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舟很晚纔回到家,興許是因爲上庭的時間已經決定,她跟方洋都覺得不可能會輸。
一個是離異了的單身多金的成功男人,一個是即將離異的成功女人,兩個人倒是前所未有地有共同話題,所以吃飯的時候聊了很久,聊完了又開車去海邊轉了一圈。
一直折騰到十點,俞舟纔回到自己的別墅。
剛剛打開門,她就聞見了飯菜的香味,心裡一怔,按開了室內的燈的時候,裡面卻沒有一個人。
商照川真的來過。
俞舟忽然翻開自己的包,摸出一直靜音狀態的手機,上面有很多通未接來電,都是商照川的。
她忽然覺得有幾分奇異的難受,她又不欠他的,幹什麼要難受?自己真是瘋了吧!
俞舟脫了鞋,走進屋裡,轉過長長的過道,就看到飯廳裡擺着的飯菜,她忽然有些走不動。
手裡捏着手機,她看着屏幕上商照川的號碼,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撥出去。
俞舟坐下來,暖黃的燈光照着她的臉,長長的眼睫毛在她眼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然而整張臉卻都因爲這樣輕微垂眸的動作,而柔和了起來。
碗放在一邊,筷子也擱在手邊,可是飯菜都沒有任何的溫度。
她眼角餘光一閃,這才發現,手邊竟然還有一張便籤紙:“你,很好,俞舟舟。你,很好。”
筆力雄健,肯定是用鋼筆寫下來的,只是那筆尖太用力,幾乎戳破了薄薄的便籤紙。
俞舟想象着商照川留下這一張紙條時候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把這冷了的飯菜端起來,找了微波爐,放進去熱了熱,而後靠在陽臺上,看着外面城市喧囂的黑夜,風吹得她有些冷。摸出手機,撥出電話,俞舟脣邊帶了笑。
電話通了,商照川冷笑了一聲:“俞董的時間真是珍貴呢。”
“我在外面跟方洋狂歡,手機一向靜音。”
這習慣跟商照川一樣,他們這些人,時時刻刻都有重要的會議,有的時候,手機是交給秘書保管的。
俞舟的解釋,似乎並不能讓商照川滿意:“你現在在哪兒?”
“在家。”
“那就是狂歡結束了?還真是個放得開的女人,孤男寡女,難怪方洋肯這樣爲你賣命。”
“商照川,你這輩子是不是沒有朋友啊?生死過命的那種好哥們兒。所以你才總是對我跟方洋之間的事情指手畫腳!”
“所以你想說,你跟方洋是純潔的朋友關係嗎?”
“我不會對你解釋一個字。”
“剛纔的不算解釋嗎?”
俞舟驚醒,自己果真是解釋了一句。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覺得冷,抱着自己的手臂站在外面,微波爐還在加熱之中,她回頭看了一眼,終於還是道:“我不想跟你繼續玩這樣的文字遊戲了。”
“呵……”商照川那邊笑了起來,似乎是怒極反笑,“就算你跟方洋之間什麼都沒有,也該注意一下吧?你跟你的律師之間不清不楚,也是會被人拿住把柄的。”
“只要商先生距離我遠一點,就什麼事情也不會有了。”俞舟怎麼可能不知道,她跟方洋之間左右都不會出事的,最大的問題還是商照川。她言語之中倒是沒了諷刺,反而給人一種奇異的寧靜感覺。
兩個人的對話,難得這樣心平氣和。
商照川那邊沉默了許久,才道:“你回來的時候吃飯了嗎?”
“吃了。”俞舟說了一句,可是說完了也不知道爲什麼覺得有一些不妥。
她跟商照川之間,什麼時候有這麼親密了?
一個男人,擁有她家的鑰匙,來爲她做飯,在這裡等了她許久,然而她沒有回來。
商照川聽了她簡短的兩個字,於是說:“那你把桌上的飯菜倒掉吧。”
俞舟握着電話,一個字也沒有說。夜風太冷,她甚至帶了幾分戰慄,手機屏幕的微光,斜斜地映照在她的臉上,俞舟覺得有一些不適應,她仰頭,看了看天,天氣不大好,似乎要下雨了。
秋天的雨。
“謝謝,但是不必了。”
謝謝你做的這些飯菜,但是我們之間並沒有繼續深交的必要。
商照川自然是聽懂了,但是他同時也感覺出來了:“你有必要避我如蛇蠍嗎?”
“不是避你如蛇蠍,而是你本來就是蛇蠍。靠近你了,不會有好下場。”俞舟半開着玩笑,聽到微波爐的是聲音,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她想要掛電話,然而商照川又問了她話。
“我聽說蘇顏被家裡人關了禁足,你當心她出來狗急跳牆。”
“這件事我已經聽說了,但是暫時還不必擔心。”俞舟還有後招,她現在手頭上的事情都已經進入了正軌,只要沈涵不來找麻煩,一切都無所謂。
“那……你早點進去吧,別在陽臺上了,風大。”
商照川說完,便在俞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道了一聲“晚安”。
俞舟徹底愣住,商照川怎麼知道她站在陽臺上?除非他還沒走。
“你……”
“滴滴滴……”
已經斷線,商照川那邊掛掉了。
她忽然回頭,看向別墅前面,車燈輕輕地照亮了前面並不寬闊的石子路,那一輛隱沒在黑夜之中的車,緩緩地開走了。
暖黃的車燈,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俞舟的視線之中。
她忽然擡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有一種飽脹的酸澀感。俞舟終於還是捏着手機出去了,看了看通話記錄,三分五十七秒。
回到屋裡,一下就顯得溫暖了許多,她披上外套,將一道普通的粉蒸肉從微波爐裡取出來,連帶着後面還有幾道菜,重新端回了桌面上,自己熱了飯,填補一下空虛的胃。
她想起自己對商照川說,吃了,謝謝,不必了……
那一剎那,眼眶之中帶了幾分溼潤。
說到底,俞舟也不過是個膽小鬼。她不敢相信商照川,也不覺得這個時候會是什麼好時機。她還沒離婚呢……流言蜚語,看似不重要,最後卻可能成爲致命的刀。
她不知道,今天的商照川是用什麼心情回去的,可是在自己收拾了碗碟之後,俞舟卻感覺出了一種奇異的孤獨。
她開始覺得,一個人似乎也不是那麼開心了。
這興許,是商照川給她的陷阱,可是她跳進去,竟然也覺得不是那麼難受。
一切,還是等到離婚之後再說吧。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俞舟其實也就兩件事。其一,是參加a市優秀企業家的頒獎典禮,另外一個就是準備上庭了。
她收拾好了東西,就去睡了一覺,只是輾轉反側,一直到半夜才睡着。
俞舟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有沈涵,有商照川,有她的前世今生。
她把自己嫁給了沈涵,又幫助他成爲整個商界舉足輕重的人物,之後他卻決然地拋棄了她,跟蘇顏在一起了。而俞舟,被謀奪了財產,大冷天裡,一個人走在溼滑的道路上,然後被人撞死。
恍惚之間,那人兇狠的眼神又在眼前。撞死她的人,定然是沈涵派人來的……
俞舟皺緊了眉頭,又想起上一世自己跟商照川的種種接觸,他沒有娶妻生子,業界的人都說他是風流俏公子,乃是整個商界所有淑女名媛們的夢中情人,跟沈涵這樣名聲在外的顧家“好男人”截然不同,商照川流連於花叢,對所有的女人來者不拒。
不過,俞舟終於想起來了……
她跟商照川,還是有過接觸的。畢竟是上流社會的種種社交場合,甚至她還商照川有過罕見的幾次交往。
那時候,她站在自助餐桌旁,跟人說下一季度的採購計劃,商照川就在旁邊。
她跟商照川打了聲招呼,商照川笑了笑,似乎是頓了一下,然後叫了她一聲“沈夫人”。
接着,就有源源不斷的搭訕者過來了。
商照川的人氣很高,以前都是來多少人,他喝多少的酒,尤其是對美女們,來者不拒。
然而,這一個晚上,似乎很反常。商照川禮貌地一一拒絕了這些美女,就在餐桌邊坐着吃東西。
只是沒一會兒,沈涵就來找俞舟,讓她一起去見某個大老闆,兩個人便離開了。
至於商照川……
俞舟忽然從牀上坐起來,整個屋裡沒有什麼亮光,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
她擡手來,按住了自己的額頭,只覺得有一種刻骨的恍惚。
爲什麼,會忽然之間夢到前世的這一幕?
不過是最普通的社交場合,不過是最普通的一次會面,到底有什麼細節,值得自己回憶?
俞舟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走回到書房,打開了電腦開始處理事情。
等到她把郵箱裡面堆積的信件處理完了,回到屋裡睡了個回籠覺,眼睛一閉上,她忽然就知道——到底自己爲什麼會想起這一幕來了。
商照川對美女來者不拒,可那一天……他誰也沒碰。
呵,俞舟眼底劃過一陣陰翳,心說自己還真是夠自作多情的。
未婚妻。
商照川的未婚妻,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俞舟閉着眼,不去想這件事,過兩天就是頒獎典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