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進忠便領着人前來請樂羨移居竹香館。
樂羨問進忠爲何忽然之間讓自己移居別處,進忠只說自己是奉命傳旨,其餘一概不知。
玲玉要去找皇上問一問爲何,樂羨卻攔下了玲玉,“昨日五公主薨逝,皇上定然心情不佳,我雖然洗脫了嫌疑,但是恐皇上心中仍有疑慮,反正也就是去別處住着罷了,姐姐安心。”
樂羨命人將一切收拾妥當,便挪至了竹香館中。
竹香館位於寧壽宮花園符望閣的西北,西倚宮牆,上下兩層,主樓三間,兩側耳樓各一間。館外側遍堆石山,下層窗口掩映在山石縫隙之中。
茹仙扶着樂羨,不服氣地道:“明明是嘉貴妃謀害公主,小主卻也跟着一塊遭殃!這裡如此偏僻,只怕皇上來的更少了。”
樂羨對於弘曆來與不來不甚介意,畢竟她只想做鹹魚在此苟到死,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她消停的日子着實是少。
她見這竹香館內松柏蒼翠,竹影深深,環境幽雅便與茹仙道:“若能在此吃喝不愁,平順安穩也是好事。”
下午的時候,西林前來看望樂羨,環顧四周頗爲感慨,道:“此處景色雖好,只是甚偏僻了,小主莫急,我定會在皇上面前爲小主美言的!”
樂羨瞧着西林,只見西林面上一番真誠,原想問她向姜仁文索要香粉一事,但是李玉都沒有查到西林與五公主之死有關,自己若問,西林也必不會實話實說。再者,或許是自己多疑也未可知。
故而,樂羨便沒有問這一事,不過她也開始提防着西林了。
等又過了一日,嘉貴妃金淑浣被貶爲廢人幽禁到死一事便在後宮傳開了。
待到了夜深,樂羨換上宮女衣着,領了心腹茹仙一路低頭潛行至了鹹福宮。
樂羨早與副總管進寶打了招呼,所以進寶早在鹹福宮角門等候,見樂羨來了便恭敬地開了門讓樂羨進去,並道:“小主速去速回,奴才在此守着。”
進寶自打重新做了副總管之後,對樂羨很是忠心,所以樂羨纔敢於讓進寶幫着自己來鹹福宮中。
鹹福宮中宮女太監早已被調走了,此刻鹹福宮中只有金淑浣一人,她晚間又被灌入大量天竺葵香粉,此刻正趴在牀上艱難地喘息着。
樂羨尋着灰暗的燭火燈光入了屋子,淑浣聞聲陡然驚詫,驚慌着勉強開口問了一句:“誰!”
待淑浣看清來的是樂羨之後,眼中露出不屑之色,“容貴人?”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了一口血吐在了地上,“你來做什麼!”
樂羨冷冷地注視着淑浣,只見淑浣若頹敗之柳,當日的妖嬈嬌媚盡數散去了,樂羨心中憤恨,冷聲道:“你如今此番,真是報應。”
淑浣慘笑了一聲,“你竟然是來看我笑話的?呵呵……”她面色灰敗卻仍桀驁,突然想到了什麼,厲聲道:“你是受了皇后的意?她怎麼不親自來見我!”
樂羨搖了搖頭,並不準備隱瞞這個永無翻身之日的女人,道:“是我自己要來的,我只是不明白自從我冷宮出來,你便看我不順眼,處處爲難於我,我自問並未得罪過你,因何你每次都想着要除掉我呢?當真是深宮陰暗讓你喪失了良知,如今你竟然連一個兩歲的孩童都不放過!五公主那麼小,你怎麼下的手!”
今日樂羨來,是想親自問一問淑浣,她爲什麼每次與皇后鬥法都要牽扯了自己進去,又怎麼忍得下心對一個孩子下毒手!
其實樂羨也知道,這後宮中的女人有的嚮往寵愛,有的追求權力,早就迷失了自己。
樂羨爲死去的五公主珺念悲痛,更因自己沒能救下五公主而自責,與其說她是想自己問個明白,不如說她只有問得明白了心裡纔會稍稍好受一些,似乎這樣能爲五公主討一個公道,討一個說法。
淑浣看着樂羨那一雙清澈的眸子,裡面有着倔強和天真,她忽然笑了,“除掉你?你算個什麼東西呢!”
樂羨驚訝於淑浣的這句話,聽出其中有蹊蹺,正待再問,淑浣又道:“容貴人入冷宮數次,怎麼還不明白?這深宮本就是個吃人的地方,想活着就得往上爬!”
“可你已經是貴妃了!”
“貴妃還不夠!本宮要當皇后!要當太后!”
淑浣冷冷地笑着,悽婉又絕望,這或許是她能與人說心事的最後一次機會了,她胸中那萬千的不甘,總得有人知道,哪怕這個人不是她的朋友,不是她的心腹,只是一個陌生人,或者說是敵人,她也要說。
只聽淑浣慼慼然繼續道:“我與烏拉那拉氏都是從潛邸就伺候皇上的,我是李朝宗親,容貌姿色,人品學識哪一樣不如她?我爲皇上生下四個兒子,除了永瑜體弱早殤,我有三個皇子啊!我當皇后,理所應當!可偏偏烏拉那拉氏搶走了我的皇后之位!我怎麼不恨她?
我在她身邊,隱忍蟄伏,巧謀算計,爲的就是將她從皇后的位置上拉下來!可是她真是太能裝了,總是沒有紕漏。我等不及啊!真的等不及,她已經生了一個嫡子,再等下去嫡子便可能成了太子!我如何等得?”
說着淑浣便嗚咽痛哭起來,哭了片刻又是大笑,“我就是要殺了那孩子,我還要殺了她唯一的嫡子!讓她即便是坐在皇后的寶座上,也永遠活在痛苦之中!”
樂羨很想衝上去狠狠地打這個女人一通,可是她知道,打淑浣並不會讓淑浣痛苦,弘曆給淑浣的折磨已遠遠勝過普通的皮肉之苦了。
樂羨忍住眼淚,言語直攻淑浣的內心:“可是你失敗了,十二阿哥還活得好好的。而你死後,你的孩子們就將有一個揹負殺人罪名的母親,他們永遠都不可能成爲太子!”
一句話聽得淑浣心緒大動,吐了一口血出來,咳嗽之聲劇烈響起,良久方道:“容貴人好會誅心之說,只是那又如何?兩敗俱傷,也值了!”
這個女人果然瘋魔了,樂羨不準備再與她細說下去,可就這樣離開樂羨心中之恨猶是不解。
樂羨扶着茹仙的手緩緩轉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