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筱悅感激不盡,偏偏雨卉覺得奇怪,在宋雲峰將走時終忍不住問他:“宋大哥帶這麼多兄弟做什麼去?什麼要緊的事要連夜出城?”
雲峰本打算告訴她,此行是接佟未去,可說了一,便要說二,萬一雨卉再問爲何要去接她嫂嫂,難道還要告訴他,是因爲她二哥要去找鍾子騁?
“軍事要務,卉兒請恕大哥不能告訴你了。你們要緊找到楚楚,找到了也給我送個信兒,好叫我也安心。”宋雲峰嚴肅地敷衍過去,見雨卉識趣不糾纏,便迅速地離了。
雨卉的疑惑卻並沒因此消除,與那十來個官兵走了一程後,便好奇地問起了他們原先要去的地方,卻是一問三不知,原來他們只是跟着命令走,並非一早便知道出行的目的。
孟筱悅問雨卉爲何如此好奇,雨卉笑笑不語,心裡卻直打鼓,不安的感覺又隱隱發作起來。不由得暗自做了決定,一旦找到楚楚,便讓大嫂和侄女兒先回家去,她定要去金陵一趟見到子騁才肯安心。
於是,這邊宋雲峰、容雨卉兩隊人往金陵去,佟未那裡卻往杭城來,至於容許去了什麼方向,連佟未這個做妻子的也無從知曉,加之楚楚失蹤,可謂一團亂。
幾日後,佟未與宋雲峰會和,得知楚楚失蹤的消息,也十分着急,然之後的路僅有宋雲峰和一小隊人與他們共同往杭城去,大部隊卻繼續往金陵方向進發,雲峰告訴佟未,那些人還要再分兩路,一路隨容許去找鍾子騁,另一路則駐守金陵供太子調遣。
佟未唏噓不已,男人的世界,果然複雜。她只盼回到容家時,楚楚也已安然回家。
一路上有了雲峰相伴,倒輕鬆不少,時而休息互相談論起孩子,往往能引得衆人哈哈大笑,雲峰很喜歡穆穆,一直抱着不肯放,更告訴佟未,阿神已知道穆穆失明的事,可她心裡就定下這個兒媳婦了,不論如何都要定穆穆。
佟未心裡安慰,卻也道:“隨緣吧,還是孩子們將來自己拿主意的好。譬如你與阿神,這是兒時能訂的姻緣?”
宋雲峰只會笑:“那也是老天訂好的,所以穆穆和我們春兒也是訂好了的姻緣。”
佟未見他如此篤定,實在不好意思再潑冷水,不過心裡也暗暗喜過,畢竟將來女兒若能與了阿神做兒媳婦,一定不會受婆婆的苛責。
自然,這都是後話了。
於是走走停停,已越發離杭城近了,這日一行人在一小鎮子裡歇腳吃午飯,因即刻要走,馬車便停在店外,衆人正吃着,忽有人喊:“店小二,叫人把門前的車馬挪開,我們……”
那人話還沒喊完,卻見一個漢子抱着個小姑娘進來,他身旁的人抓了店小二就問:“還有空的房間沒有?”一壁說着已塞了塊碎銀子。
店小二得了錢,麻利地開路引導,將那兩人送上了樓,須臾一人又跟着店小二出來,只見小二殷勤地送他到門口,還說着:“直走,過了兩個巷口,在第三個巷口右拐,進去第二家就是了。”
說罷又不知和外頭幾個人說了什麼,便轉身來找宋雲峰:“這位客官,鏢局要在我們店裡住下,您的馬車擋在門口,人家不好把車子引到後院,不知您和您的家人幾時動身?”
宋雲峰有些不買賬,正要反駁,只聽佟未道:“我們吃得差不多了,就走吧,人家也要做生意,我看着好像有個生病的孩子。”
那小二感激不盡,連連稱謝,亦說:“是啊,是急着給孩子找大夫呢。”
“宋爺我們先走吧,都吃飽了。”采薇也幫襯,雲峰自然也不願計較,便又匆匆喝了兩口茶,就預備走了。
衆人上車上馬,正要出發,遠處又來一對人,宋雲峰最先瞧見前後十來個是他手下的兄弟,忙對佟未道:“這麼巧,遇見大嫂和雨卉了。”
佟未與采薇又下車來,果然那一行人緩緩停下,但見雨卉和孟筱悅從車裡出來,雨卉尚好,孟筱悅已然憔悴脫形,形如枯槁了。
“這麼久都沒找到孫小姐,大奶奶一定傷心壞了。”采薇在一旁嘀咕。
佟未一嘆,忙展了笑迎上去,姑嫂幾個在此見面,不禁感慨萬千,正說話,後頭卻吵吵嚷嚷起來,原來佟未一行不動,鏢局的車隊也不能動,那幾個鏢師都是粗實的漢子,等得不耐煩,便罵嚷起來。
偏偏宋雲峰的幾個兄弟不是好惹的,兩方正鬧得厲害,店裡走出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將他的鏢師喝止:“吵什麼,都給我閉嘴。”
“趙鼎天!”孟筱悅低呼,竟一時淚如雨下。
雨卉見過那趙局主,然佟未並不認識,只愣愣地問:“大嫂認識這人?”
“認識,但說來話長。”孟筱悅略嫌尷尬地笑笑,低聲道,“往後再與未兒細說。”
佟未自然不計較,卻見那男子瞧見了這裡幾個女眷,頓時眸子放光、精神大振,邁着大步就跑過來,叫衆人好不奇怪。
“容夫人。”趙鼎天快步過來,顯得很高興,“您是在找楚楚吧,孩子在我那裡,只是發燒了,我正急着找大夫。”
孟筱悅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幸而得雨卉攙扶,卻言語混亂,“趙局主……真的……我家楚楚在您這裡?”
“說來慚愧,我鏢務在身不能送這孩子回去,不過我已派人送信到杭城容府了,沒想到您也在外面找孩子。”趙鼎天解釋,又細細看孟筱悅,素日那溫婉如水嫺靜柔和的女子,此刻卻憔悴蒼白,如枯萎的花朵。不用想,定是爲女兒操心成這樣。
“帶我去看孩子。”孟氏一把抓住了趙鼎天,激動萬分。
“好。”趙鼎天拉了孟筱悅的手就走,竟好似旁若無人。
眼看二人往客棧裡去,一臉茫然的佟未問雨卉:“這到底是怎麼了?”
“嫂子,怎麼回事?好像大家都認識。”宋雲峰也跟了過來。
雨卉忙解釋:“上次大嫂回孃家時曾遇危難,叫這位鏢局的局主救下,所以便認識了。我們也是猜測楚楚離家是來找這個人,才一路往金陵來找,沒想到竟是真的。”
佟未點頭,她分明瞧見雨卉說話時眼神忽閃,似隱瞞什麼,但也無心追究,只道:“我們也去看看楚楚。”便帶了雨卉等往客棧裡去。
臥房裡,孟筱悅眼見女兒躺在牀上,臉兒燒得撲紅,眉兒擰曲,一副難受的模樣,不由得萬般心疼,可念及她恁不懂事地離家出走,心底又恨,兩種情愫糾纏在胸口,除了垂淚,再無他語。
“大夫來了。”這些工夫,鏢局裡另一位鏢師已將大夫請來,衆人便退避一邊,等大夫診脈的結果。
香燃半炷,大夫坐定桌前寫下藥方交於孟筱悅,叮囑:“孩子是累壞了,這些日子一定要靜養,五六天是必須的。”
衆人應諾,着人跟了大夫去取藥,又安排下其他事宜,留下采薇和雨卉照顧楚楚,便都離了屋子在大堂內坐下。
趙鼎天對孟筱悅諸多關懷,語調溫和:“夫人面色憔悴,定是爲了楚楚,如今孩子已經找到,且大夫也說了無事,您也應當好好休息一下了。”
佟未坐於一側,見這魁梧的大漢卻有細膩的心思,且爲人禮貌謙和,不由喜歡,笑道:“趙局主說得不錯,嫂嫂是該休息了,您瞧着比我這個奔波了小倆月的人都憔悴。”
趙鼎天方想起來雙方還未問候,忙對佟未等抱拳道:“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孟筱悅擡手引見:“這位是我容家至交,我家二爺的摯友宋雲峰宋大人,在定圻軍高居參將。”繼而笑着對雲峰道:“這是洹海鏢局的局主,趙鼎天。於我和楚楚有救命之恩。”
兩個男人抱拳見禮,算起來宋雲峰是朝廷,而趙鼎天是江湖,兩者本無交集,甚至偶爾還會對立,故而皆只是笑笑不語,不願做更深的交流。
“這位是我家二奶奶。”引見佟未,孟筱悅顯然高興了許多,“自從二奶奶入府,我便得到諸多照顧。”
佟未心裡暗暗一笑,能與人說這樣的話,可見大嫂與趙鼎天不是泛泛之交,而楚楚會離家出走特特去找這個伯伯,更說明了一些不能言明的問題。
“多謝趙局主照顧我家楚楚,聽說局主之前還救過大嫂,我家二爺不在這裡,便由我這個弟妹向趙局主致謝了。”佟未笑意盎然,忘了自己手中無力,伸手去端茶,反尷尬地停在了那裡。