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洗漱更衣後,見銅鏡中的人兒已恢復正常,便伸手拍了拍臉,轉身向門外走去。
一走出房門,她便看到謝安負着雙手,正一臉悠閒的擡頭看着飄飛的落葉。楚思的嘴角慢慢浮起一個笑容,大步走到了他的身後。
幾個月的掙扎,萬般的思緒糾葛,卻不知爲什麼,此時此刻看到負手而立的謝安,她的心卻奇蹟般的平靜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和他一樣看着那片悠然落下的樹葉,暗暗想道:看庭間花開花落,寵辱不驚,任天下雲捲雲舒,去留隨意。楚思啊楚思,你也應該明白了,世間上的事,盡心便可,至於結果如何,那就任天意安排吧。
聽到她的腳步聲,謝安慢慢回頭,在對上她的笑容的時候,他微微一怔,轉眼間俊臉上便露出一抹歡喜來。把手向她伸來,謝安讚許的說道:“直到現在,我纔看到思兒真正的笑容。”
楚思伸出小手與他相握,眉頭一挑,笑着答道:“是啊,直到現在,我才發現一個人能夠笑逐顏開,實在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兩人一前一後的向外面走去。楚思這時還是一身男裝。
幾天沒有出來,楚思發現街道上變得安靜多了。許多店鋪都關了門,在街上游蕩的人也大爲減少。
走着走着,楚思發現謝安的目光朝一旁瞟去。她順着他的眼光看向一個黑暗的角落處。見到的是一個穿着髒污的灰白色長袍,頭髮篷亂狀如乞丐的男子。
那裡或蹲可跪着的乞丐可有十幾個,謝安怎麼表情古怪的盯着這個人?楚思又朝那人看了幾眼。
可能是感覺到了有人在注視自己,那乞丐慢慢的擡起頭來。他一擡頭,楚思不由微微一驚,這人二三十來歲,面容清秀,雙眼明澈,雖然臉上安了幾個黑手指印。可怎麼看也不似是一個窮酸地乞丐啊。
這時,那人對上了謝安的目光。對上謝安地笑容。他大大的丟了一個白眼過來。轉又重重的低下頭去,不再理會他們。
謝安笑了笑,他緩步走到這人的面前,微微蹲身,注視着一身髒污的乞丐笑道:“欲自污方能心安否?”
在楚思饒有興趣地注視中。乞丐擡起了頭,他再次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高歌道:“濁矣!俱濁矣!方今之世,可有淨土乎?”
高歌聲中,他拿起地上的破碗,理也不理兩人便擦身而過,一邊走,乞丐一邊揚聲高唱道:“濁矣。濁矣!世上可有淨土乎?可有淨人乎?”
一邊高歌,他一邊踏着木履,趴趴的向前走去。留給兩人一個孤獨的背影。
楚思低聲問道:“他是誰?”
謝安笑了笑,說道:“阮郎阮子安也!”
楚思想了想,似乎記憶中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便又問道:“聽他的話中之意,是對時世不滿,對你也不滿?”
謝安淡淡扯了扯嘴角,輕聲說道:“因爲我確實不再高潔!”他指的,應該是說他自己參與了算計瘐氏的事吧,楚思想道。
低嘆一聲,謝安回頭說道:“我們走吧。”
“恩。”
望着阮子安離去地方向。楚思忽然問道:“瘐悅兒,她現在如何了?”
謝安停頓了一會,才徐徐的回道:“至今昏迷,也不知還能不能甦醒。”
楚思呆了呆,說道:“那建康城的男子們,豈不是傷心者衆?”
謝安哈哈一笑。
他回過頭來,伸手在她的小手上輕輕的拍了拍。說道:“早在瘐悅兒和司馬嶽訂下婚事之時。建康城地男子們便遠離她而去了。”笑了笑,謝安說道:“美人還是要高潔點好。附庸權勢,謀取家族利益,這些可都是髒臭的水啊,光是讓人聞一聞便噁心了,哪裡還敢接近?”
楚思的嘴角一揚,哧笑道:“這話可有點不對了,難道瘐悅兒之前便是一個高潔如蓮花的人麼?她與名士們交流,與文人們品酒作詩,不就是爲她的家族作勢麼?大家明明心知肚明的。”
謝安點頭道:“不錯,大家確實是心知肚明。不過有些事就是這樣,那層遮羞布不取掉,人便還是讓人嚮往的,一旦完全扯下了,難免失望不已。這些年來,瘐悅兒作爲世家第一美人,她行事頗有法度,又有點才學,憑着她一人,着實爲瘐家招了不少人才呢。瘐家要她嫁與司馬嶽,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錯誤地決策。”
他低嘆一聲:“陛下重病了,你知道嗎?”
提到司馬衍,楚思馬上想到了那段在皇宮中的日子。那個有點神經質的司馬衍。現在她每每想起,都沒有多少恨意,反而會生出一種同情來:那是一個可憐的男人!
楚思迷惘的說道:“知道,已聽人說過了。瘐家令瘐悅兒嫁給司馬嶽,不就是想司馬衍死去,司馬嶽繼位的話瘐悅兒可以當上皇后嗎?那時我在皇宮中時,便看到司馬嶽眼下發青,臉色蒼白,不是長壽之相,只是沒有想到,他這麼快就重病了。他得的是什麼病?”
謝安說道:“腎骨虧虛後,風寒入侵又再行虎狼之事,導致一病不起。”
原來是這樣啊,楚思想道:那司馬衍是個好色之人,他這麼日夜**,受了風寒後又不加以保養,難怪會重病不起。真是可惜了,那個人,其實也不太壞。
生死如此容易。
楚思怔怔地想道:只不過是數月而已,這一次回來,瘐悅兒生死不知,司馬衍也重病了,當真是滄海桑田啊。
甩了甩頭,楚思又想道:比起這個世界地大多數人,他們已經是幸運之極了。能富貴平安的活了這麼大,對於大半數終生沒有吃過一頓飽飯地人已經是大幸運了。楚思啊楚思,人比起那些人,何嘗不是大幸運?你所在意的,計較的,不安的,其實真是不值一提啊!
楚思出了一會神,清醒後便看到謝安也在沉思。他在想什麼呢?
謝安看向楚思,見她動不動就失神,不由低低的嘆息一聲。他伸出手,把她的小手緊緊的握了握,說道:“思兒,我。。
才說了幾個字,一個熟悉的朗笑聲從街道的側角傳來:“瞧瞧我看到了什麼?謝安石居然也喜歡起美少年來了,哈哈哈。”
笑聲中,一輛馬車吱地一聲停了下來,一個青年跳到了地面上。
這青年長相清俊,雙眸特別明澈,可不正是司馬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