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聖祖時期開始,大漢的政體其實就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在慢慢向大資本家靠攏。商人這一從呂不韋時期就開始被壓制貶低的職業,重新煥發了生機。而一旦商人煥發了生機,整個國家的動力源泉也就被掀起來了。
當然,商人不是永動機,商人的作用其實就是促進。如果沒有限制的話,商人逐利的本質會讓好的事情往壞的一面傾斜,最後歸於倒退。”
寬大的紫雲亭,涼風正勁。鄒燃半躺在竹榻上,裹着英雄巾,卻沒着甲,只穿着平常的燕居常服,身前一個矮几,一壺香茗。圍坐在前的,卻是大漢帝國的內閣輔政大臣們。
這裡是新改建的燕王府,原本是西京一個大富商的府邸,後由禮部購買下來,然後着手改建成了現在的燕王府。
本來按照最初的設計,是要在西京城內重建一座規模宏大的燕王府邸,但被鄒燃拒絕了。
“武人不需太過奢靡。能住就好。”
雖然鄒燃不在乎,但相應的改動還是要有的。比如這個紫雲亭,原先只是商賈氣息濃郁的小亭子,現在不但改了名字,還鑲嵌了鎏金的瓦頂,頗有堂皇氣象。
有侍女和僕人熟練的送上熱水和茶點,從熟練的程度上可以看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情景。
事實上,自承極門事變後,至今已經過去近半年,幾乎每隔三天內閣三位輔政大臣便會來到燕王府與燕王會面。
如果說最初這只是燕王的強制要求,但隨着改制的逐步深入,和與鄒燃的溝通漸多,三個加起來已經超過兩百歲的輔政大臣如今卻是誠心誠意地想要傾聽燕王的意見。
聽完鄒燃關於“商人”的論斷,宇文護長出一口氣,捧茶一飲,笑道:“燕王果然見識卓著,真乃生而知之者也。”
張功遠年事已高,雖嘴上不承認,可心裡卻是對鄒燃的理念頗爲讚許的,道:“燕王的說法的確頗有新奇之處,只是,你說的資本和永動機,這字老夫倒是都能認得,可連在一起……”
鄒燃哈哈一笑,道:“冀公殿下權且聽一回書吧,小子胡亂組詞造句罷了。”
宇文護和張功遠之所以肯時常來燕王府,跟鄒燃這種頗爲自謙的態度有重要關
系。儘管鄒燃有重新定鼎之功,但不論在何時何地,他在面對年長者時,始終是一副謙卑而又謹慎的態度,並不囂張跋扈,惹人生厭。
旁坐的劉夼咳嗽一聲,將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尷尬地朝鄒燃一笑:“燕王,此次來其實另有一事……”
宇文護一拍大腿,道:“哎呀,都怪老夫,一時忘記了。是這,如今朝廷改制已畢,當初東宮濫封之節度使已去近半,只是樂浪、度甘、泗州等地仍未收到信報,我等是想問問燕王有何對策?”
劉夼見宇文護代他說了,便也鬆了口氣,只是看着燕王如何作答。
說實在話,即使承極門之變過去了半年,可劉夼依舊不太敢直面鄒燃。
雖然鄒燃並未對所謂的“後黨”進行任何的清洗,甚至連東宮也好端端的坐在椒房殿,涼公家族也未任何懲戒。如此也保證了朝局的平穩。可劉夼始終覺得燕王似乎是在謀劃着什麼。
這半年來,原本割據一方的節度使紛紛上表“臣服”---他們臣服的方式都大同小異,無不是在奏表上寫着:“恭請陛下委派流官治理四方,歸節度於朝。”簡而言之就是他們願意交出手上的兵權和治權,並且本人也可以到西京做個閒散官兒(人質的意思)。
當然,也有不服從的,比如原州節度使龔照、沂源節度使茂凱、長平節度使李樂等幾位,改制兩個月了,無一張奏表呈上。可這幾個節度使都在一夜之間被麾下將領割了首級,直接呈送西京。這些割首級的將領,正是鄒燃原西征大軍的麾下部署。
從那之後,節度使們這才反應過來,臣服的速度驚人。可以說,原本可以將大漢政權分崩離析的“節度使制度”,在開始五年之後就迅速消融了。原因只是因爲鄒燃歸來!
當然,這也跟鄒燃這半年來不斷的鞏固自身實力有關。
“槍桿子裡出政權”,這句話放哪兒都不會錯。鄒燃自己又不稱帝,還是大漢的元帥,總督天下兵馬,只要手掌兵權,任何人都動他不得。爲了進一步鞏固大漢朝政,鄒燃重建了羽林九衛,由於近十年的亂象,時間並不是很長,之前羽林九衛的人馬並未星散凋零,所以基礎還在,所要凝聚的只是人心而已。而鄒燃最不缺的就是
威望和人心!
在改制之初,鄒燃就讓天子下了詔令,九衛士卒,不論此刻身在何處,凡接詔之日起,立即趕回西京接受整編。此詔一下,許多在燕州、兗州、吳郡等地的九衛舊將紛紛帶兵迴轉。至半個月前,原本被趙蕞、張文淵、崔凱等幾位公爵分裂出去的九衛將士,竟有八成迴轉。然後雍州衛的基礎上,鄒燃重組了九衛!
從此時開始,整個天下就真的再沒有任何能夠制衡鄒燃的軍事武裝存在了。
當然,僅僅是沒有制衡的軍事武裝而已,想要制衡的人還是不少的。比如臨淄王。他就沒想過徹底放棄自己手上的權力,雖然他也上了臣服奏表,但卻沒有請求西京派出流官治理自己管轄下的樂浪、玄兎、平涼的數個州郡,明顯還想自立。當然,這也跟臨淄王畢竟曾是攝政王有關。更何況,燕王是異姓王,他臨淄王纔是宗室王族,說的大義一些,燕王還有“挾天子令諸侯”的嫌疑,而他臨淄王還是先帝正經的兄弟呢!
宇文護和劉夼想跟鄒燃提的,也就是臨淄王的事。不過說的比較隱晦罷了。
聽了宇文護的話,鄒燃呵呵一笑,道:“護國公勿憂,魏公殿下稍後就到,小子已與魏公商量妥當,下個月便可出兵,收復中原。不過……”
說到這裡,鄒燃停頓了一下,看見宇文護臉上閃過一絲擔憂,方纔道:“不過小子唯一擔心的是,帝國那些叛臣該如何處置?!”
劉夼心裡咯噔一跳,莫非現在要開始清算了?
劉夼深知,放在半年前,或許出於穩定的考量,鄒燃沒必要對後党進行清算,而且那時候如果所有節度使加凌煙閣功臣們跳出來反對,還是有制衡鄒燃的實力的。但現在四方底定,鄒燃手握新九衛的全部兵馬大權,麾下何止十萬勁卒?這個時候他要重新開始清算,卻是沒人能夠阻攔他了。
不過很快,劉夼就知道自己聽差了。
只聽鄒燃道:“國運不振,帝都淪陷,四方臣子未免心情動盪,些許人有了不臣之心,而有些人則是期待王師到來。所以必須加以區分對待。”
劉夼心頭大定,忙道:“殿下說的是。”
如此一來,朝廷面對這次帝國紛紜的基調就定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