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回到酒店,兩人給我看了他們收集整理出的一些東西。有不少武館匾額和一些老物件甚至寶牌的照片,還有不同材質麻將的圖片,以及一些他們自己做的復原圖。這其中有張骰子的圖片很特別,骰子通體金黃,但一和四那兩面刻的是大寫的“壹”和“肆”字,在漢字的下面點了對應的點兒,也只有這兩面是紅色的,剩下的幾面保持金黃。
我指着這張圖問他們這是什麼。
“這是寶牌,昆明那邊的。”小穆文看了一眼回答。
“寶牌?”我一臉疑惑。
“對,寶牌。據說昆明有家武館的寶牌不是麻將,是兩粒金骰子。這是我們按它的樣子做的幾張復原圖。”楚灝一邊說一邊在他的Pad的上滑出剩下的幾張給我看。
“寶牌還居然能是骰子呀!有意思。幹嘛只有一跟四是大寫,還是紅的呢?有什麼說法?”我看着新鮮便問。
“姐,骰子的一跟四原本就是紅的呀,你沒注意嗎?” 小穆文問我。
“噢?這我真沒注意,對啊!怎麼就這倆是紅面兒呢?”我自己也琢磨。
“聽我爺爺說,傳說啊,就是一傳說。” 楚灝邊說邊把腿盤了起來,端坐在了牀上,拿着他的復原圖開始講解。
“說是唐朝,唐明皇跟楊貴妃倆人有玩擲骰子的愛好,其中有一種贏法是六個骰子擲完以後,裡面同時出現兩個四,叫做重四。好像還不是很容易得到,所以有一回唐明皇擲到了重四,龍顏大悅啊,就讓高力士把四點給塗成了紅色。後來一爲什麼也是紅點兒的就不清楚了,說不定人家楊貴妃也贏了呢,嗨,不清楚。總之後來骰子的一和四這兩面都是紅點兒。我們復原的這個骰子是昆明一家武館的,在三省會裡沒什麼名氣,但是寶牌很特別,就是這骰子。材質是純金的,改了一和四兩面兒的字,聽說當時拿出來的時候特別好看。我們也是好奇,就做了復原圖,姐,你看,還行哈。”
“嗯,是挺漂亮的!”我接過Pad拿過來仔細看。
“小時候覺得打麻將不是個正事兒,這幾年整理這些東西才發現這裡邊學問挺深,三省會和七寶館的故事不少呢。” 旁邊的楚灝說着。
“誒對,聽小穆文說盲爺的手記你在修補?信息都全了嗎?”我擡頭問他。
“還沒有。”他起身下牀到地上的包裡取出電腦,邊說邊打開。“不過差得不多了,這次回去再請你爸給看看,能補的應該就補完了”他邊說邊把電腦推到我面前。
一張大表格,從1921年開始,第一屆是謝常佑(謝老坎);1922年廖一風,……。鼠標一直往下滾,表格的信息量看得我都驚呆了。一是演武的時間,二是地點,三是每屆決賽四人的名單,以及四人出自哪家武館。我勒親姑!這小子確實花了不少功夫!
“嗯?這不……這不**時期嗎?**都有?”我指着屏幕問
“對,**時期只比過兩次,一次就在貴陽。當時你爸也在呀。”楚灝回答,小穆文在我左邊接過話繼續說:
“你爸跟萬爺爺倆人當年是工作人員,他們負責拿膠布把麻將都給纏起來,這樣打起來沒聲兒。還準備了應對方案呢,人手一本毛主席語錄,屋裡還放着毛主席的大畫,真要是有人來抓賭,他們就趕緊拿着語錄裝着開會學習。”
“啊?真的,我爸沒跟我說過這段兒。”
“萬爺爺說你爸可謹慎了,7本語錄都翻到了同一頁,反扣在桌上,整齊的排好了,這樣要是突然有人要進來,大家直接把語錄拿起來就都是同一頁。”小穆文一邊說眼睛裡一邊冒出對我爸佩服不已的神色。
沒錯,這聽起來像是我爸行事的風格,是我爸的設計。
我一邊暗自感嘆着,一邊繼續往下翻看,看到1985年,居然冒出了我爸的名字,我指着屏幕:
“這什麼意思?……贏了?……怎麼可能,爲毛寫的是怡清館?”我可能驚訝得有點兒大發了,嚇得他們倆都沒敢有大的動作。
“對啊姐,85年的三省會演武,贏的是你爸呀。你看,那屆決賽的人員名單我們這兒都空着呢,那年是在重慶比的,所以這些信息我們只有找到你爸才能補全。” 楚灝小心翼翼的解釋。
“姐,這事兒……你不知道啊。”小穆文也有些驚訝。
“不知道啊!沒人說過啊!萬伯也……哎不對!三省演武是要掌館館首纔有資格參加的,改規矩了?”我問。
“沒啊!你說的沒錯呀,一直都是掌館館首才能去的。” 楚灝回答。
“那不對了!怡清館啊!要去也是幺姑,再說我爸沒有掌過館,萬伯親口告訴我的,幺姑好幾次要給他寶牌他都沒接受。”我肯定是他們哪兒弄錯了。
“你爸是一直沒要過寶牌。”小穆文說。
“你看!”我面向楚灝一指穆文,意思這兒有佐證,還不到半秒,她一句話沒把我從凳子上嚇掉下去。
“你拿了呀!”
“什麼?!我?”莫名其妙的怎麼還能有我的戲份。
“姐,真的是你拿了。”楚灝也一臉誠懇的看着我。
“不可能!”
“不然你小時候抱着的那塊發財,你覺得是什麼呀?”小穆文哭笑不得的問我。
“那是我們家祖傳的翡翠玉麻將裡頭的一塊!”話一出口,我馬上意識到了問題:
“等會兒,怡清館的寶牌是發財?”我瞪大了眼睛問他們倆。
“對啊,你不知道?”他們倆面面相覷。
我陷入了一片混亂的沉思。
“好吧姐,就算那塊發財不是寶牌,是你們家祖傳的玉麻將裡頭的一塊,1985年以後你還見過它嗎?你們家整副的翡翠玉麻將什麼樣兒你見過嗎?裡面的發財跟你手上那塊一樣嗎?”這小子一連三個問題我一個都答不上來。
的確,我們家整副的翡翠玉麻將我沒見過;的確,1985年以後那塊發財我也再沒印象;七家寶牌當年就選的是上好的翡翠玉做的,從材質上跟我們家家傳的麻將一樣。我的確無法證明也無法反駁那塊發財出處。
“姐,這件事兒我相信我們得到的說法是沒錯的,你可以回去問你爸。”楚灝接着說:“當時老一輩兒的館首們剩下的攏共也就這幾個人,那幾年,你看……”他邊說邊用鼠標在電腦上指着。
“比來比去都是這些個人,穆文她祖奶奶總跟幺姑說,希望你爸能去參加一次,可她們家的武館在黔南,而且早就傳給了她爺爺,也不能無緣由的就傳給你爸呀。” 小穆文在一旁頻頻的點頭。
“幺姑的寶牌你爸的確好幾次都不接,她老人家有一回說是去你家想再論這個事兒,你爸不在,幺姑就跟你爺爺奶奶在家打了一下午牌。聽說你跑去桌邊要發財,當時幺姑就拿出寶牌問你認不認得,你答說發財。她老人家又問你要不要,你點頭,家裡人都攔不住,幺姑就把發財給了你了。等你爸下班回來一看,你抱着寶牌滿屋轉,就讓你把牌還給幺姑。但是幺姑不要啊,說一來這孩子接了寶牌,是緣分。二來,要還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贏了三省的演武才能還。”
聽楚灝說完這一番,我再看看小穆文,倆人的表情十分肯定。
“那所以……”我自己言語。
“所以你爸就只好去參加比賽,女債父還啦!” 小穆文說完,他倆相視一笑。
“女債?”我聽着怎麼這麼彆扭呢。
“姐,按規矩,誰拿了寶牌誰掌館,所以嚴格來說你當時掌着怡清館,該去參加比賽的是你呀。”楚灝笑着說。
我勒個去呀!搞了半天我居然是我爸那個坑爹的隊友!
“你要不信,現在就可以打電話問你爸,應該沒有太大出入的。” 小穆文很有把握的說。
我腦子裡的各種片段開始橫飛。發財,在七字牌裡排第六,對應的七字館旨是……“止”!我恍然大悟,小十字一戰,萬伯說我爸爲此自責不已,因爲“止”的原意不是要趕盡殺絕,如此在意“止”一字的含義,原來那正是怡清館的館旨!
他們這個說法還真的是有可能,但我還是不大相信。
“那1985年以後呢?那塊發財去哪兒了?”我問。
“你爸贏了比賽,回來就把寶牌還給幺姑了。她老人家也沒有推辭,所以我敢肯定85年以後你就沒再見過那塊玉麻將了,對吧?”
楚灝笑嘻嘻的看着我,我依然無力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