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方啊,我今天來,是想……”容翊猜到她想問什麼,而他也早早準備好了答案。
“學長,公主她對您是真心的。”不了樑其方卻開口說了這句話,她眼圈微紅,彷彿隨時都會哭出來。
容翊愣了愣,沒說話。
其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只想問學長一句話,雖然羞於啓齒,可弄清楚了,總比大家都混沌不清,曖昧糾纏的好。”
那“曖昧”兩字,竟叫人心痛如絞。
“其方……你不必問,先聽我說。”容翊不知道自己怎麼做才能減少樑其方的傷心痛苦,可事情總要去面對和解決。
“好。”她鬆一口氣,莫名地,竟沒有了忐忑。
“我從來以爲自己有能力保護身邊每一個人,可如今,即便是我最不能讓她受傷害的姐姐,也叫她在心靈和肉體上受到了創傷。而你……”他停一停,狠心道,“我也以爲自己能保護你,但事與願違。你想過麼?如今每一次在你身上發生什麼,站在你身邊守護你的人一直都是容靖,而我,往往後知後覺。”
其方倏地擡起了頭,晶瑩的淚在她眼眸裡打轉,聲音益發得哽噎和顫抖,“學長,我想知道,你是要把我讓給容靖麼?”
容翊搖頭,“不是讓給他,而是要你來選擇。”
“我?”樑其方不解。
“剛纔你說公主對我是真心的,我問你,那你是要把我讓給公主麼?”容翊道。
樑其方用力地搖頭說:“不是,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公主她,我只是……”
“是一樣的心情吧。”容翊道,“其實不止你和我要選擇,容靖也要選擇。有一個人你還沒有機會見過,她叫宋懷玉,如果容靖沒有來金陵,沒有遇到你,興許他們會奉父母之命成親。可老天偏就安排了這糾結的緣分,讓我們兄弟都遇上了你,讓宋懷玉的哥哥我二姐的未婚夫背棄婚約,讓長琴公主下江南……呵,還有那個我與她定下三世之約的恆小姐,也就是因爲我們比尋常百姓人家的孩子多了接觸外人的機會,纔會變成這模樣吧,不然普通老百姓家孩子的姻緣,一個媒人雙方父母,定下也就定下了。可既然老天要這樣安排我們這些人,也把選擇的權力給予我們,其方,好好選一選,你我都要託付的,是一生的情緣一世的幸福。”
樑其方還是搖頭,“怎麼可以每一個人都作出選擇?倘若學長你選了我,而我選了容靖,容靖又選了那位宋小姐,這選與不選,有區別嗎?”
“那樣的話,容靖會和懷玉在一起,而我和你,還有公主和恆忻,都會重新開始往後的人生。不管怎樣,總有人會在一起,總有人要離開這段緣。即便如你所言,那也是我們每一個人自己的選擇,未來幸和不幸,都不能怨怪別人。而離開的人,既然擺脫了糾葛,也就不會痛苦。”容翊平靜地回答,這一切,早就打下腹稿。
“還是……學長看得透徹。”淚似珍珠,悄無聲息地從其方的面上滑落。
“其方……”容翊的心一同沉下去,這樣迂迴曲折地放手,他何曾好過?
樑其方努力地擠出笑容,柔柔地看着容翊,“學長,我在這裡等容靖,等他來送我回家。”
容翊默聲凝視着她,許久許久,才說出一個“好”字,繼而留下她,孤身離開。
顫抖着手再次反鎖了房門,聽着腳步聲漸行漸遠,樑其方的身體依靠着門一點一點綿軟下滑,最終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金陵府衙,恆亦宸的臥房靜悄悄,風穿過窗櫺,晃響了容穆穆髮髻上鑲紅珊瑚銀質流蘇簪,那輕靈之聲,叩響了生命。昏睡近一天一夜的恆亦宸終於應聲發出了呻吟,他醒了。
聽覺靈敏不過容穆穆,她聞聲倏地從座椅上站起來,驚到了一旁默聲懶坐着的容靖,他的心思遠在玄武湖邊,哪裡聽得到什麼髮簪輕靈,什麼呻吟沉鬱。
“靖兒,你快看看恆公子是不是醒了?”
聽姐姐這樣說,容靖方回過神,疾步到了牀邊,果然見恆亦宸睜開了雙眼,他瞧見容靖,虛弱無力地笑起來,雖然蒼白,可還是那令人嫉妒的雲淡風輕。
念恆亦宸爲救姐姐險些喪命,容靖心裡對恆家人那有些莫名的抗拒漸漸淡了,他拍一拍恆亦宸的肩膀,“多謝你,將來有任何事,只要你開口,我容靖萬死不辭。”
可這一拍,才甦醒且傷口尚未癒合的恆亦宸哪裡吃得住,不由得吃痛喊了一聲,嚇得一旁扶着籽如走過來的穆穆大驚,連聲問“怎麼了。”
籽如誇張地“告狀”,說:“小姐,三少爺太沒輕沒重了,恆公子才醒呢,他就大巴掌拍他。”
穆穆摸索着拉開了容靖的胳膊,嗔怪道:“你又魯莽了,趕緊去請大夫來纔是。”容靖憨憨一笑,轉身跑了。
“你醒了?真的醒了?”穆穆緩緩坐到牀沿邊,她看不見,便顯得有些侷促,一雙手不知要往哪裡放。
“死不了,你放心!”恆亦宸自然地改掉了那個“您”字,伸出手握住了穆穆微微顫抖的手,“我絕不要你爲我內疚一輩子。”
穆穆受驚一樣抽回了手,本侷促的神情變得不安,半晌才啓口,卻只是一聲極輕的“謝謝”。
恆亦宸不以爲意,依然笑着,同樣輕聲地應了一句“對不起”。
“我……去給你做點吃的,你要吃了東西,傷口才能好起來。”聽得這三個字,穆穆又倏地站起來,拉了籽如的手要走,這個地方再多留一刻,只怕她要陷入而不可自拔了。
“小姐,你慢些,我帶着你。”平素在陌生地方,都是籽如帶着小姐走,眼下卻被穆穆拽着往外去,叫她好不擔心小姐撞着什麼。
“對……不起。”兀自躺在牀上,恆亦宸動彈不得,看着穆穆受到“驚嚇”,他委實後悔,後悔自己太沖動。
然這一邊,容靖從廂房裡拽着大夫一路叨叨嚷嚷地走出來,卻不想碰見了從外頭回來的哥哥,不由得鬆開了緊拽着大夫的手,才因恆亦宸甦醒提起來的幾分興子,又在瞬間空落。
“三公子,我們……”大夫見這兄弟倆跟木頭似的杵着,不得不插一句,“您先忙,我這邊過去看看恆公子。”大夫說着,帶了藥童走了。
空落落的庭院裡,兄弟倆無語相對。
“小姐。”從臥房出來與大夫擦肩而過,看見這一幕,籽如終於奮力拉住了穆穆,“大少爺和三少爺他們怎麼了?”
穆穆聞言驟然停下了匆忙的腳步。
“那裡。”籽如握着她的手指過去,穆穆順着方向朝前走,漸漸感覺到兩個弟弟的存在,方停下來。
庭院裡,姐弟三人各立一處,誰也沒有說話。
容許和佟未的三個孩子,竟都在這一刻於人生之路遇見大轉折,似乎一切都將結束,一切又重新開始……
“公子、小姐,不好了。”藥童從恆亦宸的屋子跑出來,惶恐萬分地對衆人道,“恆公子快不行了。”
“啊……”穆穆聽見,失聲喊出,旋即轉身從來路奔回,一步不差地消失在衆人眼前。
籽如驚呆了,她木訥地轉身看向兩位少爺,結結巴巴地說:“少、少爺,你們看、看到小姐她……自己跑回去了麼?”
容翊一震,方醒過來剛纔那一幕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