“八羊,你所見到羅將軍的親兵隊,他們還不是我看到過的那一批,想來他們是又換人了。你知道嗎?他們親兵的制度是輪值的,每兩個月就會有人被安排到各營去充作曲長或都尉歷練,同時又會有人從各營的伍長或什長位置提拔上來……”
“這方法好!憑藉此法,羅將軍一定可以牢牢掌控所有軍隊!阿移你可學學……”女人眼睛閃亮,馬上抓住了其中的要領,只是很快又擔心的說道:“只是,羅將軍不擔心有人會有異心刺殺他嗎?”
“刺殺他?羅將軍?”李德明撇了撇嘴,只是擡眼看到女人瞪圓的眼睛,忙收了表情,解說道:“八羊你有所不知,孛羅城之戰,爲夫曾親眼目睹,羅將軍騎着一匹高大的黑馬,手持一把青紅長刀,親率一隻千人隊,直接鑿穿了卡迪爾汗的萬人騎陣,時長不過一炷香,中途落馬者寥寥無幾……”
女人閉上眼睛遐想了一會兒,才睜眼問道:“青紅長刀?爲何從不曾見?而且,聽聞前日他與…舅父比鬥之時,用的只是長劍?”
男人不禁對女人的關注點有些好笑,“八羊,那長刀長度至少四臂長短,實爲馬上兵器,並不合步戰,且你以爲悍石舅父真能抵擋羅將軍幾十照面?”
“莫非當日他還讓着野利……不成?”
“讓於不讓……某不知!”男人的眼神有些迷茫,喃喃說道:“某記得日前從孛羅而返之時,他隨身帶的不過一把高地人彎刀,正面切磋,某敵不過三個照面,而那日羅將軍使用的漢式長劍,想來應是新制之物,初時攻防並不連貫……是了,他是借比鬥之機習練長劍罷了!”
“啊,長生天,世上怎有如此強悍的人?”女人的驚訝一點也不假,野利悍石算不上黨項第一好手,但卻從來都以勇猛善戰出名的。
“是啊……”男人同樣感嘆了一句,“幸好他現在不是我們的敵人……”
“難道他就沒有缺點?”不同於男人的氣餒,女人有些不服氣,“俺就不信,正面爲敵不是對手,暗地下毒或刺殺也不能成?”
“八羊,切莫胡言!”男人忙伸手捂住女人的嘴巴,低聲解說道:“羅將軍此人博聞強識,每至一地,必令部屬採摘該地新奇物種,他會當衆描述該物能否食用、能否藥用,是否有毒,並令人記錄散發衆人,絕無意外……你可知日前自夏州送來吃食,也要經過多次查驗,方會烹製爲食?某嘗聽人說,靈州衆李氏長老幼子曾於湯水下毒欲奪權,卻被羅將軍當場識破……其中細節不得而知,只憑靈州人描述,便可盡知其中兇險。”
“這等人……”女人只叨唸了半句,便失了言語的興致。
另一邊,羅開先與兩隻小娘的寢帳裡,也同樣有一場對話,只是時間卻短了許多。
“夫君,那李德明看着是個城府深沉之人,夫君可莫要輕信於他。”火娘子如以往一般,攬着男人一隻手臂,黏在男人身側呢喃道。
“嗯,謝娘子提醒,李德明貴爲一族統領,性格若不深沉,早被人深埋地下了……只是你夫君我也不是三歲娃兒,怎會輕易被人誆騙?娘子小窺於某,該受何等懲戒?”白天聊得爽快,羅某人心情很好,應付完了自家娘子的詢問,尚有心情開玩笑。
對着男人亂動的手,李姌的身體火熱,心底千千願,臉上卻擔憂會被帳篷外守衛的親兵聽去,不由得急切低喊,“娜娜,你個悶葫蘆!也不知幫幫姐姐!”
另一邊葛日娜同樣紅潤着臉龐,一雙漂亮的眼睛卻半眯着,“夫君睿智,李德明這等人物怎能誆騙了他,倒是姐姐心直口快,須得提防他那夫人八羊,那女人看似爽直,卻是機巧之人,用漢話來說就是生了一副狐狸心腸,姐姐纔要小心口舌,莫要被她言語迷惑了……”
都說少言寡語的人心思敏銳,羅開先頭次發現很少言語的葛日娜竟有這樣機巧的心智,他嘴上不摻合兩個女人的對話,心裡卻不由對這個常常悶聲不語的混血女人大爲改觀。
另一側的火娘子被揭了短處,卻是急了,從男人的身上爬過去,嘴上叫嚷着,“娜娜,你這小女子,竟敢誹議姐姐,瞧我怎麼罰你!”
說着話便去向葛日娜腋下癢處抓去。
葛日娜被李姌欺負慣了,也不反抗,只是嘻嘻悶笑着衝男人懷裡躲閃。
這局面倒是樂壞了被充當遮蔽物的羅某人,兩隻小娘鬢亂衣亂,完全便宜了悶不作聲的男人。
接下來自是一室皆春,對比另外一對夫婦的憂心忡忡,羅某人的帳幕裡雖有些荒唐,卻充滿了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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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今天更新晚了點,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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