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穆嘟噥着嘴,咿咿呀呀了半日,仍喊不出一個清晰的“娘”來,佟未不免失望,抽出手指頭來點點女兒的小肉臉,嗔道:“笨丫頭,都一歲過了還不會喊娘,穆穆是個笨丫頭。”
小穆穆似聽懂了母親的話,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蹭着奶孃的肩頭傷心壞了。
衆人不禁都笑了,采薇將穆穆抱過來,搖着她的小手哄她:“孫小姐乖乖,咱不理會她,咱們貴人遲開口,咱要等爹爹回來先喊‘爹爹’才成,不理她不理她。不哭了呀……”
佟未心裡甜甜的,嘴上卻嗔怪,“你們寵吧,將來把她寵壞了,我可不帶的。”
奶孃與采薇卻均說她們樂得照顧穆穆,氣得佟未不願理她們。衆人這般因了穆穆而減去幾分傷心煩躁,一時竟忘了家裡那幾件麻煩事。等三香調好藥膏來,采薇細細地替佟未揉捏時,卻只聽外頭一陣嘈雜,正院裡一個老媽媽帶着好些個小丫頭風風火火地衝了來。
“這是要做什麼?”佟未立在門前問。
那老媽媽近日得馮梓君重用,也長了幾分氣性,只道:“二奶奶莫生氣,老奴也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到您這兒來瞧瞧是不是有四姑娘的蹤影。您大概還不知道吧,四姑娘不見了。”
佟未抑制自己的心虛,高高仰着下巴做出姿態,“既是老太太的意思,媽媽帶人四處瞧瞧吧,只盼把四姑娘找出來,家裡也能安生。二爺那裡,我也好交待。”
“不過四下看看,二奶奶放心。”那老媽子知道佟未的厲害,便喊衆人各間屋子看了看,確定沒人後,便要撤走。
佟未反作勢問起來,“到底怎麼了,四姑娘好端端的怎麼不見了?”
“誰知道呢,裡裡外外都找不見,老太太那裡都氣炸了。”老媽子情緒懨懨的,依佟未看,她頂好能在自己這裡找到雨卉,回去便能交差,如今又落空,只怕少不了要捱罵。
“我問你,大奶奶呢?”佟未逮着機會便又問。
“在老太太跟前呢,只是瞧着光景不大好。”那人說罷,便帶了丫頭們告辭。
佟未忙朝采薇使了眼色,采薇便拉過那老媽媽到一邊,偷偷塞了些銀錠子給她,悄聲道:“大奶奶可憐,不求媽媽照顧,但凡有什麼事,您派個小丫頭傳過來罷。我們二奶奶也受了二爺的囑託要照顧好嫂子呢。”
當差的不過圖幾個錢,那老媽媽得了銀子便賠笑,連連答應了采薇,又朝佟未欠身謝了恩,方離了去。
“好奇怪,怎麼不興師動衆地喊我們都過去?”采薇奇道。
佟未猜說:“大概她覺得是自己疏忽叫雨卉不見了,找不着賴我們的把柄,自然就不好折騰了。不過今兒我們倆是先離了廳堂的,保不準她哪日想起來了來質問,總是咱們一問三不知便是了。”
采薇則道:“還是惦記四小姐,一個姑娘家能跑去哪兒呢?”
“一會兒你到後門去找個相熟可靠的人將方纔楚楚替我寫的紙條送去到宋家。”佟未不慌不忙,“放心吧,一切都會好的。”
采薇應諾,拿了那紙條,待外頭來往的人少了些,便挎了繡籃子往後院去。一路走來,或遇見府裡不相熟的丫頭,只是點頭笑笑便擦肩而過還算穩妥,但偏偏那麼巧,還是叫她遇見了熟人。
那裡如惜帶着小丫頭端了一盅湯水從大廚房過來,遠遠看見如惜便叫出聲來,熱絡地問她這是打哪兒去。
采薇尷尬不已,胡亂找些藉口來敷衍,如惜則道:“我這裡送去老太太那裡便好了,三爺怕老太太不肯吃飯,叫我燉了銀耳送過去。”
“啊,姨奶奶費心了。”采薇笑着敷衍,雙手甚不自然地摩挲着繡籃,身子輕輕搖晃,一副要走的模樣。
如惜察覺,雖不知爲了什麼,但心裡還是願幫她的,於是笑着辭別,帶了丫頭們往馮梓君那裡去。路上一個新來不久的小丫頭湊上來討巧,笑道:“姨奶奶,姐姐們說的采薇姑娘便是這個人嗎?我瞧着沒有姨奶奶生得好看呢,三爺怎地要娶她做奶奶呢?”
如惜忙喝止了,“莫亂說話,一會兒到了老太太跟前更不敢提了,這事兒又不是沒鬧過。”
“是,奴婢記下了。”小丫頭悻悻閉了嘴,退下後又和另一個竊竊私語,如惜走在前頭倒不曾聽見,然心裡頭,的確有幾分不落實。
一行人來至正院,如惜端了銀耳盅到馮梓君面前,笑道:“三爺知道您不肯吃飯,叫做了送來,清甜清甜的,您吃兩口吧。”
“算他還惦記着我這個娘,可他人呢?”馮梓君冷冷的。
如惜笑道:“這不是找四小姐去了麼,親妹子丟了他也心焦。”
想到雨卉馮梓君就腦殼疼,倘若真找不到這丫頭回來,過了端陽,人萬家初八就來迎親了,要是到時候沒有新娘子送上花轎去,容家的臉面可就算丟盡,自己和呂老夫人幾十年的情分也到頭了。
擡眼見大兒媳婦一臉苦楚地立在旁邊,更是心火焚燒:“若不是爲了你這起子破事,能鬧出這些來嗎?滾出去,頂好死在外頭,別再叫我看見。”
如惜忙勸慰了幾句,又過來與孟筱悅道:“大奶奶歇歇去吧,老夫人這裡有我便好了。”
孟筱悅的確身心疲憊,但婆婆不真正發話,她還是不敢挪動步子,不置可否地猶豫着,待聽得婆婆又開口轟她走,這才慢步離開了臥室。
出得來,但覺空氣清新,身子也輕了。此時正見婆婆派出去的人回來,爲首的老媽媽見了悅娘,因方纔得了佟未的銀子,便來問候幾聲。
孟氏則問:“四姑娘還沒找到?”
那裡便嘆氣:“可見不在家裡了,就差沒下河下井去撈了。”
“這樣……”孟筱悅應和着,心裡頭卻是萬般心思。
那人要辭了孟氏進去向老太太回覆,便道:“大奶奶歇着去吧。”卻見孟氏挽了她的手說,“可否勞媽媽在這裡盯着些照顧好娘,我想去看看楚楚,一會兒就回來。”
心想這也不是要緊事,那老媽媽便答應了,遂與孟氏別過,一臉倒黴氣地往裡頭去,預備挨馮梓君的罵。
孟筱悅便一路往莉園去,自從搬出來,她很久沒有回去了,那裡曾經度過了她最幸福也最痛苦的歲月,雖然在一座宅子裡,許久不去,竟感覺十分的陌生。
“大奶奶來了。”小丫頭瞧見孟氏,喊着便進去通報。
但見楚楚急匆匆跑到門前,小姑娘臉上還稍稍紅腫,那是她母親今日給她的一巴掌。
“楚楚。”一喚女兒的名字,孟筱悅便淚如雨下,那一巴掌打在女兒的臉上,着實比剜了她的心還痛。
楚楚身子一晃,本想撲進孃親的懷裡去,可心裡頭恨着惱着,終究忍下來,一扭頭跑了回去。
柳媽媽跟上來扶住孱弱的孟氏,好心安撫:“母女沒有隔夜仇,大奶奶進去和小姐好好說話就沒事了。老夫人那裡若喊人,我替您照應着。”
“有勞媽媽了。”孟氏已泣不成聲,便別了柳氏往屋子裡去,這世上她唯剩下女兒是寄託,倘若女兒從此不再理會自己,真真要叫她生不如死。
不知過了多久,找不到妹妹的容謀趕着夜色來到藤園,佟未已等候許久,見了面便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小叔子,欲勸他不必再四處尋找,做做樣子給母親看便可。
容謀道:“卉兒走我並不反對,可嫂子可想好了,初八萬家來迎親,我們怎麼辦?”
“只能悔婚了。”佟未的語調裡充滿了傲氣,“我們容家是什麼門楣?就是悔婚,我也不信萬家、呂家能鬧到天上去。大不了老死不相往來,我們家也不指着他們過活。三爺,這件事可要你在婆婆面前強硬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