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那個不是太子對不對?”佟未還是不能忍住好奇心。
容許道:“我也不曉得太子在何處,大概只有他自己明白。”
然話音才落,寂靜的周遭倏然紅光沖天,容許將妻子擋在身後,但見道路兩邊衝出數十個黑衣人,個個手裡舉着火把,將這一片照得通亮。
容許所帶的人馬迅速將幾輛主要的馬車團團圍住,士兵們的兵刃已出鞘,晃晃折射着刺眼的火光。
飛蛾撲火。佟未躲在丈夫的身後,清楚地看見一羣又一羣蛾子從樹叢裡飛出,前赴後繼地向那火把撲去,而後帶着火苗墜落,灰飛煙滅。她驀地抱緊了容許,她害怕,因爲最愛的兩個人都在這裡。
容許捏了捏妻子的手,低聲說“上車去。”隨即鬆開了她,朝前走了幾步,“怎麼,大半夜的,可是來爲本將開道的?”
那羣人中也走出一人,冷笑着回答:“我們知道你是誰,可現在的容將軍身邊就這麼點人馬,外加一車子女眷和那個不成氣候的太子,定圻三軍呢?沒有他們,你也就是做困獸鬥。痛快地把太子交出來,我們絕不爲難你。”
“你以爲,我會不會把太子交給你?”容許冷聲說着,一擡手,順勢抽出身邊小兵腰間的短刀反手飛射出去,直逼那人的頭顱。然那麼準,短刀只是插進了他的髮髻。
黑暗中看不清,那邊的人誤以爲領頭者受傷了,嘩啦一聲圍上來,雙方瞬間成水火之勢。
“別動!”那人大吼,顫抖着拔出髮髻上的短刀,惡狠狠地盯着容許,“容將軍太不客氣,一定要這裡血流成河,你才滿意?你一車子的女眷孩子,你只有兩隻手,能保得住誰?我們敬重你,才那麼客氣,千萬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容許嘴角微揚,“還以爲能近我的身?我若不客氣,這把短刀可就直接奔你的咽喉去了。識時務者爲俊傑,你若帶人走,本將絕不追查你們是何許人,若肯順降,也絕對既往不咎委以重用,但若執迷不悟想與我兵刃相見,罷!許久沒在戰場上揮刀子,手癢得很!”
“容許,究竟是誰不長眼,你以爲你這些人,能鬥得過……”
“啊!”
那人來不及說完自己的話,就聽到身後有人慘叫,待轉頭去看,自己的人竟然一排排地倒下,不知從何處射出的暗箭,奔着火光而來,箭箭正中。
根本不知道暗處的人在哪裡,只見得自己的人亂作一團,不斷地有人中箭慘叫,他大怒,揮刀對容許吼:“你使詐!”
容許心中沒有底,卻依然強勢:“你不懂,兵不厭詐。”
手下兄弟們只當是容許佈下的兵馬,瞬時士氣大振,那首領還未來得及近容許的身,一已被團團包圍。
後方有暗箭箭不虛發,前方有英勇的士兵死守廝殺,很快那一羣不知何方勢力派來的人被降服,或有竄逃,也在容許的死令下被射箭追殺而死。容許一方,卻不損失一兵一卒。
此時,天已微亮。佟未從車上下來,在人羣中尋找丈夫的身影。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見那麼多死去的人,且死狀可怖,到處是猙獰惡心的鮮血。
“容許,容許!”佟未大聲喊,拉住一個人便問,“將軍呢?你們將軍呢?”
所有人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回答方纔混戰,沒有留意。
佟未並不曉得外頭髮生過什麼,方纔由始至終她都和阿神抱着孩子蜷縮在一起,聽到的僅是嘶吼和吵鬧,聽不清任何一句話。
“容許……”佟未跨過屍體,瘋了一樣尋找他的丈夫。
然容許,卻剛帶着一小隊人從樹林裡出來,遠遠就看見妻子在人羣中亂跑,心知她嚇壞了,忙跑過去喊。
當聽得熟悉的聲音喊自己“未兒”時,佟未覺得身體一陣發軟。人往往如此,危險艱難中會堅強如磐石,一旦事情過去,所有的武裝都會消失並恢復爲最軟弱的狀態。
佟未搜尋聲音來的方向,一看見容許便飛奔過去撲進他的懷抱。
那軟軟的身體窩在胸前,容許只覺得她在往下墜,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殘忍的殺戮吧,自己在戰場上的“殘忍”,是她無法想象的。
“不怕,一切都過去了。”容許抱緊她,面上是釋然的微笑。
“你去哪兒了?”佟未摸着他的臉,“有沒有受傷?有沒有?”
容許笑:“我沒事。剛纔有人暗中幫了我們,我只是想去看看是誰,其實是敵是友,我心中沒底。”
佟未才定心,卻聽得采薇的尖叫,兩人扭頭去看,只見數十個兄弟圍住了一個人,隱隱瞧見,那人手裡抱了個孩子。
“相……”佟未才放鬆的身體又緊繃起來,十指驀地陷入丈夫的衣衫裡去。
容許握住她的手,一步步朝那邊走去,待走近纔看清,那歹人抱着的正是弱小的穆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當在她的身前,好像隨時就會刺穿她嬌嫩肌膚。
“小姐,二爺……”采薇驚慌失措地跑過來,她的臉上有淚痕有血痕,當是與那歹徒有過搏鬥,
容許伸手示意采薇安靜,將妻子交入她的手,撥開人羣,走到那一人的面前,皺眉冷斥:“已經潰不成兵,又何苦這樣與我對抗?看一看你們被擒獲的兄弟,哪一個不在接受療傷?你何苦呢?”
那人兇悍的表情下,隱藏了極度的惶恐,他叫囂着:“下追殺令的也是你,你不覺得說這些話很多餘嗎?容許,都說你是儒將,我今天看到的,卻是你比任何人都殘忍。”他用刀指了指臂彎裡的穆穆,冷笑着說:“這是你的孩子吧,想不想嘗一嘗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你可知道看着自己的兄弟被殺戮,是什麼滋味?”
“兄弟?呵!你們還敢自稱兄弟?”容許毫不留情地反脣相譏,“什麼是兄弟?你們只不過是蛇鼠一窩的趨利者。互相攛掇着來刺傷當今儲君,做這等悖逆天理的事,還敢自稱是兄弟?”
佟未卻奔上來,哭着央求丈夫:“不要激怒他好不好,不要讓他傷害我的孩子。”
容許微微皺眉,將她掩到了身後,極輕聲地說:“若信我,便退下去。”擡眸看見采薇,示意她來拉走佟未。
佟未半推半就地被采薇拽開,卻仍哭着重複那句話:“不要讓他傷害我的孩子。”
那人見佟未如此,哈哈大笑,衝着容許威脅:“果然鐵石心腸啊,孩子的娘這樣求你,你竟然還不爲所動。”
“說吧,你要如何才能妥協?”容許從來都不會被激怒。
那人道:“妥協?是你妥協纔對,立刻放了我所有的兄弟,給我們銀兩,不然我一定讓你的女兒死得很難看。”
“放你們走?”容許冷笑,“換個別的試試看!”
那人被激怒了,揮刀在穆穆的身前晃了晃,“容許,你真的不要你的女兒了?”他說的時候,有些好奇地低頭看了眼懷裡的孩子,因爲從搶她出來到此刻,這個孩子竟然一聲也沒有哭。她就靜靜的,眼睛裡的神態淡定地叫人震撼。
看到那人注意女兒,佟未的心立刻被揪起來了,沒有理智沒有清醒,她只要女兒。剛想開口求容許答應,就被采薇捂住了嘴,一把拉到後面去,只聽她很輕聲地對自己說:“我看到葉姑娘了。”
“女兒我當然要,但除了放你們走,其他的條件你都可以提,本將決不食言。”容許冷靜地說着,眼角餘光已和采薇一樣瞄到葉乘鶴正悄悄地繞過馬車到了那人的身後。這裡四處有傷者的呻吟,乘鶴走動的動靜並沒有引起那人的懷疑。
那人已然被容許激怒,大吼着揮起刀子:“容許,你他媽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