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抱一抱你。”容許輕柔地說,面上的笑那樣美好,愈發顯出佟未的羞赧和窘迫。
佟未從沒有在心裡牴觸過容許,更明白夫妻最終會是怎麼回事,她只是一直都放不下恆聿,她只是覺得如果和容許過得幸福快樂、和美甜蜜,就是對愛情的背叛,就是對恆聿的背叛。
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所以恆聿可以無情地放棄那份十幾年的青梅竹馬,她佟未不能,她應該要堅守這份感情,可是,究竟要堅守到何時?
容許待自己如此好,在細枝末節中疼愛自己,難道對他的無情和冷漠,就不是辜負麼?
那晚他陪自己坐在門檻上吃果子,並不介意吃自己咬過的果子,而那又是恆聿從前抵死不願意做的事情。於是從那一刻起,這些矛盾,就一直充斥在佟未心裡。何況又是在那一晚,她知道了恆聿的婚訊。
“你先把藥喝下去罷。”佟未吸了口氣,終究不知如何面對丈夫,轉身將藥碗端過來,坐在牀沿上遞到容許的面前。
那本擡着的手無可奈何地去接過藥碗,不想勉強,更不想傷害妻子,容許坦然接受她的拒絕。遂將湯藥一氣飲下,嘴裡瀰漫着苦澀的味道。
然而,再次將藥碗傳遞,手與手觸碰的一刻,有一個人卻不想再放開了。
“你會一直對我好嗎?”
正發愣的容許,聞言,心裡大痛。
“成了夫妻,就不可以隨便拋棄另一方,是不是?”
手微微地發顫,臉上堅定的神色實則就是答案。
“我想過得好,我想讓他知道我過得好。我擔心他會牽掛我,爲了不再讓他害怕我的癡纏,所以我必須過得好。我已經喜歡你對我好,我喜歡你在身邊,但我不能一邊想着他,又一邊來騙你對我好。”
佟未委屈而泣,目光一直停留在丈夫的身上,她真的難過,真的傷心,真的憋悶,她不曉得自己究竟該怎麼做,是一直把心思藏起來,還是要找一個人傾訴。然這個世上如今除了容許,誰還能成爲那個傾聽者?可她又好擔心一旦容許傾聽了,自己喜歡的那種感覺,也要隨之消散。
容許的心痛越發強烈,他好想將妻子抱在懷裡安撫,可又怕她會害怕、會牴觸。對於恆聿的存在,甚至是長時間留在妻子的心裡,他並不介意,他明白這是一段誰也無法抹去的過往,他不能強迫妻子沒有過去。本就是他攪亂了佟未的生活,而今既然珍惜她喜歡她愛她,就更應該包容這一切,自己要做的不是糾結恆聿、糾結那一段情,而是努力地,真誠地,用自己的愛去呵護妻子。
若說妻子貪戀自己在她的身邊,自己又何嘗不希望每一刻都能看到她的嬉笑怒罵,佟未出現之前,容許從不知道,原來生活可以這樣美好,這樣快樂。
“從我們的婚約定下起,他就沒再來看過我,沒有任何解釋,也沒有任何抱歉。他什麼都不說,連一句話也不肯留給我。”佟未哭得越發傷心,“我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不明白他爲什麼就那麼輕易地放棄我,所以我抑鬱,我難過,所以看到你連一句話也不肯給四姨娘纔會那麼激動。我不是無理取鬧,我只是和四姨娘一樣難過。可是……可是……”佟未哽噎了,通紅的眼睛緊緊盯着丈夫,不知是因哭泣而說不出話,還是她自己有口難開。
容許已將藥碗放到一邊,此刻僅是握着妻子的手,他想知道答案的,他可以不介意恆聿不介意那段青梅竹馬,可他必須知道在佟未心裡,自己究竟是什麼。
“我怕你也會不要我,昨天你那麼生氣地走了,我怕你從今往後也會不要我、放棄我。所以纔去找你……容許,我是你的妻子,你不可以隨便扔下我不管,永遠都不要,好不好?”佟未倏地伏到容許胸前,號啕大哭。
激動和無措中,容許笑了。
采薇那一句“她就是人前好強的主。”又適時跑到了腦子裡去。是啊,佟未是人前要強的人,她的確也一直這樣表現着,可要強的她已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落淚哭泣,其實對她而言,自己早就不是需要牴觸、規避和客氣的“人”了。
大手輕輕地撫過妻子瘦削並顫抖着的背脊,將那柔弱的身軀,整個擁在了懷裡。
“我答應,再也不隨便離開你。可你也不能再把我打到水下去,謀殺親夫的罪名大了去,何況我死了,還怎麼陪着你?”容許從小就懂“先苦後甜”的道理,卻是人生第一回吃到這種能回味出甜蜜的湯藥,此刻悠悠地說着這些話,嘴裡,分明是甜絲絲的,叫人身心愉悅。
佟未不服,鼓着腮幫子甚委屈地擡起頭來看丈夫,一張臉哭成了花貓,淚珠兒還沒抹去,然楚楚可憐的形容中,卻又透出一絲狡黠,“不是我打你到水裡去的。”她語氣肯定地爲自己脫罪。
聞言,容許氣結,問她:“難道我自己跳下去的?”
“是啊!”佟未點頭,理直氣壯是她生來就比別人強的能力,“我只是打了你,然後你掉下水去。這是兩件事,你不能把我打了你和你掉下去都算在我的頭上。我打了你,你完全可以不掉下去,但你一定要落水,難道我還攔你不成?”
“這可以拆開來……”容許幾乎無語了。
卻又被妻子打斷,“不是拆開來說,而是它們本就沒有關聯。”
容許要投降了,又氣又好笑地問:“是不是但凡你做的事情就不會錯。若是錯了,那也是事情的錯?”
“榆木腦袋開竅了呀!你會舉一反三了。”佟未臉上的淚還沒幹,竟欣然笑起來,拍了拍丈夫的肩膀,“除此以外,你還要記得,錯的事我輕易是不做的,所以大多與我有干係的,那就是對的。千萬記得,別忘了。”
容許嚥下本要嗔怪她的話,對於妻子的刁蠻任性實在不知道是愛還是恨,方纔還伏在自己胸前號啕大哭的妻子,那委屈得叫人心疼的小可人兒,又不見了?
哎!誰叫自己的心已被她虜去,便只能任由她“欺負”。
“記住了沒?”佟未好像不放心,又好像沒心沒肺地促狹,湊到丈夫面前問,“方纔說得可都記住了?”
除了點頭肯定,容許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那記住什麼了?”佟未又問。
容許竟像被考學的孩子,乖乖地答:“記得,你是不會錯的。”
佟未卻對此不甚滿意,又有湊近些,“那還有呢?”
容許窘了,方纔佟大小姐不就說了這些麼,難道還有別的?努力地想了,仍毫無收穫。便只能搖頭。
“哼!”佟未蠻橫勁兒上來,努而瞪着他,“才說的你就忘了。”
容許不樂意了,嗔怪她:“又無理取鬧,你幾時說過別的?”
佟未瞪着丈夫,淚水頓時充盈了眼眶,委屈可憐的形容叫人看得心都碎了。
妻子如此模樣,不消她開口,容許已經投降,“是我不好,忘記了。煩佟大小姐指點一二啊。”
佟未垂下頭去,委屈地嘟囔着:“你說的,以後再也不隨便走了,可是回頭就給忘了。我知道,你就是記恨我打了你,要想着法兒慪我,報復我。”
容許苦笑不得,可又感動得瘋狂,方纔佟未的哭訴不是一時衝動,在她心裡,當真把自己當成了丈夫,當成了要倚靠一身的男人。
一把將嬌妻摟到胸前,寵溺地回答她:“答應的事情怎麼好隨便不作數,倘若我當真忘了,你就做菊花糕給我吃,那就什麼都記起來了。”又緊了緊手臂,好像要把妻子融到自己的身體裡去,“我怎麼會離開你,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