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聿淡淡一笑,“無非是國泰民安、親友康健之類的俗套,並沒什麼太大的願望,也不敢叨擾佛祖。”
德恩有些失望,她低聲道:“幸而你說的不響,可別忘了我們是來‘求子’的。”
恆聿有些尷尬,呵呵一笑掩飾過去。
“可我當真了。”德恩心情甚好,好似佛祖已答應了一般,欣欣然對恆聿道,“我真真是來求子的,恆延叔,將來你一定會多子多福,佛祖答應我了。”
夫妻間說這樣的話本是再正常不過的,可他們因了種種過往,這樣的話一出口,兩人竟都不自覺地臉紅起來,恆聿越發尷尬,詞不達意地說:“託公主的福,不……”
看着他的模樣,德恩卻高興極了,不由得咯咯笑起來。
這笑聲很真誠,恆聿亦有被感染,他擡眼看着德恩,雖然之前兩人關係有所好轉,但這樣的笑,也並不多。心裡正有些喜歡,恰巧看見容許那裡領着人朝寺門走來,本要打招呼,竟看到不遠處的樹叢裡閃出一抹黑影,且即刻有一支利箭從中射出。他本能地反應推開德恩,撲向容許,兩人在地上翻了個滾,那一支箭射空插入地面。
二人同時緊繃了神經,迅速爬起來招呼侍衛查看四周,但出人意料,這一箭失敗後,所有侍衛都拔出了佩劍,劍指容許。
“混賬,你們要造反麼?”恆聿先叱罵出聲,攔在了容許的身前,“誰叫你們這麼做的?”
容許尚有七分鎮定,細細將所有人看了一遍,果然自己帶來的人一個都不在,所有面孔都是陌生的,他問恆聿,“這些可是你的人?”
恆聿猛醒過來,“他們是皇帝下令調來保護公主南下的……”
“是啊,皇帝的人。”容許冷笑,“只怕岳父的‘決裂’與你的‘珍重’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所以……”
“駙馬爺!”侍衛中一人掏出了諭令金牌對恆聿道,“皇上說過,我等只取容將軍性命即刻,但若駙馬與之一起抵抗,那麼錯殺亦不是我等的罪過。”
恆聿已然惱火,擡腿踢飛一顆石子彈開了他手上的金牌,怒然道:“你可知憑你們,根本傷不了容將軍半分性命?如今再加上我……”
“容將軍。”那人竟不惱恆聿的挑釁,直直地對容許道,“倘若太陽曬到正中時我們守在容府外的兄弟還得不到山上傳過去的訊息,那麼您的母親兄弟和妻兒……”
“混蛋!”容許不怒,恆聿先惱火起來,一把衝上去撂倒了那一人,不料強硬如此人,竟對衆人喊道,“不要傷了公主和駙馬,取容許的性命。”
恆聿竟也跟着對容許喊出:“你以爲你死了,皇帝會放過他們嗎?”
然事實上容許本就沒打算束手就擒,當一衆侍衛衝上來時,亦施展拳腳功夫與之對抗。恆聿搶了一個侍衛的佩劍加入進來,二人以寡敵衆,卻越戰越勇。
“公主,咱們進寺裡躲一躲,這裡刀劍無眼啊。”如珍如寶拼命拽着一臉茫然和驚恐的德恩要躲進去,可德恩哪裡放心得下,死死拽着寺門不放手,一邊衝着人羣大喊“住手”。可是哪一個會聽她的,此時此刻她的命令毫無分量。
況且允澄顯然是估量過容許的實力,這一班侍衛個個都是高手,他們的目的很明確,所以一招一式、每刺一劍都欲圖取容許的性命。可總有一些顧忌,並不願傷了恆聿,故而衆人很快將容許和恆聿分開兩邊周旋。
德恩的眼睛直直地停留在恆聿的身上,她此生不曾這般緊張,侍衛手裡的劍每揮動一下便牽扯她的心。
打鬥中,恆聿一時失去重心,摔倒在寺門不遠處,侍衛們本不對恆聿起殺心,便有人企圖丟下恆聿轉而去和容許周旋,偏偏恆聿勾住那人的腳踝死死癡纏不放,那一人惱了,轉身提劍相向,高高舉起長劍彷彿要一下刺進恆聿的胸膛。實則那一人手中有分寸,是不會將劍刺入恆聿的身體,只爲了嚇唬他一下好叫他放手。
但德恩不懂,完全不懂武術的她根本看不懂什麼劍路,只以爲此人要恆聿命喪劍下,毫不猶豫地就撲了上去用身體護住恆聿,可那樣一來,她自己就將身體準確無誤地置入劍路之下,那一人根本沒來得及收手,一劍從德恩的背後刺穿她的心房。
“啊……”德恩吃痛驚呼,而那一人也惶然大叫起來。
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寺內武僧這纔出來,挑落了所有人的兵器,方丈眼看山上終難免沾染鮮血,直呼阿彌陀佛。
“德恩,德恩……”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的恆聿抱起德恩的身體,那一把劍還在德恩的身上沒有抽去,他深知若抽開這把劍,德恩必死無疑,除了呼喊別無他法。
德恩傷得極重,鮮血如泉涌般從傷口和口鼻噴出,她全身抽搐着,已不能言語。
恆聿點死她的穴位護住心脈,向主持求助,“請大師救一救公主。”
方丈上前來搭了德恩的脈搏,又查看了傷口,朝恆聿無奈地搖了搖頭,口中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衲豈敢不救公主,只是公主的傷,回天乏術。”
“怎麼可能?”恆聿大喊,忽而見一旁有幾個侍衛仍然蠢蠢欲動,便宣泄滿腔憤怒厲聲罵道,“公主已然如此,你們就此罷手我還能保你們性命,倘若再輕舉妄動,莫說你們的性命,我會要你們九族連坐。”
“延……叔……”許是這樣的怒吼驚醒了德恩,她氣若游絲,抽搐着喊着恆聿的名字。
“德恩,你挺住,我這就送你進城找大夫……”恆聿亂了。
“想見……見姐姐……”德恩氣短,每說一個字都會抽搐。
“我去找她來。”容許好似漠然地看着這一切,可又及時地答應了德恩,“請公主撐住,我會把最好的大夫和你姐姐一起帶來。”他言罷,轉身要走,又兩個侍衛似要阻攔,卻硬生生被他的目光逼回去。
容許飛也似地下山趕回杭城,他明白德恩的傷已無藥可治,故而更擔心是趕不及正午時分到家,唯恐家中遭劫。
回到家時,容府的大門敞開着,他索性不下馬一路奔了進去,然卻沒走幾步就即刻勒馬停止,眼前的景象是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允澄竟然一身便服立在庭中央,看見自己,只是微微一笑。
容許下馬,不曾叩拜,他還是想不明白允澄爲何要如是防備自己,只握着拳,一步步走近允澄。
他一走近,兩旁嘩啦出來一羣侍衛。允澄卻伸手一擺,淡定地說了聲“退下”。
“沒想到皇上也來了。”容許先開了口。
允澄笑得很輕鬆,卻說,“沒想到的事情有很多,譬如……容愛卿,你可知你的一家老小都去了什麼地方?朕的人將容府圍得放不進一隻飛鳥,可老婦人一併連所有女眷還有你的弟弟,都不見了。侍衛們在我到達之前已將府邸上下都翻遍了,難不成容家的人都有遁地飛天的本事?呶……”他轉身指了指不遠處烏泱泱卻極安靜地聚集的一羣人,“你的家裡,只剩下這羣一問三不知的奴才。到此刻,朕不曾傷害你任何一個家人甚至奴才,容許,收起你兇戾的眼神。”
容許不急,他了解允澄,他既然如是說,就不會有假。
“容許,朕答應不傷害你的家人,快告訴朕,他們去哪兒了?”允澄顯得很好奇,一邊說着,還四處打量府裡的建築。
“臣篤信皇上的承諾,可以帶您去找他們,只是連臣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如此警覺。此外,找到臣的家人後,還請皇上暫緩所有的事,臣必須帶妻子去一個地方,若您此行隨身帶了太醫,也請和臣一路前往。”
允澄冷眼微眯,沉着聲音問:“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