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龍忍和尚隨着天苦禪師在寺外苦行, 無拘無束已慣,不像寺中其他諸老一般戒行精嚴,行走坐臥俱要講究威儀, 他又膽大妄爲, 素不將天嚴禪師的權威放在眼中, 這時聽了太上方丈的問話也不着急回答, 徑自走去與龍婆婆等人見禮。
天嚴、天苦兩位禪師乃是一奶同胞的兄弟, 兩人的父母早亡,幼年的天嚴由哥哥辛辛苦苦拉扯成人,故此在天嚴禪師的內心中, 一直視兄如父,敬愛有加。天嚴禪師礙着乃兄天苦禪師的面子, 也拿這個頑皮的師侄毫無辦法, 只好默立一旁, 靜待下文。
那龍忍和尚與衆人見禮之後,走到天嚴禪師面前, 雙肩一抖,將那件朽爛不堪的半截僧袍抖脫,當衆精赤着瘦骨嶙峋的胸膛,也不覺的難堪,嘻嘻笑道:“師叔的無相神功竟然精進如斯, 叫小和尚立時證得‘身上衣空’, 少了這一件僧衣, 頓時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果然爽快之極。”
天嚴禪師此時是秀才遇到兵, 他眉頭微皺,說道:“當着客人, 不要胡鬧,你下山來此,可是天苦師兄有何吩咐?”
龍忍和尚還未說話,龍勝禪師早教人取來一件嶄新的僧袍,親手爲龍忍和尚披上,笑道:“師弟的金剛不壞護體神功在短短三年中,竟有如此造詣,進境之神速,令我自愧不如啊。”龍忍和尚見狀合掌一禮,笑嘻嘻謝道:“多謝方丈師兄誇獎!”說着,他又朝天嚴禪師做了一個鬼臉,笑道:“多謝師叔掌下留情!沒要了我的小命兒!”
天嚴禪師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忽聽龍婆婆冷笑道:“天嚴禪師你不願意收徒弟,大可明言。卻對一個後輩痛下殺手,這樣的行爲不知道是否犯戒呢?”
天嚴禪師聞言心中一凜,暗忖:“自己一時疏忽,反被龍婆婆捏住把柄!”他返觀內照,反思自己在方纔那一剎那兒,確因嗔怒而起殺心,又想:“我心中生出如此惡念,確實犯了戒律,若不承認,便是錯上加錯。”於是朗聲答道:“前輩教訓的是,老衲確已犯戒!”他不待龍婆婆說話,又朝殿外大聲喝道:“行刑僧何在?”
但聞兩廂有人齊聲應諾,兩名手執水火棍的健壯和尚大踏步走入殿內,朝天嚴禪師合十一禮,說道:“首座有何吩咐!”
天嚴禪師行到兩人身前,自行脫去袈裟僧袍,□□上身,趴到地上,說道:“老衲犯了嗔戒,起了殺心,依律當重責四十棍,你們行刑吧!”
龍婆婆見狀也是出乎意料之外,殿內之人面面相覷,那兩名行刑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動手!
龍勝禪師見狀連忙勸道:“師叔年事已高,縱有小過,何必如此……”話音未落,就聽天嚴禪師一聲斷喝,說道:“方丈不必再說,老衲身爲戒律院首座,如果自己犯戒便要徇私,不能先正己,又將以何來正人!”
龍忍和尚笑嘻嘻走過來說道:“師叔說的對,不過那些小和尚怎敢打您,我看不如由我代勞吧!只是以後你不能給我小鞋穿!”天嚴禪師點頭答應,說道:“好,你打!”
龍忍和尚從執法僧手中取過水火棍,‘呼’的一棒打在天嚴禪師背上,他武功高強,不過略施手段便將棍力泄去,那一棍看似聲勢威猛,然而雷聲大、雨點小,落到天嚴的背上好似一根燈草拂過,毫無痛感。
殿中之人十之八九都是武功高手,龍忍和尚這點伎倆自然瞞不過行家的火眼金睛,不過大家看在眼中,誰也不想揭穿,人人明知龍忍和尚鬧鬼徇情,也都睜一眼,閉一眼,當作不知。
那天嚴禪師捱了兩棍,頓時明白過來,他偷眼見龍婆婆閉着眼睛,連看自己都不看,心中反倒更覺羞愧,他猛地大喝一聲道:“住手!”
龍忍和尚聞言笑嘻嘻道:“師叔忍不住了,還是想明白了!”
天嚴禪師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我不要你打!”他扭頭去叫自己的弟子龍隱禪師道:“你來行刑!若敢徇私,我便將你逐出少林!”
龍隱禪師聞言一驚,不情願的走了過來,他知道師傅的脾氣,硬着頭皮接過龍忍和尚手中刑棍,顫聲說道:“師尊,弟子得罪了!”
天嚴禪師望着龍婆婆,大聲說道:“你打,打的越狠,越是我的好徒弟!”龍隱禪師不敢違命,眼含熱淚,一棍棍擊打下去,他們師徒情深,那棍子雖打在師傅背上,卻痛在弟子心中,他一邊忍痛行刑,一邊禁不住將龍婆婆與孔新甲恨在心中。
龍婆婆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暗歎道:“這老和尚果然是頑固透頂,如此一來,孔新甲出家之事只怕要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