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前文。
諸位少俠一齊停箸靜聽, 卻聞龍勝禪師笑道:“那年偶遊天山,忽然想起天山雪蓮珍貴無比,於是也想碰碰運氣。攀至峰頂, 忽聞琴音飄墮, 清逸出塵, 但見白雲深處飛鳥絕跡, 不知何等樣人能於如此絕峰之上晏坐撫琴?老衲心中好奇, 於是循着琴音一路尋去,方轉過一處危崖,琴音忽絕, 卻聞人聲傳來,但見千仞絕壁前有一塊巨石, 那巨石約有三丈高下, 正面宛似巨斧劈削, 平整如砥,石下一名中年文士與一名老者似在爭論什麼?”
忽見那文士伸出右手食指朝着巨石比劃起來, 但見石屑紛飛,那文士以指代筆,一氣呵成,眨眼間便在巨石上刻畫出一幅《天山實景圖》。只聽那文士對老者說道:“小弟閉關十年,如今已可一筆成景, 以心運筆, 好似行雲流水, 中間毫無停滯之處, 如此還不是師傅所說的境界麼?”
那老者聞言, 嘿嘿笑道:“六弟,你這一手變化繁複, 比起愚兄的書帖更難,然而形雖不一,理卻不二。當年愚兄方練至一筆之境,師傅雖也稱讚,但仍未印可。這十年來我苦思冥想,卻連半點進境都不曾有。”說着,那老者嘆息一聲,又道:“方纔聽見三哥撫琴,仍舊是那張‘聽雨梧桐’的琴音,想來師傅所贈的素琴,三哥並沒有彈響。”
那文士笑道:“看來咱們兄弟三人這十年光陰又虛度了。不過五哥遲遲未到,說不定已經破參,咱們不如先將棋盤劃好,等他暢敘心得。”
那老者說聲‘好’,豎掌如刀,只幾下,便將巨石上的圖畫抹去,隨見那文士彈指間縱橫十九道,又在石上做成一幅圍棋的棋盤。
我見這兩人的武功已入化境,自忖那文士彈指神通的功夫,老衲還可勉強做到,但那一筆成畫,氣勢縱橫連貫,意勁圓轉如意,分明是一套極高明的劍法,老衲便自嘆不如了。而那老者雖然只露了一手削石如粉的金剛掌力,但言下之義,分明十年前劍術便已精進如斯,想來武功劍術的造詣比起那文士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一番經歷,在座之人,包括寺中幾位高僧,都是初次聽聞。雖覺龍勝禪師所言善自謙抑,但少林諸老暗中以自己的造詣印證,卻也不禁爲這兩人神奇的武功境界所折服,唯有那天嚴禪師覺得龍勝禪師言過其實,心中不以爲然。那羅漢堂首座龍隱禪師的金剛掌造詣極深,號稱寺中第一,聞言暗想:“那老者擊石如粉的金剛掌力自己也可做到,但若要將剛猛的掌勁控御於方寸之間,只碎局部,不損整體,卻是極難達到的境界。”他這時頓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省之餘,不由將潛藏的貢高我慢之心大爲收斂,從此以後,潛心修煉,武功佛法均是大有進境。
那辛覺聞言卻是又驚又喜,暗想:“那中年文士是我六師弟丹青聖士;那老者定是四師弟潑墨叟……”
正思忖間,又聽龍勝禪師接着說道:“那時老衲正落在‘人我相’中胡思亂想,忽聞背後傳來極細微的暗器破空之聲,若非我已煉成護體神功,可以感測出方圓十數丈範圍內的氣流的震盪,單憑耳力除非那暗器已經接近身體三尺之內,否則絕難察覺。
老衲又覺暗器所射的方位,盡是臂足之處的穴道,顯然那人並無傷人之意。於是潛運護身神功,不迎不拒,轉身向那暗器射來的方位看去,見七枚棋子疾如電閃,與我的護身罡氣一觸,旋轉更疾,交叉錯落,宛如七顆衛星盤繞我的身軀飛旋不已。
這時忽聞雲中有人清嘯一聲,一位道人宛如一隻玄鶴凌空飄落,將手一招,收了七枚棋子,拱手施禮,問道:“這金剛護體神功乃是少林寺天尊禪師的絕技,看你的年紀當爲老禪師弟子輩,既能煉就如此神功,當爲少林寺中百年難遇的人才,貧道不才,請教師父的法號?”
老衲聽這人能一語道破我的武功來歷,必與師門大有淵源,於是還了一禮,自報家門。
這時峭壁上又飄落下一位懷抱古琴的青袍老者,笑對那道人說道:“五弟,愚兄早勸你不要出手,最後還不是心疼那幾粒棋子,要親自收回。這位龍勝法師既然已經得了天尊禪師的真傳,你那專破真氣的寶貝,也未必破得了人家的金剛不壞神功。”
老衲聽出老者話中有話,於是向那道人要過棋子觀看,見那棋子非金非玉,分量雖輕,周邊卻極其鋒銳,方知乃是一件異寶飛劍,它飛行疾緩,全在那道人控制。若是來者非善,立時便可取人性命。老衲想起方纔託大之舉,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但聞辛覺脫口說道:“那棋子乃是天山派鎮山七劍之一的天星子,是先師從隕星中提煉的菁英煉成,因其含有特異磁性,一旦由母體分離,便不能大量聚合,只能鑄成棋子大小,表面上看好似圍棋子,其實厲害異常,縱然來人煉有護身罡氣一類的神通,也抵擋不住三百六十一枚天星子的攻擊。”
這本是辛覺無心直言,但聽到天嚴老和尚的耳中,卻覺得分外不舒服。他用眼角餘光掃視了辛覺一眼,隨即閉目垂簾,再不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