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因爲爆炸聲而產生的嗡鳴聲還沒有消失。
一片斷壁殘桓間。
容顏單膝跪在地上,眼中滿是驚慌與絕望,夏一陽,夏一陽…
剛纔還呆滯般的容顏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開始到處的尋找夏一陽的身影,開始在這被夷爲平地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一片地方,瘋狂的尋找夏一陽。
最後的那一瞬,孟少遠的銀光毫不猶豫的向她這邊蔓延了過來,滔天的火浪中,她看到了那些人,就那麼被炸的,連渣都不剩。
容顏的雙手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不知是因爲恐慌還是害怕,竟控制不住的打着顫,怎麼都停不下來。
此時,整個營地,只剩下了她和孟少遠二人,只剩下了他們二人…夏一陽,不見了,沒有了,沒有了…
容顏怔怔的,無力的坐到了地上,孟少遠站在容顏身邊,深邃的目光中洶涌着巨大的波濤,當時他其實距離夏一陽更緊一些,若是當時他選擇先把夏一陽護住,而後再來護容顏的話,那麼也許兩人都不會有事。
但是,在看到爆炸發生的一瞬,他的心裡卻只有容顏一人了,彷彿全世界都只有她一個人一般,所以,第一反應,他就是要護下她。
至於夏一陽,也是在聽到容顏喊出那三個字的時候,纔想起來,但是那個時候已經晚了。
孟少遠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低頭看着坐在地上的容顏,張張嘴,又緊緊的閉上了。
那場爆炸過後,這裡就只剩下了他和丫頭了,其他的人,想都不用想,是怎麼了,若不是那種威力巨大的炸藥的話,或許,他還能安慰一下丫頭,說夏一陽沒事,但是現在這句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
孟少遠雙拳攥的緊緊的,一會兒,又張開,想要摸一摸地上的容顏的頭髮,卻又像是不敢靠近一般。
第一次,他在害怕,真的在害怕,怕當時他動作慢一瞬間,丫頭也會跟夏一陽一樣,也怕現在,丫頭會因爲他沒有救夏一陽而怪他。
他怕。
他原本以爲自己無所不能的,但是,到了真正的危險面前,他也就只想護住她,但是他卻忽略了,他的丫頭想要護住的人卻越來越多了,而他,卻沒有能在她需要的時候,幫她護住她想要保護的人。
“丫頭…”
孟少遠的聲音沙啞至極。
容顏身子猛的一怔,緩緩的擡起頭來,一雙失神的眼睛看向孟少遠,而後一點點的恢復焦距。
孟少遠的臉上有悲傷,有從沒有過的絕望,還有恐懼…
“孟叔叔,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傷到哪裡?”容顏忽然從地上站了起來,上前拉住孟少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檢查了一遍。
“沒事,我沒事,丫頭,我沒事…”孟少遠猛的一下把她抱進了懷裡,緊緊的,生怕她忽然嫌棄他一般,生怕她會忽然間消失一般。
容顏猛的一怔,這才發現孟少遠的不對勁兒。
這種感覺,這種脆弱,似乎跟她是不一樣的,不想她因爲剛纔那一場爆炸什麼都不能做而覺得無力的慌亂,也不是因爲覺得夏一陽可能死了而傷心,而是一種…脆弱。
容顏猛的一皺眉,孟少遠給她的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很熟悉,超級熟悉,就像是,兩人剛認識那次,她遇車禍,油罐車爆炸那次一般。
那次她確實是大部分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傷痛上,只顧着自己的心裡對孟少遠想親近但是又不敢親近的矛盾,但是,當時她還是下意識的也被孟少遠忽然間給她的那種感覺給震動到了,所以她纔會忽然間覺得,或許他們是一類人,所以纔開始接受他了。
那時候的他,跟現在的他,給她的感覺都是一樣的,脆弱。
當時的那個她因爲自己的情緒忽略了孟少遠,現在,她竟差一點,又因爲夏一陽忽略的孟少遠。
“孟叔叔…”容顏捧着孟少遠的臉,仔仔細細的觀察着孟少遠。
她剛纔那一刻,確實差點因爲失去夏一陽失去師兄而崩潰,她甚至都還沒有正兒八經的叫那個成天沒有個正行的人一聲師兄呢,他還沒有見過小月牙呢,他是她的家人,都還沒有見證她和父親相認呢,他怎麼能這麼輕易就…
想到此,容顏眼睛使勁眨了幾下,強忍回去了馬上要洶涌而出的淚意,夏一陽重要,孟叔叔也同樣重要。
此時的他脆弱的簡直就像是一個孩子,容顏看着他眼中的恐懼,粉嫩的雙脣微微打着顫,一直以來,她都覺得孟叔叔是她最結實的依靠,一直以來,在她的思想裡,孟叔叔一直都是無堅不摧的,或許在所有人的眼中,他也都是無堅不摧的,但是,他們卻都忘了,他也是一個人,一個普通人,會難過會傷心會脆弱。
就像現在,像個孩子。
“孟叔叔,我在呢,孟叔叔。”容顏一遍遍的叫着孟少遠,卻見此時孟少遠忽然眼眶一紅,“對不起,丫頭,對不起…”
容顏皺了一下眉,“爲什麼要說對不起?孟叔叔,這不是你的錯。”
即便夏一陽不在了,這也絲毫怪不到孟叔叔。
即便她心裡再難過,也不可能把責任都推到孟叔叔身上啊。
“我,沒能救得了夏一陽。”孟少遠眼中的自責怎麼都掩飾不住,就因爲他沒有護好夏一陽。
就因爲他沒有護好她所在乎的夏一陽嗎?
容顏眼中的淚水忽然就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傻?誰說了夏一陽需要你來護了?你的責任只是我和小月牙,懂嗎?你只要護好我們,你就是我最偉大的孟叔叔。”而且,容顏沒有說的是,如果當時的情況是他在孟叔叔那個位置的話,她也會只想着救下孟叔叔就好。
“真是個傻瓜。我都不知道,我無所不能,從來能毀天滅地的孟叔叔,居然會有這麼傻的時候!”
孟少遠身子猛的一僵,目光如洶涌的潮水要把所有人都淹沒一般,“丫頭不怪我?”
“不怪,不會怪,沒有理由怪,也捨不得怪。”容顏雙臂緊緊的纏在孟少遠的腰間,聽着他有力的心跳。
夏一陽是她的師兄,要怪,她也只會怪自己,怪自己當時爲什麼要讓夏一陽留下勸那些所謂的專家。
兩人就這麼靜靜的在這一片斷壁殘桓中抱着彼此,容顏閉着眼睛,遮住了她眼中因爲夏一陽而來的悲痛,所以,她沒有看到,孟少遠這一刻複雜的眼神,彷彿他又回到了那一個個從小到大不斷重複的夢境中一般,驚慌恐懼,自責內疚着。
不知過了多久,孟少遠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容顏從孟少遠的懷裡離開,繼續到處轉着,想要找到一點夏一陽還活着的跡象,雖然剛纔是親眼看到,那些人一瞬間都被炸成了粉碎,但是,容顏依然覺得,夏一陽不會就這麼死了。
夏一陽怎麼會就這麼死了呢?怎麼可能呢?那個人可是夏一陽!禍害遺千年的夏一陽。
孟少遠接完電話回來,神態終於恢復了正常,彷彿之前那個脆弱的他沒有存在過一般,來到依然在到處轉着找線索的容顏身邊,伸手抱住了她。
“丫頭,咱們得離開了,爆炸聲太大,已經驚動了緬甸官方,那邊已經派兵過來,咱們必須馬上離開,咱們該去找小月牙了。”
容顏看着孟少遠,“孟叔叔,夏一陽真的死了嗎?”
孟少遠沒有回答,只是把容顏拉進懷裡,輕輕的安慰着,沒有回答不是怕他傷心,而是他也不知道,當時,他只顧着丫頭,甚至連身邊是怎麼個情況都有些忘記了。
雖然爆炸後這裡除了他們二人什麼都沒有了,但是若抱點希望能讓丫頭舒服點的話,他寧願相信這世上真有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