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空靈等了沒多一會兒,就看到衛珍惜拎着一隻拔了毛的山雞回到洞內。
衛珍惜可以清晰地看到易空靈眼睛一亮,滿臉喜色。她更加得意,手腳利索地將山雞用樹杈穿了,在篝火上架好,哼着小曲,一點點烤熟,又撒了一些鹽。
此時山洞裡已經滿是熟肉的香氣。
衛珍惜一晚上沒吃東西,忙活了一早上,聞到肉香,忍不住食指大動,卻仍然用匕首將最先烤熟的一塊嫩肉切下來,遞給易空靈。
“易大哥,你先吃。我喜歡吃烤得更老一些的。”衛珍惜隨便扯了一個謊。
易空靈沒有推辭,一口就將那塊肉全吞下,而後由衷地誇讚道:“真好吃,衛姑娘,你做飯的手藝一定很好。”
衛珍惜聽得很受用。她禁不住又想起當初謝啓塵給她的評語,心中不屑:謝啓塵那個大少爺怎麼知道做東西有多麼辛苦?還是易大哥好,那麼溫柔體貼,處處爲她着想。她心中高興,將肉一塊塊切下都給了易空靈,自己反而吃的很少,不過她已經覺不出餓,腦子裡充斥的都是幸福的滋味。
吃完了東西,又休息了一會兒,易空靈的氣色看上去好了許多。
衛珍惜又摸了摸他的額頭,感覺熱度已經明顯降低。她問道:“易大哥,還需要再休息一會兒麼?”
“我好多了,咱們出發吧。”易空靈說着率先站起身,走出山洞。
雖然易空靈吃了東西,又休息了一陣,不過身體仍然很虛弱。一路上衛珍惜故意走得很慢,看到易空靈額頭冒虛汗,或者身形搖晃的時候,她就會停下來休息。不過易空靈顯然不想拖累她,總是強撐着繼續趕路。
兩個時辰的路,他們走了足足三個時辰纔到。
剛剛過了中午,太陽明晃晃地照在頭上,溫度宜人。
衛珍惜遠遠地就看到在約定的地點有一匹白馬,那是謝啓塵的馬。她高興地跑過去大聲叫道:“謝少俠!謝少俠!”
謝啓塵聽到衛珍惜的聲音,心中的焦慮頓時煙消雲散,他從藏身的大樹上騰身躍下,身法輕盈姿勢完美,卻故意板起面孔道:“衛姑娘,我還以爲你逃走了呢。我等了你整整一上午。”
衛珍惜滿不在乎道:“我昨天等了你一整天呢,還險些被壞蛋欺負。幸好有人救我,你也沒事。”
這時謝啓塵纔看到易空靈,跟在衛珍惜身後緩緩向這邊走來。
一個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男子,卻偏偏長得十分俊美,不光是俊美,他的身上還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優雅氣質,與他破爛的衣着形成強烈的反差。謝啓塵自認見過不少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的英雄俠士才子文人,卻沒有一個能像眼前這個人這樣強烈地吸引住他的目光。
謝啓塵開口問道:“衛姑娘,這位是……”
衛珍惜熱情地介紹道:“謝少俠,這位是易大哥,昨天我遇到了壞人,就是他救了我。”
謝啓塵抱拳見禮,爽朗道:“原來是易少俠,不知是哪位前輩的高徒?”
衛珍惜笑着解釋道:“謝少俠,易大哥不是江湖人,他不會武功的。”
易空靈還了禮,謹慎恭敬地說道:“謝少俠,在下易空靈,只是大戶人家的一個下人。昨晚僥倖嚇跑了壞人,才救了衛姑娘的。”
衛珍惜見謝啓塵滿臉疑惑,就簡要把昨晚的事情講了一遍,不過瞞下了易空靈的血能解毒這個秘密。
謝啓塵聽後,眉頭皺得更緊,他問道:“衛姑娘,你說那兩個壞人拿了我的一塊衣襟?”他說着指了指身上穿的這件外衣的下襬,下襬有破損,像是被人撕去了一片布料,“昨天一早我去隆城的路上被人偷襲,來人武功不弱,但是並未傷到我,只是扯下了我的一片衣襟。你看到的是不是這樣的布料?”
衛珍惜仔細看了看點頭道:“顏色和質地都差不多的,而且他們拿的那塊衣襟上還染了血跡,另外他們還喊出了我的姓氏,所以我昨晚纔會上當。”
“這麼說來,那兩個壞蛋和襲擊我的人是一夥的了?”謝啓塵話音未落,突然出手擒住易空靈的右手脈門。他手上一用力,易空靈頓時痛得呻吟出聲,掌心滲出鮮紅血色。
看着易空靈強忍痛楚的模樣,衛珍惜心中一揪,她二話沒說,衝上前奮力扯開謝啓塵的手,怒道:“謝少俠,你這是做什麼?你沒看到易大哥手上的傷麼?”她本來答應易空靈不說中毒的事情,因爲那會牽扯到他的身體能抵抗毒性血能解毒的秘密,不過這時候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謝啓塵先是有些詫異,而後暫時壓下疑團,態度緩和道:“對不起,因爲衛姑娘牽扯到一件很棘手的案子裡,我不得不處處小心。”
易空靈抿了抿嘴脣淡淡一笑道:“沒事的,謝少俠既然不放心,驗驗傷也無妨。”他邊說邊扯開包紮右手的布條,連帶着尚未癒合的血肉狠狠撕裂,露出穿透掌心的血洞。
衛珍惜冷冷瞪了謝啓塵一眼,語氣強硬道:“謝少俠,你滿意了吧?你有沒有金創藥?”
看到易空靈那鮮血淋漓的手掌,謝啓塵也禁不住於心不忍,但是他其實並不滿意。按照衛珍惜的說法推測,易空靈從玄素宮那些妖女手裡逃出來至少十幾天了,爲何他右手掌心的傷看上去很新。僅僅是因爲他中了毒,傷口無法癒合反覆撕裂造成的麼?不過謝啓塵畢竟是以俠者自居,懷疑歸懷疑,他仍然從懷中掏出家傳的療傷聖藥,親自爲易空靈敷好。他也趁此機會仔細端詳了易空靈的右手。
尋常習武之人,用兵器或者練拳掌,手心都會留下繭子,而易空靈的右手手指修長纖瘦,掌心平滑,手指關節處只有讀書人常年握筆寫字留下的痕跡。謝啓塵的疑慮減輕了一些,他好似不經意地問道:“易兄弟,你以前做什麼的?讀過許多書,常寫字吧?”
易空靈詫異道:“謝少俠怎麼知道的?”
衛珍惜也很奇怪地問:“謝少俠,你能掐會算?”
謝啓塵卻不解釋,而是又問了一句:“易兄弟,如果方便的話,還請告知實情。尋常大戶人家的下人,不是個個都有機會讀書寫字的。不知道貴府是哪裡?”
易空靈面色微變,他低着頭,像是在忍傷痛,沉默片刻才說道:“謝少俠,我可不可以不說?”
衛珍惜能夠理解,每個人都有隱私和困惑,當初易空靈沒有逼問她許多,所以她也不想強迫他說不願意說的事情。
但是謝啓塵很想知道答案。當然他也知道強迫不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真相,所以他退了一步說道:“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
易空靈右手的傷已經處理完畢,謝啓塵又問道:“你身上別的傷要不要都重新敷藥?”
易空靈慘笑道:“能不能讓我先緩一下?拆開傷口的時候很痛,連續弄我怕忍不了。”
謝啓塵也不強求,將藥收回懷中,又擡手點了易空靈的昏睡穴,將他放平在一旁的地上。他對衛珍惜解釋道:“衛姑娘,易空靈來歷不明,我不想讓他也攪入左府的事情中,所以才這樣做的。”
衛珍惜沒有說話,她想謝少俠小心謹慎也沒有過錯。但是她相信易空靈是好人,只不過左府的事情,易空靈就算聽了或許也根本幫不上忙,還是讓他休息一會兒的好。她這樣想着又主動走到易空靈身旁,仔細查看他躺倒的地方是否平整。
衛珍惜對易空靈的在意和關心,讓謝啓塵微微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並不明白究竟爲什麼會有這樣古怪的想法,他現在沒時間顧及這些。他調整了一下情緒轉入正題道:“昨天我雖然被襲擊,最後還是順利進入隆城。但是左府的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衛珍惜關心道:“那你有我師傅的消息麼?”
“衛姑娘請節哀。”謝啓塵說道,“雖然我並未親眼看到令師的屍體,不過聽左府的人說令師已經遇害,咽喉一劍斃命。”
“謝少俠並未親眼看到?”衛珍惜的心中還存着最後的希望,“會不會是左府的人弄錯了?”
“因爲我到左府的時候,令師的屍體已經離奇失蹤。連帶他身上那些東西都不翼而飛,除了那塊迎客牌被左侯爺收回去以外,你提到的銀兩和那半本武功秘籍等等都無從查證。”
衛珍惜疑惑道:“怎麼會這樣?那左府的人和天安鏢局的人怎麼說?”
謝啓塵嘆了一口氣道:“當時遇襲的王鏢頭等人差不多全死了,都是劍傷斃命。據我觀察應該是被右手持劍的人所傷,這些人的致命傷口與左府遇害的人很相似。天安鏢局只有鄭鏢頭、段鏢頭和幾個長僱腳伕因爲當時在左府,纔沒有遇害。最蹊蹺的還有,當時發現王鏢頭他們的屍體時,有一個叫小六子的年輕鏢師還沒有嚥氣,他居然說是我幫你殺了天安鏢局的那些人。”
衛珍惜大吃一驚道:“天啊,小六子他爲什麼這麼說?咱們明明是被十二個黑衣蒙面人襲擊的。謝少俠沒有當面與他對質麼?”她嘴上說着,心裡卻十分不解,難道小六子如此記仇,她那一晚不過是暗算了他,他居然就顛倒是非誣陷她的清白?
“我當時聽了也很氣憤。但是那小六子沒說兩句話就昏死過去,直到我離開他也沒醒過來。還好左侯爺不是糊塗人,否則我早就被左府的人抓了。但是沒有直接的證據能證明我的清白,除非我抓到殺害王鏢頭他們的真兇。”
“我可以作證,那些人不是謝少俠殺的。”衛珍惜理直氣壯道,“謝少俠,你帶我去左府。雖然我也沒有其他的證據,但是我說的都是實話,包括我師傅的事情。我可以發誓。”
“沒用的。”謝啓塵沉聲道,“左府這件事情很不簡單,明顯是一個設計好的陰謀。衛姑娘是否清白,說實話我心中還沒有底。我離開左府的時候答應他們兩個月之內查出真相,首先是玉佩的下落,還有爲天安鏢局的人報仇。衛姑娘,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幫我?”
於情,衛珍惜不會放棄追查師傅的事情;於理,她已經牽扯到左府的事件中,還拖累了謝啓塵,她不可能當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甩手離開。
“我當然願意,只要謝少俠信任我。”衛珍惜如是說。
謝啓塵認真地望着衛珍惜的眼睛說道:“衛姑娘,我希望你是值得我信任的人。還有,總是稱呼我謝少俠顯得太生分了,以後可不可以叫我一聲大哥?”
衛珍惜只覺得當初開口叫易空靈易大哥的時候很自然,可是面對謝啓塵的要求,她一時間卻有些無法適應。按道理她應該高興纔對,這表示謝啓塵對她有一定的信任,纔會允許她如此親熱地稱呼。所以她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有些彆扭有些心虛地開口叫道:“謝大哥……”
謝啓塵微微一笑又說道:“我這裡有一條關於玉佩的線索,左侯爺告訴我那玉佩是高價從長壽城歐陽世家買來的,或許咱們能從那裡查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我不明白爲什麼一個看似普通的玉佩值得那些歹徒如此關注。而且如果你說的都是實情,玉佩對於歹徒又是很重要的東西,其中可能隱藏了什麼秘密。歐陽世家的人沒準兒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他們會不會覺得也很重要,所以纔沒有交出真正的玉佩或者中途掉包。”
“長壽城?那不是在太平鎮往南的一個大城麼?”衛珍惜說道,“我去過那裡,歐陽世家在當地好像很有名氣。”
“沒錯,歐陽世家在武林中也有一席之地的。”謝啓塵神色凝重道,“不過歐陽世家的家主歐陽策因爲當初與我爹爭武林盟主敗北,心灰意冷,從此歐陽家的人很少涉足江湖。另外,咱們調查左府的事情需要趕時間,沒有多餘的精力照顧易空靈,需要將他安置好。所以我才問他主家是哪裡,如果順路,就送他回去也無妨。”
“易大哥說他沒有辦好主家交代的事情,不敢回去的。”衛珍惜幽幽道,“而且當初擄劫他的那些人應該是玄素宮的人吧。謝大哥不是說那些襲擊咱們的人也是玄素宮的餘孽麼?說不定易大哥能認出她們的人,又或者回憶起那些人的落腳地點,咱們不就可以抓到殺害王鏢頭他們的兇手了麼?”
謝啓塵沉思片刻,點點頭道:“那好,我叫醒他,仔細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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