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弼夫人並不認識白梨,宮裡那麼多宮女她哪兒記得過來,見白梨穿着體面,只當是哪一家的夫人,徑直帶着小女兒來,就對三福晉和青雀道:“這麼巧在門前就遇上了。”
三福晉指出白梨是愉妃娘娘身邊的人,鄂弼夫人愣了一愣,忙上前賠笑:“這是愉妃娘娘打發姑姑來的,愉妃娘娘真是有心了,我們家青雀真是好福氣。”
白梨也算閱人無數,這鄂弼夫人看在眼裡,的確是富貴夫人該有的氣質,但想到她對一個柔弱孩子的惡毒,再華麗的首飾衣衫,也掩蓋不住醜陋的心,白梨根本不願搭理,端着該有的禮儀,就說要趕回圓明園,撂下鄂弼夫人便走了。
青雀也無視自己的養母,一路將白梨送到車上,依依不捨地說着:“姑姑,過幾天我就去園子裡給娘娘請安。”
白梨溫柔地笑着:“臘八是好日子,奴婢熬臘八粥等着您。”
歡歡喜喜地道別,可一轉身,青雀就見養母直直地看着自己,她渾身都不自在,避開她們直接就要進門,可腳還沒跨進去,就聽養母道:“這孩子是怎麼了,一點沒規矩,這如何能進宮去?”
三福晉本是鄂弼府上的親戚,丈夫雖然沒了,但如今也頂着郡王妃的頭銜,當然不用對鄂弼夫人有多殷勤客氣,見她這樣無禮,也冷冷地道:“青雀兒將來在五阿哥府當家做主,她自己就是自己的規矩,還要看別人的臉色?”
鄂弼夫人見三福晉這個態度,忙軟下來道:“我也是爲了孩子好,妹妹我們裡頭去,我有要緊的事和你商量。”
三福晉也不能轟客人走,只能一起帶進門,但青雀回自己的屋子去了,根本不想和養母搭訕。好半天后才見三福晉來找她,青雀無奈地說:“讓姐姐受累了,養母她很纏人是不是?”
“纏人也罷了,可我就沒見過這樣沒臉沒皮的人。”三福晉像是被氣得夠嗆,讓侍女送茶來,一口氣喝下大半碗,怒道,“青雀啊,按說我是他們家親戚,該幫他們纔是,可這人間到底有正道,你放心,有姐姐在她們休想。”
青雀給表姐倒茶,問道:“什麼事把姐姐氣成這樣?她們是要接我回家去嗎?”
三福晉恨道:“她們聽說皇上正在爲五阿哥選側福晉,你沒見她領着女兒來嗎,她要我求你向五阿哥和愉妃娘娘說幾句話,讓你姐姐和你一起嫁給五阿哥,還說她們不計較,願意做側室。”
三福晉不解恨,失儀地啐了一口:“還敢說不計較。”
青雀心寒,冷漠地說:“給姐姐添麻煩了,但我只有一個姐姐,就是您,再沒有別的姐姐了。”
三福晉心疼地把她攬在身邊:“雀兒不怕,愉妃娘娘除非發高熱糊塗了,不然也不能答應這種事,我今日就直接回絕了她,讓她有本事自己去圓明園求娘娘,她若有那臉皮去,我才佩服她。”
青雀咬着脣道:“姐姐,我本想求娘娘們一件事,但怕自己說出來顯得太冷漠無情,可是不說的話,將來一定會有麻煩。”
三福晉問:“什麼事?”
青雀道:“我想求娘娘們,請皇上下一道旨意,再也不許鄂弼府裡的人接近我,不要將來動不動就來五阿哥府找我的麻煩,我也罷了,他們若去糾纏五阿哥可怎麼好。”
三福晉立時道:“這事兒你開口不好,包在姐姐身上,姐姐替你去求。正好把這件事告訴幾位娘娘,她們心裡就明白了。”
青雀總算露出幾分笑容,感激地說:“好歹還有姐姐疼我。”
三福晉笑道:“如今可不只有我了,還有五阿哥,還有娘娘們呢。”
小姑娘臉頰緋紅,赧然道:“若非姐姐,我哪裡來這樣的緣分。”
爲了這件事,三福晉等不及臘八進宮,隔天就到圓明園來向幾位娘娘請安,原本遇上純貴妃那樣的婆婆,三福晉以爲這輩子沒指望了,誰曉得自己的一個善念,靠青雀結下這樣的緣分,好讓失去了丈夫的她,還能在內宮行走並受到幾位娘娘的厚待。
紅顏幾人本就心善,不牽扯純貴妃,與三阿哥並沒什麼矛盾,他與皇帝和自己孃親的糾葛與旁人不相干,如今有了青雀,三福晉守寡可憐,又是好相處的人,自然願意以長輩的身份疼她幾分。
此刻一屋子人坐着,三福晉見都是與愉妃親近的幾位娘娘,便毫不顧忌地說起了鄂弼夫人昨天的事,愉妃眉頭緊蹙,冷冷道:“這一家子將來,是不是還要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我怎麼遇上這樣的親家了。”
舒妃亦是嘖嘖:“就沒見過這樣沒臉沒皮的人。”
倒是慶嬪冷靜,分析道:“她們是怕皇上爲了青雀曾經受苦要責罰她們,才這麼打算吧,親上加親,皇上和愉妃姐姐也不能再把他們怎麼樣。這樣想的話,也是豁出去了,若是真能成了,一家子都安生了。”
舒妃恨道:“異想天開,她把皇上和愉妃姐姐當什麼了?”
三福晉起身來,走到愉妃面前說:“娘娘,有一件事想求您做主,也是爲了五阿哥將來着想。”
愉妃道:“你只管說吧,坐着說。”
三福晉則把青雀的意思揹負下來,她怕愉妃覺得青雀是冷漠無情的人,與妹妹商議好了,這件事算在她頭上,便說要求皇上下旨,不許鄂弼府上的人再靠近青雀,否則論罪懲處,她憂心忡忡地說:“那一家子人難纏得很,難道將來還要五阿哥去爲他們周全嗎?”
愉妃感激地說:“多虧你想得到,孩子是好的,可遇上這樣的親家,我也是在頭疼。”
舒妃笑出聲,朝紅顏努了努嘴,道:“這事兒還不是人家一句話,三福晉放心吧,包在令貴妃身上了。”
愉妃笑罵:“三福晉也是兒媳婦,你在孩子跟前,就不能正經些。”
玩笑幾句緩和了方纔不悅的氣氛,卻有櫻桃來說富察福晉求見,幾人都奇怪:“她挺着肚子,來做什麼,傅恆怎麼放她出來了?”
見到大腹便便的如茵,如茵說有要緊事和紅顏商量,見過愉妃幾人後,就回紅顏的屋子去。
紅顏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如茵,怕她有什麼閃失,如茵笑道:“到底不如年輕那會兒,現在的確有些吃力。”
“吃力你還來,有什麼事不能打發下人傳話?”紅顏讓她坐下,知道孕婦懼熱,命宮人將暖閣裡的炭盆搬出去。
如茵拉着紅顏坐在身邊道:“自然是爲姐姐擔心啊,昨天忻嬪的事怎麼了?皇后娘娘爲什麼會出面,我剛纔進園子的路上,還聽見宮女們在議論。不是爲了那蘇圖夫人的事,皇后對忻嬪冷下來了嗎?難道……”
姐妹倆一個眼神就能會意彼此心裡所想,紅顏道:“我猜想就該是那件事。”
如茵很不屑地說:“我若是皇后,就殺了她滅口,還讓她從此抓着把柄威脅自己一輩子?既然她都有膽子愛上皇帝以外的男人,這點事就沒魄力做了?”
紅顏嘆道:“你也不過是嘴上說說,殺人真的那麼容易,對皇后來說也一樣。”
如茵道:“難道姐姐爲了體諒皇后,忻嬪的事就算了?”
紅顏無奈地說:“我體諒皇后做什麼,她對我的好我自然感激,可這與忻嬪不相干,更不能作爲我報答她的事。我不是體諒皇后,我是在乎富察家,昨日見到了你家二爺的小孫子,和十二阿哥一般年紀,好好的小人兒,將來長大成人必定是一表人才,可眼下若出了什麼事,那孩子就什麼前程都沒了。”
如茵連連搖頭:“姐姐也說,是二爺的小孫子,是我們富察家的子孫,姐姐眼中的富察家,真的經不起這些事嗎?”
“富察家多重,我知道,但這事可輕可重,宮裡從沒有過這樣的事,我掂量不出皇上會如何看待。”紅顏道,“爲了一個忻嬪,賠上皇后賠上富察家,她不配。”
如茵搖頭:“且不說什麼忻嬪,姐姐,我今日來,是和傅恆有商量的,他要我轉達,姐姐做任何事都不必顧忌我們。”
“如茵……”
“姐姐,倘若沒有這些顧忌,你要怎麼對忻嬪?”
紅顏眼神堅定:“像純貴妃那樣,沒有將來。”
如茵笑:“那姐姐就去做,你看我挺着肚子來,給我也給肚子裡孩子面子,不要顧忌我富察家,二爺的子孫傅恆會替他守護,這本就是我們富察家自己的責任。”
紅顏凝視着如茵,道:“你們夫妻爲我……”
如茵打斷她的話,懶懶地挺着肚子靠下去,笑道:“姐姐顧忌富察家,難道不也是對我們夫妻的好?我們是相互的,不是嗎?”
紅顏笑了,如茵也笑,小聲道:“是我和姐姐的緣分,和富察傅恆不相干,他是聽我的話。”
紅顏知道她意有所指,如茵憨憨一笑,依偎着紅顏撒嬌似的:“畢竟是曾經的事實,姐姐允許我酸一酸,這纔是人性,咱們坦坦蕩蕩,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