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有些遺憾,不過近在咫尺,什麼時候去不是去。不早了,快回去,不然一會子你娘要派人來接你了。”佟未笑着,打發籽如送元元出去。
“娘……宋奶奶身子不好,我們是不是該去看看。”穆穆說話的聲音漸低,臉兒越發紅,她伸出手,等待母親來握住自己。
佟未幾步走到女兒身邊,將她摟在懷裡,笑道:“探望你宋奶奶是假,看你春哥哥纔是真吧。”
穆穆赧然,躲入母親懷裡,低聲呢喃:“娘……他回來了呢。”
佟未卻不那麼欣喜,只是道:“孩子,還記得娘跟你說的話麼?”
“娘說過那麼多,您講哪一句?”
佟未輕輕拂過女兒的面頰,她生得那麼好看,可她自己從來不知道。
“穆穆,娘說過,‘或許我們無法改變命運,卻可以決定生活。’你還記得麼?”佟未溫言軟語,款款慈母心。
“記得,女兒一直活得很快樂。”穆穆軟軟地伏進母親的懷抱,細心地聆聽她的心跳,細膩敏感的她已察覺到,孃親似乎另有深意。
“孩子,不論發生什麼事,爹和娘永遠在你身後,永遠是你的支撐。”佟未抱着女兒,一時面容扭曲,心痛如絞,她不曉得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但身爲母親,那種不祥的預感強烈得吞噬人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護女兒。
“阿神,興許當年,我就不該答應你。”她心嘆。
“娘,您怎麼了?”穆穆歪着腦袋“看”着母親,忽而笑起來,“您是不是擔心我今天因爲那位恆小姐而不高興?不會,真的不會。那一切與她何干呢?女兒心裡很明白。”
“娘知道我們穆穆最懂事。”佟未勉強做笑,“說起來,你恆叔叔想見見你,大後天你爹在西湖邊包了一家館子,要招待你恆叔叔和恆妹妹,那天你隨爹孃一起去可好?”
“女兒記着了。”穆穆笑語,又小聲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去……”
“只怕你宋奶奶身體有些要緊,我日日派人去問,一旦那裡得空了娘就同你過去。”佟未搶先說了女兒想說的話。
“是。”穆穆品味出母親有保留,便再無疑問。
佟未遂照顧女兒睡下,無聲退出。
回到臥房,丈夫正在水晶簾後的書桌前看什麼,她輕步過去,低聲道:“穆穆那孩子用情很深,如果真有變故,我不曉得該怎麼辦。”
容許擱下信箋,溫暖地一笑,“當年你不是也挺過來了?有什麼事情是過不去的?別忘了,穆穆是我們的女兒。”
佟未搖頭道:“當年我再難,身邊還有個你讓我撒氣啊,再怎麼難,我是你的妻子,除了我自己有些神傷,不會有閒言碎語不會有指指點點。可穆穆不同,如果我的猜測成了真,你要女兒怎麼辦?誰又能像你出現在我身邊那樣出現在她眼前,試問……有多少人願意娶一個看不見的妻子?”
說到這裡,正是傷心處,佟未心裡的痛都被翻出來,女兒的人生一日不得歸宿,她一日不能心安。這麼多年,那場噩夢時而還會出現在夢裡。
容許過來握住她的手,“未兒,你太激動了。”
“相公……爲什麼同樣的事要輪迴到我們女兒的身上?”佟未神傷,“是我不好,當初我該堅持不答應的,可我拗不過阿神。再有那一回看到元元和涵予在園子裡說話,我也該警醒的。是我不好,我這個做孃的本可以制止一切的,本可以不讓我的女兒受傷害,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未兒,事情還沒有發生,你不要胡思亂想。”容許忽而嚴肅起來,“即便真的有什麼事,還有我在。”
翌日,天未明,宋府突然忙亂起來,阿神還在夢中就被丫頭推醒,急切地說:“夫人,大小姐不見了,媽媽們說像是帶了行禮出走了。”
樊阿神愣了半晌纔回過神,大呼:“他們一個一個是要我的命麼?”
原來一夜未眠的懷玉怎麼也放心不下這件事,可她沒有膽子去跟穆姐姐說,她不曉得要如何便對穆姐姐的失意和傷心,可有一個人她必須去解釋清楚,哥哥可以自私地不管不顧,她不能。她決不能讓她的靖哥哥恨毒自己,她決不能因爲哥哥的寡情而葬送自己的感情,遂連夜收拾了細軟,趁天不亮就偷偷離開了家,她要去金陵找容靖,要親自告訴他這件事。
樊阿神這邊除了派人去找,再無他法,繼而按照昨晚傳遞給佟未的約定,她匆忙換了衣裳趕到城中一家茶館,樓上私隱的雅間裡,佟未已端坐其內。
阿神真真是老實的人,即便比當年長了十幾歲,她依然不改那耿直的脾性,一見佟未便撲簌簌落淚,直說:“我對不起嫂子,生了那樣一個小畜生來。”
那一瞬,不必阿神再說什麼,佟未已然了了,頓時心冷如霜。
無奈一句:“兒大不由娘,我怎會怪你。”言罷,堅定道,“我會好好守着穆穆,但阿神你告訴涵予,他不能不清不楚地這樣結束,我要他一個交代。當年我就不清不楚地來……我……罷了……”
“嫂子再容我些日子,我勸他回心轉意。”阿神道。
“何苦呢?涵予並非寡情薄義的孩子,他定有他的緣故,強扭的瓜不甜,如今便是他肯,我也定不願意了。”佟未嘆,又道,“我會尋一個時機告訴我家老太太這件事,這些年她疼愛穆穆不亞於三個孫子,只怕一時也難以接受。當然最難的,還是對穆穆開口,我真不知要怎麼去和她講。”
阿神懨懨,說:“真真一團亂,懷玉那丫頭也瘋了似的,竟連夜離家出走,我算計,興許找靖兒去了。”
佟未的腦中閃過激靈,她苦聲嘆:“真真是冤家,靖兒那孩子心思太活,我看得出玉兒的心,卻猜不透自己兒子的心,不要鬧得涵予辜負穆穆,靖兒再辜負了懷玉。難道宋容兩家就這麼無緣麼?”
阿神無語……
只是,孩子大了,由不得長輩,就在阿神和佟未秘密私會時,宋涵予已親自前往容府,欲給穆穆一個交代,在他看來長痛不如短痛,拖延欺瞞隱晦,只會給穆穆帶去更深的傷害。
“涵予哥哥,你怎麼來了?”當涵予走在容府長長的迴廊上,不知元元從哪裡冒出來,興奮無比地跳到他的面前,面上樂開了花,“涵予哥,你瘦了。”
她癡癡地看着宋涵予,烏漆漆的眼珠子裡再無別人。
是日,已幾日不往書院上課的長琴公主突然派人來宣召樑其方去行宮,樑其方循例向代課夫子彙報本是希望有誰能留下他,不想幾個都是怕事的人,直接將此事遞交給項開聞,項開聞已篤定一切以順從公主爲首,自然也就答應了。
樑其方千萬個不情願,也無可奈何,正要離開,到底有人救了他,恆亦宸對那來領人的內侍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與公主講,說完了自然再來帶樑公子不遲。”
因了恆亦宸的身份,內侍不敢拒絕,只能諾諾答應,帶着恆亦宸離去。
長琴萬想不到恆亦宸會來,心知他要“說教”先擺手道:“收起你那一套,那個容靖欺侮我時,你又在哪裡?”
恆亦宸淡淡一笑:“亦宸來不爲別的事,只是樑其方來凌雲不容易,還想請公主多給他些機會。不然若您這樣給項院士施壓,那樑其方離開凌雲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我管他是樑其方還是恆其方,我是斷不能在那樣的課堂裡上課,好好兩個大男人,竟纏綿斷袖之癖,我想想都覺得噁心。那容靖竟還敢指責我無中生有缺乏家教,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和誰講話。我若願意,取他性命又如何?”長琴的脾氣素昔如此,恆亦宸倒見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