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菀在冷宮裡與秦玉拂閒聊的大半個時辰,無非是問詢秦玉拂離開後的一些近況,還有宮裡的一些趣事。
阮菀看上去沒有什麼心機,秦玉拂的心裡對她還是有一絲防備,畢竟知曉這世上她還有一個姐姐,多半已經不再世上了,她纔會有機會進宮。
阮菀離開後,葉昭華從榻上起身,常嬤嬤端了剛剛煎煮好的湯藥,秦玉拂接過,伺候她服下。
太后雖然病着畢竟平日裡養尊處優,底子很好,只需要慢慢調養。
“太后的病大有起色,拂兒心甚歡喜。”
秦玉拂的喜色是發至肺腑,沒有半分虛假,反倒是阮菀與秦玉拂的談話葉昭華都是聽得真切,“阮家的女子還是有些心思的,不可深交。”
“太后說的是,拂兒記下了。”
葉昭華今日的心情看上去不錯,秦玉拂很想向葉昭華打探下毒之人的下落,畢竟德親王說下毒的人失蹤了二十年,太后說人已經死了,也許是一時的氣話。
“太后,拂兒有一件事想請問太后?”
葉昭華見秦玉拂面色變得凝重,以爲秦玉拂要問休書的事,“若是休書的事情,哀家還在考慮要不要給你休書,你是哀家的兒媳,休了你哀家還捨不得。”
“太后,不是休書的事,是我師父的事,他中了蠱毒,是您派去的人下的毒,拂兒知道那個人的身份,是來儀國德親王羅湛的哥哥。”
葉昭華難以置信,“你怎麼會知道是羅湛?你不可能見到他,他已經死了。”
秦玉拂原本不死心,可是太后當着她的面給出的答案與夏侯溟是一樣的,“緊緊拉着太后的袍袖,眼眶微紅,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太后,您好好想清楚,那個人真的死了嗎?”
“當年馮貴妃想要除掉哀家,哀家先下手爲強除掉馮貴妃那毒婦。皇上念及骨肉親情,竟然放了那孩子,只判了流放。哀家想要那孩子除掉,於是派了人去。誰料那個人只是給那孩子下了蠱毒,留了活口,並未真的將人給殺了,哀家一怒之下就將人給除了。那個人不可能還活着的。”
秦玉拂聽說下毒的人死了,她是知道易寒每次毒發都會痛不欲生,“太后你不知道他每次毒發,都要忍受非人的痛楚?”
“哀家也是自保!那孩子不是還是沒有死,還來找愛找哀家報仇。”
她一句自保就可以殺了那麼多的人,秦王兩家也是她一己私慾的受害者,皇上爲何會痛恨她,不肯放了她輕易去死。
面前的這個女人是滿手鮮血,原本還有幾分希望,可憐易寒的痛苦要繼續忍受下去。
“太后,拂兒想出去走走!”既然她的行蹤已經曝露了,也不必在遮遮掩掩的。
葉昭華知道,她是罪孽深重,如今爲了與兒子重逢,她也要拉着秦玉拂來墊背,不過這一次葉昭華打算成全她。
“去吧!”
冷宮與瀟湘苑只隔着兩闕宮殿,秦玉拂獨自一人去了瀟湘苑,此時正是用午膳的時辰。
易寒正在翻看探子送來朝臣官員的密報,夏侯溟想要徹底肅清朝堂,攝政之初,明知道有些朝臣心懷異心,卻也不能一概清除。
聽到書房外傳來響動,“何人在門外?”
“是拂兒!”
此時正是用午膳的時候,她怎麼會在,“快進來吧!”
易寒見她雙眸微紅像是哭過,“拂兒,你怎麼了?”
雖然夏侯溟說過太后說過下毒的人已經死了,易寒也表現出豁達的心境,她是記得那日易寒心中片刻的脆弱,十幾年的痛苦折磨,怎麼會沒有再人心裡留下傷痕。
不想在他已經癒合的傷口上撒鹽,“沒什麼?宮裡面的人都知道拂兒回來了,一大早德妃就來冷宮來探望,拂兒也不必窩在冷宮裡,可以四處走走。”
易寒將信將疑,卻也沒有再問,“正巧易寒尚未用午膳,不如一起!”
兩人簡單用過午膳,一想到易寒身上的毒,秦玉拂還不想回去面對太后,她知道自己是在感情用事。
她的心還沒有緩過來,腦子裡都是那夜易寒摘下面具的那一刻。
見易寒在整理冊頁,從前夏侯溟處理公務的時候,新婚燕爾,也會在一旁幫着研磨,只是夏侯溟不喜歡女人干政,她便再沒有陪在他身邊。
“拂兒幫易大哥研墨吧!”拿起硯臺,細緻研磨。
易寒一早就發現她不對勁,“拂兒你可是有心事?”
秦玉拂不想讓易寒覺得她是在可憐他,在腦海中搜尋,有什麼事情是需要向他請教的。
“易大哥,拂兒覺得回冷宮一直是隱秘的,消息這麼快傳出去,拂兒懷疑是有人故意所爲。”
“你是說初雲公主?”
易寒知道她纔是真正的秦玉拂,也是不能夠讓夏侯溟知道真相的原因。
“拂兒也是如持懷疑,她一直懷恨拂兒佔了她的身份。”
秦玉拂既然如此擔心,並不像只是佔了身份那般簡單,雲夢霓也佔了她初雲公主的身份。
秦玉拂從未當易寒說起與秦玉拂是何關係,爲何會互換重生。
“拂兒,你與她究竟有何仇怨?”
秦玉拂輕咬脣瓣,她也是殺過人的,“她想害我,我殺了她,同歸於盡!”
易寒有些震驚的看着秦玉拂,一向連螞蟻都不願踩死的秦玉拂,竟然會殺人。
“易大哥,拂兒也是被逼的,我...。”
這個理由聽起來好熟悉,太后也說他是被逼的,人被逼的時候是會做出很多迫不得已的舉動。
她是被逼的,太后就是濫殺無辜,可見人都是自私的,一切都過去了,她卻還糾纏不清,真是可笑。
只是一瞬間,秦玉拂似乎已經整理好思緒,可以坦然面對太后,不被易寒的事情所影響心緒。
不是她認爲太后是對的,是她不可以讓情緒影響理智,她要得到是休書,就該將恩怨暫時拋在腦後。
秦玉拂放下手中的硯臺,“易大哥,拂兒知道該怎麼做了。”
夜闌靜謐,太后與常嬤嬤都已經睡下了,秦玉拂提着燈籠走出冷宮。
剛剛見到一玄色身影閃過,整個人被一雙手禁錮在懷中,火熱的脣覆上櫻脣,吻得她透不過氣來。
燈籠掉在地上燃了起來,秦玉拂沒有推開他,卻也沒有迴應他的熱情。
良久,夏侯溟才鬆開綿長的吻,知道她白日裡去了瀟湘苑,晚上不會再去,也便晚上偷偷的跑來了。
“拂兒,朕是一國之君,在自己的皇宮裡還要偷偷摸摸的。”
“皇上暫且忍一忍,太后已經答應給拂兒休書。”
“朕沒有殺她還成全她和齊王見面,她若還不交出休書,朕不在乎出兵去攻打葉家。”
“皇上的心意拂兒明白,拂兒也想早日與皇上光明正大的成爲夫妻。”
夏侯溟牽着秦玉拂的手,兩個人找了石凳做了下來,與秦玉拂在一起,是他最輕鬆,可以放下所有防備。
秦玉拂偎依在夏侯溟的懷中,心間的暖融熨帖上來,很安穩,“此時要是有易大哥送的千里目就好了。”
聽到秦玉拂提起易寒,“聽說你白日裡去找易寒了?”
“嗯,太后說爲易大哥下毒的人已經死了,想到秦王兩家的仇,還有當年馮家的事,拂兒就鬧了些脾氣。”
“你既然鬧了脾氣,那老太婆還答應給休書?”
“這和發脾氣沒有關係,拂兒心有恨意也是人之常情,太后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畢竟皇上的條件擺在那裡?”
“但願她能夠準守承諾!”
“其實她也不過是皇權鬥爭下的犧牲品,她有這樣的下場,已經是報應了。”
夏侯溟將秦玉拂抱在懷中,聽到秦玉拂提到千里目,易寒卻是送給她很多小玩意,是他不能夠做到的。
從懷中掏出秦玉拂送給她祈福的香囊,“拂兒,你送朕的香囊,朕一直帶着的。朕記得從前送給朕的香囊,朕很喜歡一直貼身帶着。”
那是夏侯溟還是蕭琅的時候,離開京城之前,秦玉拂送給他的,易寒也有一隻是用來祈福的。
“皇上喜歡就好。”
夏侯溟記得兒時秦玉拂都是繡着火紅的石榴,很醜陋,他也是一樣帶着的。
“是拂兒繡得,朕當然喜歡。”
阮菀去了冷宮之後,見冷宮清苦,命人準備了上好的寢具用具,所有素色的宮裝都撿了去,裝了滿滿一箱子。
人尚未離開,大清早的,淑妃溫靜姝來找她,見宮外的馬車上,堆得滿滿的一車。
溫靜姝與阮菀原本交好,見此景笑道:“德妃娘娘是要去哪裡?莫不是嫌棄皇上賞賜的太多,若是想丟了,不如送到我宮裡頭去?”
溫靜姝比年阮菀年長兩月,故意道:“淑妃妹妹可不貪心。”
溫靜姝假意嗔道:“原本想着與德妃一起去採集露水,既然娘娘忙着,那妹妹就走了!”
鄭嬤嬤向阮菀遞了眼色,阮菀忙不迭上前拉住她的手,“妹妹既然來了,無妨陪着姐姐一起去。”
溫靜姝是知道阮菀要去冷宮,她昨日去冷宮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從溫家的口中,如何不知皇上與秦玉拂的關係。
“去哪裡?”
“冷宮!”
聽到阮菀去冷宮,“德妃可是要去見秦家小姐。哥哥說秦家小姐,哥哥說過秦家小姐美貌如花,可是久聞大名,尚未見過面,靜姝倒是想見一見,秦家的小姐長得什麼樣子?”
京城的世家子弟中,都知道他有一個風流倜儻的哥哥溫良玉,溫靜姝中秋夜宴是溫良玉去的,玉臺嬌內的慈善募捐,也是溫良玉去的,溫靜姝卻是沒有見過秦玉拂。
秦玉拂與太后剛剛用過早膳,攙扶着葉昭華下榻走走,聽到殿中葉青櫻的哭鬧,常嬤嬤是費了心思,纔將她梳洗乾淨。
秦玉拂她是親眼見證這對婆媳是如何決裂的,對於葉青櫻來說太過狠毒。
“太后,不如讓御醫爲皇后娘娘診脈,也許能夠將瘋癲治好。”
“你看每日抱着錦枕,安安靜靜的不哭也不鬧,與其讓她恢復清醒來恨哀家,不如讓她如此。”
秦玉拂在冷宮待得愈久,心情愈是壓抑,她想出去走走,迎面遇到阮菀的鑾駕停在了冷宮的外面。
昨日她剛剛來過,沒想到今日她還會來,站在一側等着人下了馬車,
阮菀身邊還多了一名女子,是溫靜姝秦玉拂是認得的。
她也是溫良玉的妹妹,與她的哥哥相比,溫靜姝名如其人,溫婉賢淑,前世頗得皇上賞識,也是曾經的好姐妹。
秦玉拂躬身見禮,“民女見過德妃娘娘,淑妃娘娘。”
阮菀神色微怔,“秦姐姐怎麼會認得淑妃?”
秦玉拂笑道:“民女認得溫公子,兩兄妹的眉目頗爲相似,一眼辨認出來的。”
溫靜姝上下打量着秦玉拂,卻如哥哥口中那般,是個美人,“秦姐姐好眼力。”
“回京數日,不知溫公子近況如何?”
“哥哥如今在軍中效命,父親說哥哥浪蕩慣了,是該到軍中歷練一番。”
阮菀見兩人好似許久未見的朋友,比她還熟絡,“秦姐姐,昨日見冷宮中着實清苦,阿菀放心不下,送了寢具過來。”
昨日是太后拒絕的,她竟然還是送來了,不好駁了她的顏面,“多謝德妃娘娘掛念。”
阮菀命人將物什搬到冷宮內,秦玉拂帶着兩女進了冷宮,葉昭華見殿中送來的物什,阮家的女子是熟絡的過了頭,等她知道秦玉拂真正的目的,怕是會後悔今日的舉動。
“拂兒,這是!”
秦玉拂向太后解釋道:“太后,是德妃送來的。”
“哀家喜歡清靜,就帶着兩名妃子出去走走吧!”
葉昭華一點情面都沒有留下,秦玉拂有些尷尬的看着兩女,“前面不遠有一處荷塘,不如咱們出去賞花!”
三女走出冷宮,阮菀的好心情,被太后呵斥聲,弄得很不喜。
“秦姐姐心地慈善,還記掛着太后,太后的脾氣並不是好相與的人,也不知道秦姐姐會在冷宮住多久。”
秦玉拂聽着她是試探還是無心之言,她與齊王尚有婚約,出現在冷宮還是很合乎常理。
溫靜姝看了看兩人,“秦姑娘應該不會再宮裡住多久的,畢竟秦家已經平反。”
溫靜姝明顯給了秦玉拂一個臺階,這個女人鋒芒內斂,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過幾日太后的身子好了,民女也許就出宮了。”
“如此甚好,不如姐姐住進衍禧宮吧!來看太后也方便些,不必跟着一起受苦。”
“謝謝德妃娘娘的好意,太后娘娘的腿腳不方便,民女還要爲其揉按。”
阮菀纔不相信秦玉拂與太后之間的感情會那般好,死守在冷宮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阮菀原本對秦玉拂就有幾分好感,三個女人年齡相仿,彼此都是世家出身,相見甚歡。
鄭嬤嬤匆匆忙忙的走了過來,“德妃娘娘,皇后娘娘有請兩位娘娘去鳳棲宮,說是商議後宮事宜。”
阮菀顰眉,“如今還沒有到月末,皇后娘娘怎麼喚的如此唐突。”
溫靜姝道:“娘娘再有一月有餘,就臨盆了,這宮裡的事情又多,宮裡入秋各宮的採辦都需要商議。”
秦玉拂聽說是雲夢霓傳他們過去,應該是打探自己的消息,“兩位娘娘還有正事,民女就不打擾兩位。”
阮菀拉着秦玉拂的手甚是親暱,“那裡是秦姐姐打擾,宮裡的事有尚宮局負責,很好處理,改日再來探望姐姐。”
秦玉拂目送着兩女離開,她已經知道雲夢霓懷有身孕,這麼快就要臨盆了。
當年若不是那個女人送給自己的香囊,也許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皇后原本是她的。
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再次回後宮的,一定要奪回屬於自己的位子。
鳳棲宮內,雲夢霓得知兩女去了冷宮,已經命人宣阮菀與溫靜姝前來商議後宮事宜,眼見着已經到了午時,兩人尚未前來。
“綠蕪,命人多準備兩副碗筷。”
少頃,兩女匆匆忙忙而來,“德妃,淑妃見過皇后娘娘。”
雲夢霓看着兩人衝忙模樣,“兩位妹妹可讓本宮好等。”
溫靜姝上前道:“娘娘勿怪,臣妾不在寢宮,讓娘娘久等。”
“臣妾也是剛剛好接到娘娘的召見,衝忙的趕回。”
雲夢霓並無不喜,“兩位妹妹可是去了冷宮,本宮聽說齊王妃回宮了。”
阮菀看了溫靜姝一眼,見她沒有回答,垂眸道:“是,臣妾未進宮時,與秦姐姐交好。聽聞秦姐姐進宮,便前去探望。”
“齊王妃有沒有說她爲何會回宮?何時出宮?”
“秦姐姐是聽說太后病重,進宮來探望太后,過些時日就會出宮。”
“還真是婆媳情深!”
溫靜姝見皇后娘娘一直打探秦玉拂的下落,“皇后娘娘傳臣妾來,應是商議入宮以後宮妃的採辦,不知尚宮局可送來圖樣?”
雲夢霓看向溫靜姝,此女的心思頗爲縝密,巧笑道:“如今已是午時,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不如兩位妹妹陪着本宮用膳,用膳之後,再做商議。”
兩女相互遞了眼色,紛紛見禮,阮菀道:“恭敬不如從命了!”
“謝謝娘娘款待!”溫靜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