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家裡同意我和……我和容靖……”樑其方吞吞吐吐,“但是要我在凌雲書院完成學業,因爲我頂替了哥哥的名字,家裡希望這件事能順水推舟,能讓哥哥順利參加科舉,能……總之……我和容靖回來……”
這話聽得斷斷續續,一旁的籽如好大不明白,幸虧穆穆心思細膩,聽覺又較之常人敏銳,此刻已掩口咯咯笑起來,很是高興,摸索着挽起了其方的手道:“這件事就交給我們容家去辦吧,容家要娶這樣好的兒媳婦,總要有些誠意的。”
“穆、穆姐姐,我,我……”樑其方笑靨如花,只是通紅,宛如夏日盛開的鳳凰花。
“你們是不是在路上發生了很多故事?”穆穆輕聲一嘆,彷彿感同身受般說,“果然是共同經歷過了,一切都順其自然了。”
樑其方怯聲道:“人往往最不在乎的就是已經得到的東西,並對得不到的充滿眷戀,直到失去了才後悔,實在是人的通病。若不是在路上和容靖走散一回,我大抵永遠不知道自己心裡其實更在乎的是他。而對於學長的情愫,在離開金陵後就逐漸淡了,便是這次返回金陵,我也沒有‘近鄉情怯’的情緒,一切都很自然,很平靜。”
容穆穆握一握其方的手,笑道:“姐姐爲你們高興。”
其方赧然低下了頭,低聲道:“明日見到學長,我也會如是告訴他的。就是夫人那裡……”
果然天下最難處的便是婆媳,穆穆欣然笑道:“我娘是極開明的人,她不會計較那些小事。再不行,姐姐支你一招,家裡最寵靖兒的便是奶奶,只要你回頭把奶奶哄高興了,還有什麼不行呢!”
樑其方滿臉通紅,低聲道:“姐姐和他說的一樣呢……”
這一邊即將成爲大姑弟媳的兩人好不歡喜地暢想着未來,宋懷玉獨自慢慢走在回房的路上,不遠處伯母的房門忽而打開,裡頭閃出容靖那黑瘦的身影,他似乎很高興,像個孩子似的蹦蹦跳跳,惹得伯母連番嗔責。宋懷玉知道,容靖真的帶回了樑其方,並不會再讓她離開。
“既然知道你好,我也該走了。”懷玉把自己藏在角落裡,含淚看着容靖高興的模樣,告訴自己,放下了,就莫再癡纏。
翌日,金陵城從天明起便下起了暴雨,衆人多在雨聲中醒來,其方纔和籽如一起幫着穆穆梳頭,一個丫頭跑來說,“大小姐,宋小姐留書走了,她自己回杭城去了呢。”
穆穆一怔,隨即便來抓其方的手,果然不過瞬間,這孩子的手已經冰涼,她好言安撫:“你伯母會想法子的,不必爲懷玉擔心,她常在外頭來往,比你們強些。”
當穆穆和其方來到堂屋,佟未已在那裡聽下人回稟,宋懷玉果然是趁早晨大雨時離開的,家丁們快馬加鞭到底追上了,因她去意已決,便沒有挽留,只派了一個回來報平安。
佟未道:“回去也是好的,我這裡一時半會兒還走不開,你嬸嬸只怕想壞了。”說着看一眼樑其方,見她滿臉愧疚的模樣好生可憐,便召到面前來,笑道,“這與你有什麼關係?沒有你,今日的事也是一樣的,明白麼?”
其方先是搖了搖頭,但終究點頭了。
佟未笑道:“這樣纔好,不然還有什麼意思,難道要從頭再來一遍不成?”
“娘,你別怪其方啊,我去把懷玉找回來。”那邊才睡醒得知消息的容靖衣冠不整地就跑來了,也不問原有便衝母親說了這一句。
佟未被逗笑了,“怎麼說天下婆媳處不好呢,都有這些不懂事的人夾在中間,我們可是好好的,偏要你自作多情。”
容靖還半夢半醒,不明白母親的意思,可一屋子人全笑倒了。
但此時誰又知道懷玉是不是在流淚?興許這世間情話,終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金陵的大雨並沒有波及北方,京城裡依舊晴空萬里,氣候越發往秋天去,涼爽舒適,叫人好不愜意。
“娘娘,娘娘,皇后娘娘來了。”得到消息的宮女匆忙來向恆姮稟報,驚壞了宮內一衆人。
恆姮早已起身,正在鏡前梳妝,索性推開了宮女,自己脫下了外衫,轉身回到了臥榻上,喚宮女放下紗帳,冷聲道:“只管迎進來,我自有話說。”
這一邊,葉乘鶴已到了宮門前,見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卻不見恆姮,心知她避而不見,卻也不生氣,只好聲好氣地問道:“你們主子呢?”
“回皇后娘娘的話,我家主子病了幾日了,今日也起不得身來,主子要奴婢給娘娘請罪,說不能前來迎接,還請娘娘恕罪。”一宮女說罷,便磕下頭去。
“這樣,也怪我心急了。”乘鶴和善地笑着,“與你家主子說一聲,本宮惦記着她,既然病着就好生修養,幾時好了去本宮那裡坐坐,十幾年不見了,本宮好些話要與她講。今日本宮就不進去了,萬一這病有個好歹,本宮沒得沾染了不是?”
趙嬤嬤等都沒料到乘鶴會有這番說辭,均有些意外。乘鶴卻若無其事,如何款步而來,便如何逶迤而去。
而宮內本嚴陣以待的恆姮,卻白等一場,當聽見葉乘鶴留給她的話,更是氣白了臉,厲聲對近侍道:“再去叮囑三皇子,不許他去給皇后請安。”
衆人不敢違逆,只能將這些話傳達出去,可總有口舌不嚴實的人,這些話零零碎碎地傳開出去,一時宮裡人皆知皇貴妃刻意避着皇后,更教唆皇子忤逆。幾日後就連允澄也被驚動,當衆呵斥瑞元不識大體,無視嫡母。
於是妃嬪漸漸意識到皇后的不可取代,再不管恆姮的威儀,陸陸續續有人恭恭敬敬地來向皇后示好,一時中宮門庭若市,來往應接不暇。
恆姮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屢屢向宮外三位兄長求助,竟卻是每每石沉大海,音訊全無,她彷彿一時間被所有人孤立,就連最支持他的大哥、二哥也一邊倒向了三哥那裡。而三哥恆聿,又是真正握有權勢的人。
“皇上當衆責怪瑞元了?”這幾日恆姮時常會重複這句話,精神時而恍惚,不復從前的凌厲。
“瑞元呢?這孩子怎麼不進宮來看我了?”
“把瑞昊帶走,我不要看見他,跟他娘生得一模一樣,一樣討人厭!”
皇貴妃的脾氣越發得差,身體也每況愈下,最糟糕的是,她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太醫來了一批又一批,都不敢妄斷。
而所有人都知道,葉皇后精通醫術,當年便是御醫館老太醫都不及她,終是三皇子愛母心切,哭跪在葉皇后面前求她前去診治母親。
醫者父母心,乘鶴自然不會拒絕。只是恆姮每每瞧見皇后都會驚風發作亂喊亂叫,儼然瘋了一般,根本不讓人靠近。好不容易趁她熟睡接近了一回,把脈後但見皇后臉色一沉,只是搖頭。
三皇子哭問母親究竟得了什麼病,乘鶴不語,回到寢宮後,益發連長琴也不見,只說等皇帝散朝。
不時,允澄駕臨,衆宮女退去,只留二人在內殿說話。
乘鶴冷色看着允澄,又是那充滿挑釁的笑容:“皇上要臣妾做的事,臣妾辦到了,皇貴妃舊疾復發,恐怕再好的藥也難調理了,您只是用了當初瑾瑜皇后對付先帝……”
“葉乘鶴!”允澄冷酷地打斷了她。
“怎麼?又想命令我什麼?又想拿什麼要挾我?”乘鶴怒了,憤恨地盯着允澄,“你可以對恆姮這樣狠心,將來又何嘗不能那樣對我?”
允澄的眸子裡熊熊燃燒着怒火,他不知道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跟眼前這個固執的女人說清楚,之前幾次他幾乎都剋制不住,於是心裡對自己說:“最後一次,這絕對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