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與我同去吧。”雨卉知道推不過,可心中抑鬱不已,實在無心去面對馮梓君。
那丫頭卻道:“老太太已吩咐,只見四小姐。”
佟未心裡有些亂,又不必言明,便只能勸雨卉:“你先過去,便是天大的事,你也咬定說叫哥哥回來再做主。我去藕園見你三哥,一會兒一起過去。”
“二嫂,是有什麼事我不知道嗎?”雨卉這下再不糊塗,嫂子分明話中有話。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的確不是什麼好事。”佟未避開了雨卉的目光。
雨卉略有領悟,反堅毅起來,不再爲難二嫂,轉身就跟着那丫頭往馮梓君的屋子去,佟未立於原地長嘆一口氣,繼而取道去找容謀。當二人趕來正院,孟筱悅已慌張地在門口徘徊許久,見了佟未便上來拉她:“剛纔吵翻天了,娘把雨卉關了起來,不許任何人見她。”
叔嫂二人再往裡去,只見周紅綃跪在門前大哭,聲聲懇求馮梓君放雨卉出來。佟未喊人將姨娘拉開,容謀則敲門問母親爲什麼這麼做。
小兒子前來質問,讓馮梓君更硬氣了幾分,扶了個小丫頭出來,指着容謀呵斥:“今天這件事我定下了,誰也管不了。你若敢忤逆,就等着給你娘發喪吧。”
容謀意圖爭辯,馮梓君厲顏相向,睜圓了怒眼,一句“你試試看。”終把容謀唬住了。
佟未見婆婆如此發狠,真真瞠目結舌,還未開口,婆婆的話鋒已指向自己:“安安分分地回你屋子去,家裡本一切太平,全因你來了,一個兩個都學了你的不安分,我不拿祖宗家法追究你已經是網開一面,從今往後不允許你插手家裡任何事情。”
被人這般指責,佟未只覺得發懵,此刻若有人能告訴他婆婆緣何性情大變,該有多好。她已經沒有理智來琢磨婆婆的用意,可是……這一切是不是太突然了?
“你放心,我不會餓死你女兒,更不會打她罵她,到了婚期那一天,我自然會放她出來,是就要出嫁的女兒,當然不能再縱容她成天地往外跑。”馮梓君又將這話扔給周紅綃,說罷高聲喊孟筱悅到跟前,“我累了,扶我進去休息。”
佟未忍不住脫口而出:“娘是不是太武斷了,這些事何不等您兒子回來再定奪。雨卉畢竟是二爺的親妹妹,怎麼能隨隨便便嫁人。”
馮梓君倒耐了性子,只是狠狠地掃了佟未一眼便挽了孟筱悅往屋子裡去,一面吩咐外頭的人:“把閒雜人等都給我轟出去,鬧夠了,我誰也不想見。”
周紅綃幾乎哭死過去,衆人將她送走,容謀挫敗地耷拉了腦袋,“娘這是怎麼了,竟然這麼狠。”
佟未哪裡能猜透,待他與如惜離去,便讓一個小丫頭傳話進去,想見一見大嫂。傳話的人進去後,佟未在院子外等了許久,方見到了孟筱悅。
“大嫂還好吧。”佟未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怎麼、怎麼突然就鬧出這麼大的事情?卉兒現在在哪裡?在孃的屋子裡嗎?”
“娘這次是來真的,你和老三千萬不要硬來,這麼多年她雖待我刻薄,可我也沒見過她這樣發狠。”孟氏說着,左右瞧了一眼,低聲告訴佟未,“我覺得娘她心裡一定是有什麼事,這些日子她每晚禮佛,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也不許我告訴別人,而她從前並不這樣。要是能知道娘心裡想什麼,大概就好了。”
佟未嘆:“眼下只有靠大嫂留心了。”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雨卉,娘那裡也多多留心,家和萬事興,只怕娘也不希望家裡鬧成這樣。”孟筱悅面色平和,那份淡定之感更反襯佟未的茫然無措。
“大嫂,你?”佟未欲言又止。
孟氏猜出她的意思,淡淡地一笑,“我知道你也奇怪我,家裡哪一個不奇怪呢!將來……我自然會告訴你。”
“大奶奶,老夫人尋你。”一個小丫頭跑出來,急急忙忙地找孟氏。
於是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又見大嫂匆匆回去了。“這到底是怎麼了?”心裡滿滿的怨氣,佟未真真欲哭無淚!
回至藤園,佟未讓采薇代筆,她口述書信本欲轉由雲峰送出去到丈夫的手裡,可此刻心煩意亂,只覺得自己說什麼錯什麼,每一句話都那麼得不妥當,難道她真的要讓容許在外面爲家裡這些事情擔心?
“到底寫不寫?都廢了四五張紙了。”采薇在一旁催促。
佟未無奈地坐下來,看着桌上一團團紙球,嘆道:“罷了,過幾天再說,指不定老太太又把雨卉放了,我們這裡火急火燎地把你二爺請回來也就沒意思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你都不曉得自己剛纔那幾句話有多衝,要是二爺真看見這樣的信,跑死十匹馬都要趕回來了。”采薇這才放鬆,收拾筆墨,一邊又說,“難道你真的拿老太太沒辦法了?”
“什麼辦法?硬來嗎?”佟未沒好氣地咕噥,呆呆坐在椅子上看着采薇來回走着收拾東西,眼神盯於一處,倒也想了些事情,腦中驀然升騰出一詞“攻心爲上”,這是娘從前教過自己的,讓自己用來應付婆婆的。
可這“攻心”,要如何攻得纔好?
“薇兒,我真是煩死了。”佟未跺了跺腳,衝了采薇撒氣。
如是,佟未終究放棄了向丈夫求助,只與容謀商議如何解決雨卉的事兒,又時時派人詢問孟氏雨卉的狀況,不知不覺時日緩緩過去,竟轉眼到了穆穆的生辰。
因容許不在家,且佟未厭惡繁冗的宴席,便只是請來雲峰夫婦一起小聚以作慶祝。馮梓君倒對小孫女諸多戀愛,早幾日便送去藤園一匣子她珍藏多年的首飾,說是備與穆穆將來做嫁妝用。
佟未便順勢好言求婆婆,待穆穆生辰這日,讓雨卉和家人一起吃飯。馮梓君先是不應允,繼而又有小兒子嬉皮笑臉地來求,方點頭。
故而衆人自那日與雨卉隔開,直到四月二十五才又見到了這個可憐的女孩。只是叫大家奇怪的是,雨卉不僅沒有憔悴消瘦,更是面色紅潤神采奕奕,但眸子裡透出的神情,已與往日大不相同。
是日,馮梓君帶及家人往家祠中叩拜祖先,繼而回家打賞府中上下,雖是簡單慶祝,卻也做足了禮儀熱鬧。可惜佟未本欲和雨卉多說幾句話,偏偏那姑娘似着了魔一般只管緊緊跟着婆婆半步也不離開,除了客氣地問候,佟未再不能多說幾句貼心話。
晚飯前,衆人張羅起讓穆穆抓週,這叫佟未心裡不適意,女兒的眼睛看不見,她如何知道往哪裡爬,又如何知道抓什麼東西?可大家興趣盎然,她實在不忍拂逆大家的意思。
於是擺下各種物件,由奶孃采薇引着,逗小穆穆往前爬。
阿神放了春兒在另一頭,玩笑一樣叮囑兒子:“看清楚了你妹妹拿了什麼,將來咱們聘禮裡頭可不能少。”
此話引得鬨堂大笑,馮梓君倒有興趣地和阿神玩笑,“你家小子想娶我們穆穆,可還要問問我這個奶奶答應不答應。”
阿神性子爽朗,聽馮梓君這麼說,便癡纏上來,嘻嘻哈哈半真半假,只圖湊個熱鬧。馮梓君也不惱,招呼大家看穆穆抓週。
佟未那裡已在手心捏了把汗,只怕女兒若呆呆地不往前,或哭鬧,丟面子並沒什麼,但若從此落爲話柄叫衆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該如何好。
幸而有奶孃和采薇指引,穆穆不僅不害怕,更是樂咯咯地直往前躥,可待得扭着屁股搖搖擺擺爬到一干物件前,卻停了下來。
佟未心裡微顫,竟忘了去逗女兒拿東西,倒是奶孃從容,又拍着手引導穆穆去摸索麪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